即便云柳已心平氣和跟張永說話,但受到刺激的張永卻怎么都聽不進去,已籌備很久的事情,到臨門一腳卻突然被告知讓他放棄,一時間無法接受。
張永氣急敗壞地道:“咱家要見沈大人,就算他不肯見,咱家也要硬闖府門!什么意思嘛,咱家什么都準備好了,忽然讓咱家罷手?憑何?”
云柳道:“張公公請見諒……今日事關重大,連卑職也沒有資格自由進出沈府,所以張公公的請求卑職沒法傳達給沈大人……卑職還有其他事情要辦,便先告辭了。”
說話間云柳轉身便走,張永緊忙上前一步,試圖阻攔,卻被云柳帶來的侍衛給擋了下來,就在一班侍衛準備動粗時,云柳抬斷手下的冒失,拱手道:
“張公公乃朝中貴人,以卑職的身份不敢有所冒犯,但也請張公公相信,沈大人不會對您不利,這不過是暫避鋒芒罷了。”
張永嚷嚷道:“那到底為何,總該有個說法吧?”
云柳道:“大概意思是說事發突然,有人出了張公公承受不起的高價,所以請張公公忍一時之氣,暫時不爭……但此時不爭未必代表將來也不爭,只是權宜之計。至于具體原因,大人并未交待。”
這種理由根本無法說服人!
張永臉上帶著淡漠的笑容:“好個沈之厚,恐怕是被人收買了,嫌咱家給他的銀子少了吧?”
云柳歉意一笑,未再多作解釋,隨即行禮后帶人離開,張永站在那兒半天都沒回過神,顯然是不甘心。
張永本志得意滿,以為勝券在握,但在沈溪派人出來勸退后,心情變得極其沮喪,他很清楚在選拔司禮監掌印這件事上沈溪有多大權力,但現在沈溪已明顯不站在他這邊。
等張永來到街口,行至小擰子乘坐的馬車旁,將小擰子叫下來把情況大致說了一下,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張永哭喪著臉道:“沈大人不可信,他這次將我們給耍了。”
小擰子皺眉:“沈大人說有人出了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價?到底是誰?又具體出了多少銀子?沈大人是否打定主意要支持此人上位?你把話問清楚沒有?”
張永惱火地道:“咱家都沒見到沈大人本人,他不過是找個人出來打聲招呼,咱家從何知曉事情原委?這不是欺負人嗎!”
小擰子此時也有些上火:“光知道抱怨,也不問清楚,沈大人做事可說是滴水不漏,他若是讓你放棄,那一定有他的理由。事已既此,你就不要再出高價了,給個千八百兩意思一下就行了,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到底你出的價碼里有咱家的本錢。”
張永道:“擰公公這話是何意?你……你也想退出?”
沈溪那邊已讓張永惱火,現在連小擰子都在說掉鏈子的話,讓張永更加難以接受,至少在張永看來,無論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必須維系跟正德皇帝間的親密關系,如此一來便繞不開一個人,那就是小擰子。
因為眼下沒有任何一個太監可以跟小擰子一樣可以時常見到皇帝,有吹耳邊風的便利。若說對張永威脅最大的也就小擰子,甚至張永在想,就算失去沈溪的支持,光靠小擰子也可以成事。
小擰子打量張永,皺眉道:“沈大人說的話還不夠清楚么?若他誠心坑害你,大可不將事情告知,直接等結果出來,讓你將大批銀子砸進去,最后鬧得個顆粒無收,現在沈大人肯通知你退出,已經給了天大的人情……你最好聽他的,畢竟這件事沈大人才是主導,他得到的消息遠比咱們多……莫非你不聽他的,準備一意孤行?”
張永聞言一怔,沒料到小擰子會這么堅決回擊他,等想明白后,忽然驚愕地問道:“你……不會是你跟沈之厚有什么私下約定,準備將咱家趕出局,然后你來上位?你……”
小擰子眉頭皺得更深了,一甩手:“張公公,你若不信咱家,為何要跟咱家合作?咱家幾時跟沈大人有過約定?你別血口噴人啊!”
張永似乎想通了,腦海中很多念頭一閃而過,最后一拍大腿:“是啊是啊,從昨日陛下突然把這件事重新交到沈之厚手上,咱家便覺得有哪里不對,現在總算想明白了,這其中只有你小擰子見過沈之厚……”
“好啊,感情你們已連成一線,卻將咱家蒙在鼓里,現在又讓咱家主動退出,那意思是你們已經吃定李興,就等著將咱家勸退?”
小擰子怒不可遏:“你說的什么鬼話?咱家幾時跟沈大人商議過?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張永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小擰子的話他完全聽不進去,暴跳如雷道:“好你個小擰子,枉費咱家對你的信任,誰知道你竟然兩面三刀,今日還到咱家面前來假惺惺做樣子!哼,你放心,你小擰子的銀子咱家一文都不會動,此番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跟你斗到底,看誰的家底更豐厚!”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你瘋了么?誰要跟你比拼家底了?咱家從來沒說要跟你爭,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銀子來幫你,你就這么回報的?你愛爭不爭,若是沈大人的話你聽不進去,可以參與進去,看最后吃虧的人是誰!簡直無可救藥了,你這糊涂的老東西!”
因為沒從張永這里得到尊重,這會兒小擰子也有些氣急敗壞,不再心疼和可憐張永……現在對方明擺著要跟他劃清界限,他可不會覥著臉講和。
“你等著!”
張永指著小擰子,氣呼呼往遠處去了,好像要回家變賣家產,籌集資金。
小擰子站在那兒看著張永的背影,破口大罵:“有本事把你家產全賣了,然后全賠進去,到時候讓你流落街頭,看誰可憐你!”
兩個太監吵得很厲害,他們的隨從沒有一個敢隨便亂說話。
小擰子見張永頭也不回去了,氣呼呼回過頭,見一幫隨從還在打量自己,惱火地道:“看什么看,辦你們自己的差事去!那老家伙瘋了,難道你們也瘋了?”
張永的確是回家籌集銀子去了,甚至不惜將家產變賣。
他趁著天亮前還有點兒時間,趕緊派人去聯系城中一些大買家,他雖然在皇帝身邊沒有資源,但在京城中卻人脈廣泛,畢竟他在御馬監長期任職,無論文官還是武將,又或者城內大戶,都能說上話。
這次他不但要變賣家產,還要借銀子,他本以為可以順利得到支持,但派出去的人回報后,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
“……老爺,已經問過了,各家都不會買咱的房子和地,說是朝中已有人打過招呼,好像是兵部的人……”
張永一拍腦門兒:“那就是了,沈之厚陰險狡詐,若他知道咱家跟小擰子鬧掰,一定會提前堵上咱家變賣家產籌錢這條途徑,他這是想斷咱家的后路!”
“老爺,那怎么辦?”管家為難地問道。
本來張家下人跟張永共同進退,張永要角逐司禮監掌印之位,對張家人來說是一等一的大事,家里的奴仆想跟著主子飛黃騰達,甚至張永那些干兒子這次還特地孝敬了些,想幫助義父成事,日后好多提拔“晚輩”。
張永冷笑不已:“他以為堵上那些富紳權貴的門路,咱家就沒辦法了?去京城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人那里借銀子,光靠咱家這張臉,就能借回銀子來!”
管家一聽膽怯了:“老爺,那些人吃人不吐骨頭,咱向他們借銀子,若是回頭還不上的話,恐怕有大麻煩。”
此時張永想的辦法,根本不是什么正規途徑,居然準備跟京城放高利貸的地下錢莊借錢,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后方法。
張永道:“咱家若是當上司禮監掌印,還會不上這銀子?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之前咱家便想去借,但想到沒那必要才沒動手,旁人還沒這途徑呢!去借兩萬兩銀子回來,先用家里所有田宅抵押,連你們的賣身契也要用上。”
“老爺……三思而后行啊。”
這次張家下人不干了,齊齊勸諫。
張永罵道:“你們這些混賬東西,跟咱家多少年了,過了那么多好日子,現在為咱家分擔一點,便不干了?管家,你趕緊去,帶著家里護院一道,就算最后事不成,難道那些小人物還敢上門討債不成?咱家手頭還有點兒能力,足以讓這些人閉嘴!”
管家一想也是,張永雖然現在并不在皇宮職司衙門中掛職,但到底是個管事太監,聲望不低,要對付幾個放高利貸的似乎沒什么問題。
就算對付不過,也能通過一些方式化解,比如說談判等等。
總歸有人要賣張永面子。
“老爺您稍等,小人這就帶人去跟他們借銀子,但就怕時間來不及了。”管家有些無奈地說道。
張永一揮手:“無妨,總歸這次咱家只是去見沈之厚報個數字,不用帶銀子,銀子只要能在兩個時辰內帶來便可……這件事便交給你去辦,若帶不回,你就不用回來了!”
大清早張永本來是第一個抵達沈家門口的,不過回了一趟家,再來時卻變成了最遲的那個。
昨天風雪就停了,此時云開霧散,太陽升得老高,但沈家大門依然沒打開,門口那些個太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分成涇渭分明的派系。
本來張永跟小擰子一伙,但此番小擰子根本不想搭理他,倒是最大的競爭對手李興過來行禮問候。
李興問道:“張公公怎這么晚才來?還以為你住在宮城外面會先到,卻未料比其他人來得都晚,讓大家久等了。”
“哼!”
張永沒李興那么好的心情,輕哼一聲便當作是回答。
李興似乎并不見怪,笑道:“咱都是宮里的老人,啥都懂,進沈府后都別張揚,這位沈大人咱們可招惹不起……快些過來站好,就等著入內了。”
說話之后,李興也不等張永有所表示,先行往沈家門口走去,但見朱鴻立如門神般守在門前,李興招呼道:“最后參與競選的張公公也已經抵達,可以開門進去了吧?”
戴義道:“還等什么,快些讓開道,莫非這沈府大門比皇宮的門檻還要高?”
這話明顯有挑釁之意!
很多人目光往戴義身上瞄,雖然戴義在這些人中算是資歷最高的那個,但這么明目張膽在沈家門口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依然讓人懷疑其用心不良。
張永心里來氣,一邊在人群中找尋小擰子的身影,一邊在心里嘀咕:“沈之厚到底在搞什么鬼?”
大門打開,一行人井然有序進入沈家前院。
眾人本以為可以直接登堂入室,結果進了院子才發現,這里擺了不少椅子,好像最后的競標大會就安排在院中進行。
高鳳問朱鴻:“你家大人為何沒出來迎接?咱們是進書房,還是到堂屋說事?”
朱鴻道:“諸位公公,我家老爺說了,諸位在院中等候便可,已將諸位座椅準備好,上面張貼有各位公公的名字,按照既定位子坐好便可。”
朱鴻的話讓在場太監非常氣憤,雖然他們只是宮里的太監,卻站在了太監這個群體的頂峰,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得到禮遇,但到了沈家卻連進入正堂的資格都沒有,要坐在院中。
戴義嘴里又嘀咕開了:“沈府果然不同,或許今后這里的門檻真要比皇宮還高……大家伙兒坐下吧。”
眾人想說的話,被戴義說了出來,很多人當著沈家人的面未必敢這么囂張,到底沈溪不是好惹的角色,這次選拔司禮監掌印的事情不由朱厚照完成,反而由沈溪來負責,已經讓眾人意識到如今除了朱厚照外,朝中地位最高之人其實是沈溪,巴結不好這位朝中權貴連在司禮監當差都沒好日子過。
張永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這些太監雖然未必有很高的學問,但全都識字,不然的話也沒資格進入司禮監。
“沈大人現在作何?幾時出來?”李榮問了一句。
朱鴻沒回答,走到堂屋門前,安排人手繼續搬來桌子板凳,就在李榮站起準備上前追問時,便聽側院月門處傳來沈溪的聲音:“李公公何必如此心急?”
本來各位太監還在想有沒有必要跟著起哄,見沈溪出來不由都站起身相迎,其中幾個較為熟悉的甚至想上前打招呼,沈溪卻壓了壓手:
“諸位先坐,本官不過是奉陛下御旨來為諸位主持一下競拍儀式,不需要多麻煩,將箱子抬過來吧。”
隨著沈溪命令,沈家下人抬來個四方箱子,看上去跟普通木箱有所區別,因為這箱子頂部開了一條縫。
高鳳道:“沈大人,這是要作何?”
沈溪解釋道:“諸位,這箱子跟普通箱子并無不同,只是頂部多了一個長條形的孔,諸位只管將自己已經準備好送到豹房的銀子數目的書函,從這條孔塞下去,等所有人完成投標后,本官會當眾宣讀,如此也算公平公開公正,誰落選也沒話講。”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顯然沒見識過這種手段,他們覺得驚奇的同時,也在想這背后是否存在作弊的可能,但在仔細思索后卻又覺得如此好像最為直接客觀。
沈溪再道:“從昨日開始,本官除了得擰公公傳旨外,就未再見過諸位,你們具體要準備如何的數字,本官并不知曉,你們要送多少銀子給陛下,由你們自己來作決定,本官只負責最后統計便可。”
李興湊上前道:“沈大人,您何必多費這么多手腳?只管把標底收上去,然后宣讀便可,咱們還能不相信您?”
沈溪道:“有些事還是要按照規矩來,箱子可以從后面打開,但只有一把鑰匙,等所有人將自己的標底塞進去后,本官才會打開……誰先來?”
沈溪似乎不想耽誤時間,直接看著在場之人,有催促之意。
輪到在場眾多太監將自己的競標價往箱子里丟時,他們開始變得遲疑起來,好像誰都想后一個投,就算不知對方的出價,也覺得晚出手要好一些,在這種心態作祟下竟然沒人愿意先動。
就在此時,戴義走出來道:“沈大人的時間很寶貴,等下還要給陛下寫奏疏,諸位便別浪費時間了……你們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盡自己能力便可……咱家先來吧。”
說完,戴義直接走到放置在桌子上的箱子前,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函,丟到頂部的方孔中,那方孔不大,再想伸手將其拿出來已不可能。
等戴義有如此動作后,很多人都明白過來,紛紛琢磨:“難怪戴義拿出這種不合作的態度,感情是自暴自棄,不打算參與角逐了,所以先前才會破罐子破摔,在沈家人面前多番抱怨?”
戴義這邊有了動作,其他幾個本身對司禮監掌印沒多少想法的太監趕緊過去往箱子里丟標價書函,隨著一個個過去,剩下的就是張永、李興、李榮和高鳳四人,在這件事上他們的企圖心最強。
不過隨即旁邊走出個人來:“咱家可否退出?”
這人本就沒有吸引太多注意力,等說話后,所有人都看著他,其實此人本該是在場人最大的敵手——小擰子。
因為小擰子之前從未表現出對司禮監掌印的渴求,再加上眾人覺得他資歷淺薄,想必手頭也沒多少銀子,都覺得這次他必須選擇放棄,至于小擰子跟張永走得近,想要捧張永上位,也是人盡皆知。
間接的,旁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張永身上,而忽略小擰子。
沈溪笑著搖搖頭:“對此本官可不敢替陛下做主,若擰公公不想參與,至少也該寫個數字進去,回頭本官也好呈奏到陛下跟前。”
小擰子瞪了張永一眼,隨即大聲道:“咱家不過是陛下跟前聽用的小太監,連送給沈大人的禮物都沒有,哪里有銀子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位?咱家也沒那資格,所以便在這里當眾宣布退出,也省得有些人以為咱家有什么陰謀詭計!你們愛咋地咋地,就當沒咱家這個人!”
張永本來對小擰子恨之入骨,覺得小擰子背叛了自己,但在聽了這番話后,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心想:“莫不是冤枉了這小子?可沈之厚從昨日到現在沒見旁人啊!”
就在張永心事重重時,李榮和高鳳過去將自己的標底投放到箱子內,現在只剩下張永跟李興兩人。
張永側目望去,李興這時也正好看他,二人開始用眼神博弈。
李興笑道:“張公公,您先請吧。”
張永黑著臉道:“為何你不先來?還是說準備臨時修改?”
李興搖頭道:“沈大人在這監督著,還有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這小小的箱子里也藏不了什么東西,誰先放后放都一樣。”
“那你先來!”
張永好像生怕被人搗鬼,因為這次他不但動用了自己所有的家產,甚至還加上從地下錢莊借來的銀子,可說是不容有失。
李興笑道:“既然張公公如此懷疑,那咱家就先來了,沈大人您看好了……這可是咱家的出價……”
說著,他給在場之人展示了一下,隨即將信封投到箱子內,最后回頭打量張永。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張永身上,此時他已成為眾矢之的,心里非常緊張,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他懷中其實準備了三個信封,本來他只準備了兩封,一封是直接放棄,投一個很低的價格,另外一封則是他之前準備的出價,最后那個信封里則是他回去拆借兩萬兩銀子后增加的價碼。
此時他陷入了沉思,到底要不要聽沈溪的。
張永心想:“在宮里當差這么多年,一直受人冷眼,眼看就要歸田養老,若一點事都不做,不跟沒到人世間走一遭一般?這些銀子始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身為太監還能做點兒什么?不如就此一搏!”
想到這里,張永便將最后準備的標底,直接投入箱中,他心里還在想:“料想在場之人,是不可能出價超過這個。”
在張永將標底投放后,等于說在場所有太監都已完成出價,朱鴻走過來,將箱子封好。
沈溪道:“諸位,你們出價多少,自己心里清楚,現在就是開箱時。本官只負責將數字匯總,呈遞到陛下處,諸位先回自己的座位,等候開箱。”
在場這些太監最怕的是沈溪不當面開箱,而是私底下統計,到時對手出了多少銀子他們只有等最后從皇帝那里得到反饋,甚至未必會知曉。
那樣便會存在私相授受的可能,決定權基本就掌握在沈溪手上,沈溪想讓誰上位誰便會上位,這也是很多太監覺得沈溪應該會做的事情。
但在沈溪表明要現場開箱的態度后,在場太監基本上全都松口了大氣,尤其是李興、高鳳和張永三人,他們全力競逐司禮監掌印,覺得自己有很大機會得手。
不過這些人心中也有憂慮,便在于他們沒法取得沈溪的完全支持,唯一得到沈溪支持的張永還被沈溪派人勸退,使得眾人心中都帶著些許惶恐不安。
“老爺,箱子已封好。”朱鴻走過來對沈溪道。
沈溪道:“既然諸位公公都在,其實不必封箱,直接打開便可。鑰匙拿來。”
隨即朱鴻將鑰匙遞給沈溪,沈溪拿著鑰匙將箱子背后的鎖打開,沈溪將里面所有信封拿起來,厚厚一大疊,沈溪再道:“諸位,現在既已開箱,再無修改的可能,可以宣讀了吧?”
戴義道:“沈大人作何,不需跟這些人商議,您覺得怎樣合適便怎么做。”
說完戴義將腦袋別到一邊,好像對于這件事漠不關心,而旁邊幾名太監臉色多少有些不悅,顯然他們怕自己出的數字被別人知道,尤其那些本身就沒打算競逐,只打算陪跑養養人望的。
沈溪笑了笑,道:“那便只公布數字,誰出價多少,心里應該有數吧?”
李榮跳了起來,大聲反對:“這怎么可以?還是把數字跟人對應上,既然公開透明,就沒必要遮掩。”
“這……”
沈溪故意不做決定,微笑著看向在場眾人,道,“還是由你們來做決定吧。”
李興和張永作為競逐此位置最大的競爭對手,都在等對方先發言,最后還是李興率先站起身來,說道:“沈大人,要不您來做決定吧,咱家沒有任何意見,相信在座諸位也愿意聽從您的安排。”
說話時,李興特意瞟了眼李榮,大概意思是讓對方消停些。
現在沈溪顧慮眾人面子,不公布數字所對應的人,已算是一種善舉,可以說是給在場多數人保留了顏面。
李榮雖不甘心,但還是坐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法去對抗現場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二十四監的大佬,另外跟深受朱厚照寵幸的沈溪叫板對他來說也沒任何好處。
沈溪道:“既如此,那就先定下來,開始公布數字吧。”
隨即沈家下人又拿來一塊黑板,放到架子上,沈溪拿起自制的粉筆,打開一個信封道:“三百兩……”
“哈哈!”
在場突然發出一陣哄笑聲。
誰都覺得這數字好像兒戲一般,三百兩就想買下司禮監掌印之位,簡直就是對這個職位的侮辱,有人在想:“怪不得沈之厚不想公布數字對應之人,大概早就料到有些人是來混事的,算是給這些人保留了臉面。若人人都出幾千兩的話,就算最后沒選上,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因為沈溪是當場打開信封宣讀,每次還展示給在場之人看,就算看不太清楚,至少在場人心里有數,沈溪沒有虛報數字。
在場人都知道,一旦涉及到最高數字,最后會對應到具體人氏,難免會有人上去驗證真偽,尤其是出價第二和第三之人。
沈溪又打開一個信封,“一千二百兩。”
這數字就比之前靠譜多了,但許多人還是覺得是拿來糊弄的,一個正司太監的位置,稍微活動下也要拿出個兩千兩銀子,現在只出一千二百兩,分明只是想面子上過得去,沒有競逐的欲望。
說到具體數字,至少在場出價人知道是誰的,他們心里就會安定下來,同時隱隱期待沒有再比自己出價更高的……雖然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很低。
本以為一千二百兩以上應該有出價較高的,但接下來沈溪接連宣讀了十多個數字,都在一千兩以下,這讓在場之人知道,其實對這職位感興趣的人并不太多,大部分人都只是想蒙混一下,當沈溪讀到“三百兩”的時候,在場的人又重新哄然大笑起來。
“笑什么笑,你們以為咱家跟你們一樣有那么多銀子?奉旨給沈大人送禮就支出五百兩,現在再加上這三百兩,幾乎是咱家所有的養老錢!”根本不用沈溪公布對應的數字,戴義便直接跳起來對在場之人嚷嚷道。
其他人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三百兩的標底是戴義出的,也就明白為何他最初會有那么大的脾氣了,本來戴義應該是最有資格成為司禮監掌印之人,到底他在司禮監任首席秉筆太監已很久,但現在卻變成競價買官,對戴義來說其實算是最不公平的一種方式。
誰都不再發笑,因為戴義在宮里到底還是有非常高的身份和地位,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僅在掌印太監之下,若戴義誠心報復的話,在場人沒誰能承受得住。
沈溪沒多言,繼續拿出一個信封宣讀:“八千兩銀子。”
“哇!”
這一聲驚呼,是在場人等真實的反應,連之前發脾氣的戴義也望向沈溪,好像覺得沈溪公布的這個數字太不可思議。
一次能拿出八千兩銀子的人,在場可說寥寥無幾,就算是有這身家似乎也不會出這么多錢,因為一旦落選的話,很可能會被皇帝沒收,那損失就大了。
小擰子問道:“沈大人,現在這個出高價的,您能告知是誰嗎?這不需要藏著掖著了吧?”
沈溪道:“規矩既然已定好,那就不分高低貴賤,一視同仁,既然低的沒公布,高的也就先不公布,但最后本官會對著這價碼去找諸位,諸位別想直接抽身走人。”
說完,沈溪又將信紙塞回信封中,有眼尖的想看看信封上是誰的名字,卻被沈溪遮掩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字跡。
沈溪又拿出一封信,取出信紙宣讀:“六千八百兩。”
這價碼讀出來后,在場人等四下環顧,但見高鳳臉色漆黑,頓時明白過來,這個比八千兩低的價格是由高鳳所出,或許高鳳對司禮監掌印志在必得,所以才會出相對來說不低的價格,但可惜距離之前出八千兩還是有一定距離。
“快點快點,還有幾個?”李興忍不住催促。
戴義道:“催什么催?難不成那八千兩是你出的?你李公公可是真有錢啊,別是貪贓枉法得來的。”
李興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好像這價格對他來說有多不值一提一樣,而張永心情也非常緊張,他最希望的這就是李興所出的價格,雖然自己出的價高了很多,但至少可說沒人競爭,職位終將落到自己手上。
沈溪將手上最后捏著的三個信封拿出來:“還有三個。”
眾人又緊張起來,很多知道自己不可能競逐到的,也都屏氣凝神,到底涉及未來司禮監掌印歸屬,也涉及皇宮太監體系未來的掌權話事人的誕生。
沈溪再拿出一個信封:“三萬三千兩。”
“啊!?”
在場人等全都站起來,驚呼聲中,所有人都在四下環顧,也有往李興和張永這邊看過來的,不過看到李興和張永二人的反應后,在場人都明白事情有些不對頭。
李興非常憤怒,張永則神色淡然,李興指著張永道:“張公公,這三萬三千兩是你出的吧?”
張永最后一個站起身,冷笑道:“是咱家出的又如何?咱家愿意出這價碼,若你不如,倒可以早早退下。”
正在李興咬牙切齒時,沈溪已將倒數第二個信封打開,趁著李興還沒反應過來時,已念道:“一萬九千兩!”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所有人都明白為何李興這么憤怒,顯然這個第二高的價格,是由李興所出,而李興卻折戟沉沙輸了,還白白搭上了一萬九千兩銀子。
“咱家跟你拼了!”
李興心中不甘,直接朝張永沖過去,大有將張永撕碎的架勢。
在場太監全都冷眼旁觀,李榮也往張永身邊靠近,似乎想找機會下陰腳,明擺著之前的八千兩是他出的。
朱鴻突然帶人沖過來,將情緒完全失控的李興給控制住,沈溪大喝一聲:“放肆!你們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沈溪官威很足,讓在場眾人如同醍醐灌頂,現場突然安靜下來,而沈溪旁邊的家丁已舉起刀劍,嚴陣以待。
小擰子急道:“都消消氣,有什么可爭的?出價不如人,難道要動手解決不成?”
“哼!”
張永拂袖,生氣地說道,“李公公,之前是你自己放出風聲,說你只能出萬八千兩銀子,不想暗地里竟然湊了這么多銀子吧?”
“你的銀子,也絕對不是你自己的!”
李興怒道,“咱家一定會稟明圣上,讓圣上來查這件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若你拿不出銀子……你就離死不遠了。”
張永心里有些慶幸:“還好被沈之厚提醒,回去多準備了兩萬兩銀子,難道沈之厚就是說這個?”
當張永看到沈溪手上還有個信封的時候,心中一震,突然想到一種最可怕的后果,那就是最后一個信封很可能比他出的價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