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正午時,朱厚照仍舊沒把迎親隊伍等來,越發著急了。
張苑出去打探消息沒回,小擰子也不知該如何應付,朱厚照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一直到日頭開始西斜,張苑才一路小跑過來,還未等他踏入乾清宮內,朱厚照已疾步沖到門口,大聲問道:“怎么樣,人來了嗎?”
“來了。”
張苑興奮地回答,“皇后彩輿已到奉天門。”
朱厚照滿臉喜色:“朕這就過去迎接。”
朱厚照的反應讓小擰子大感意外,心道:“不對啊,沈小姐明明是個小丫頭片子,陛下跟沈小姐成婚主要是為籠絡沈大人,況且陛下之前對黃毛丫頭從來都沒什么興趣,為何此番會如此急切要見沈小姐呢?”
張苑道:“陛下,您既未出宮去迎娶皇后,便不方便親自迎接……陛下這會兒應該立即換上冕服,前往奉天殿等候……皇后要在奉天門外等候御旨,您要派人前去傳召,彩輿才可進奉天門。”
朱厚照有些意外,問道:“真是這樣嗎?”
張苑面色稍微有些尷尬,心想:“陛下又不是第一次迎娶皇后,怎么連一些基本的禮數都不知?”
轉念一想張苑就明白了。
之前皇帝的婚事完全就是被人包辦,以至于朱厚照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力,而當時朱厚照采取的也是拒不配合的策略,到現在都沒跟夏皇后同房。
小擰子道:“陛下,是這樣啊。”
朱厚照一甩袖,大聲道:“那還等什么?趕緊把朕的袞冕找過來,朕就在這里換衣服,然后往奉天殿去!”
朱厚照一直在乾清宮等候,以為所有禮數都會在乾清宮完成,等知道規矩,匆匆換上祭祀天地、宗廟、社稷、先農和舉行冊封、大婚時才能穿的玄色冕服,帶著小擰子和張苑到了奉天殿,方知曉這邊已安排好儀仗,就等他跟沈亦兒兩個正主出現。
雖然朱厚照沒有大宴群臣的意思,不過還是有禮部和內府的大批官員等候,禮部尚書費宏見到朱厚照到來,趕緊過去行禮,他已在此等候小半天。
朱厚照一見面便不悅地問道:“費尚書,怎么不派人去乾清宮通知一聲?朕不知要過來,不然的話朕也不會在那邊心急火燎等候了……沒耽誤吉時吧?”
費宏道:“并未耽擱。”
朱厚照點頭道:“那還等什么?開始吧。”
費宏趕緊招呼傳旨的人前往奉天門去宣讀冊封皇后的制諭,女官將早就準備好的九龍四鳳皇后冠送到奉天門,將鳳冠佩戴于皇后頭上,再由儀仗隊迎接,在女樂鼓匠的吹打中將皇后一行迎到奉天殿前。
奉天殿前。
朱厚照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從上往下看,此時皇后已走下彩輿,正在女官和太監的引路下,往奉天殿而來。
鼓樂聲悅耳!
朱厚照忍不住想下去迎接,卻被張苑和小擰子等人提醒要留在臺階上等候。
等到新皇后走到奉天殿臺階下,盈盈下拜,朱厚照差點兒就要喊“免禮”,忽然想起這會兒好像沒他什么事,因為就算他喊了,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下面的人也聽不到。
本來皇帝跟皇后應該一同登階,不過因朱厚照未出宮門,所以新皇后只能自己走上臺階。
一直等沈亦兒登上高臺,步行至朱厚照跟前,費宏才趕緊過來行禮:“陛下,婚禮可以舉行了。”
朱厚照望著鳳冠霞帔覆身的沈亦兒,雖然看不清珠簾后面的容貌,眼睛卻有些發直,隨口道:“那還等什么?開始吧!”
隨即鼓樂聲變,朱厚照和沈亦兒走到香案前,跟平常人家的婚禮是夫妻共同拜天地和高堂有所不同,皇帝此時不需下拜,而是皇后走到香案前下拜四次,再由宣冊官宣讀御旨,加封皇后誥命。
本來新皇后應該在女官指引下冊賞參加婚禮的女官和主婚的禮部中人,不過因沈亦兒并非正統皇后,而是在有皇后的同時又定下的“西宮皇后”,使得許多規矩無法施行。
冊封的詔書宣讀完畢,朱厚照側頭問道:“現在該做什么?”
這問題問得在場之人很尷尬,甚至連沈亦兒都有些不滿,嘟噥道:“我背了好幾天的禮數,卻發現實際跟背的大不相同,你事前都不問一下么?”
聲音不大,只有朱厚照、張苑和小擰子,以及侍立一旁的女官能聽到,不過當奴才的自不會有什么反應,只有朱厚照面色尷尬地看了沈亦兒一眼。
費宏解釋道:“陛下,該往奉先殿拜先帝了。”
因為冊封皇后已完成,此時外官的差事差不多已結束,剩下的事情可以轉交給內官。
朱厚照帶著新皇后去奉先殿祭拜老朱家家廟,這也是婚禮的一部分,算是對列祖列宗告知新皇后的到來。
雖然沈亦兒在合法性上存在一定問題,不過既然定了沈亦兒為皇后,那她就有拜謁奉先殿的資格,這也是旁人不能改變的現實。
朱厚照不管什么合法性的問題,總歸隨心所欲慣了,當即便要拉著沈亦兒的手一起走,沈亦兒卻將雙手搭在身前,好像根本就沒看到朱厚照伸過去的手一樣。
張苑趕緊伸出自己的手臂:“陛下,讓老奴扶著您。”
朱厚照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能跟新皇后牽手走路,如果按照他的想法,現在抱著或者是背著新皇后去奉先殿最是溫馨浪漫不過。
等皇帝跟新皇后從奉天殿前離開,費宏長長地松了口氣,感覺自己肩膀上的壓力突然消失,心里嘀咕道:“總算把麻煩事交到內官手里了!”
如費宏所想,皇帝大婚日的表現完全可以用錯亂百出來形容。
朱厚照迎娶過皇后,但完全不懂規矩,甚至連一些簡單的禮數都不想遵守,做事隨興而為,使得下面的人不知該如何應付。
禮部官員把自己的差事完成,便開始撤儀仗,費宏懷著輕松的心態出宮。
不過內官這邊便要頭疼一陣子了,高鳳和張永作為迎親正副使,此時便焦頭爛額。
朱厚照拜奉先殿時,沒人敢計較步數和叩拜禮數的問題,皇帝任性慣了,新皇后好像也不講規矩,二人儼然小孩子般,這場天下矚目的婚禮似乎只是為了玩過家家,絲毫也不顧體統。
好在這里是皇宮內苑,沒有外臣在場,就算皇帝和皇后出一點小小的紕漏也是可以理解的。
拜謁結束,朱厚照對侍立一旁的張苑問道:“現在可以回乾清宮了吧?”
張苑道:“陛下,該到交泰殿才是。”
“那就在前引路。”
朱厚照先對張苑大呼小叫,這才用笑瞇瞇的目光望向沈亦兒,道,“皇后,跟朕一起去交泰殿,今晚便在那里洞房。”
“哼!”
沈亦兒用如此方式回答朱厚照。
朱厚照突然感覺背脊一陣發涼,意識到要跟沈亦兒洞房不那么容易,他猛然記起之前對沈溪的承諾,如果沈亦兒不肯就范的話,他不能勉強,而且沈亦兒有自行決定離開皇宮,跟皇帝和離的權利。
朱厚照在跟沈亦兒一起往交泰殿去時,心里打鼓:“朕不會第一天迎皇后進宮,當晚便要跟皇后和離,然后被天下人恥笑吧?”
等轉念一想,他稍微松口氣,心想:“沈家到底顧體面,沈尚書又是朕的先生,他不會讓朕為難。”
隨即他又覺得哪里不對,身體突然一顫,眼睛瞪圓:“不對啊,現在的問題不是沈尚書是否會為難朕,而是眼前這小祖宗……她可不會跟朕講規矩,如果她要亂來,那該怎么辦才好?”
朱厚照跟沈亦兒被人群簇擁到了交泰殿內,此時婚房已備好,不過皇帝和新皇后不忙著上龍榻,而是要先喝交杯酒。
整個儀式顯得很復雜,皇帝跟皇后對向而坐,太監端著放著幾樣菜品的托盤呈遞到皇帝和皇后面前,女官則將四個金爵盛滿酒水,交由皇帝和皇后喝。
交杯酒并不需要真正勾手,對向而飲便可。
對于朱厚照來說,喝酒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喝幾杯不算什么,不過沈亦兒此前卻從未喝過酒,兩爵酒下肚,便感覺到自己小臉發燙,頭開始暈乎乎的。
喝過酒后,朱厚照和沈亦兒開始吃菜。
朱厚照對于菜肴沒什么興趣,沈亦兒卻拿起筷子將自己面前那個托盤上的菜一樣吃了幾口。
而后有主食,也就是米飯送上。
沈亦兒又吃了兩口,才將那股暈乎乎的醉意給暫時壓過。
“差不多了吧?”朱厚照不太想讓人打擾他跟沈亦兒的好事,對旁邊主持婚禮的高鳳問道。
高鳳趕緊上前來:“陛下,還有一些禮數未完成。”
朱厚照道:“哪里那么多禮數?這都什么時辰了,該讓朕跟皇后獨處了吧?”
“啊!?”
高鳳很意外,并不覺得眼下時間很晚了,畢竟外邊太陽掛得老高,皇帝這就著急要跟新皇后洞房了么?
高鳳還想說什么,此時張苑插嘴:“陛下說可以簡化便簡化吧,把要緊事完成便可。”
高鳳道:“老奴遵旨……你們可以過來了。”
但見之前陪同皇帝和沈亦兒出席婚禮的太監和女官都走過來,跪成兩排,朱厚照皺眉問道:“怎么,是要來討賞嗎?”
高鳳回道:“回陛下的話,按照禮數,‘帝從者馂后之饌,后從者馂帝之饌’,也就是說您和皇后娘娘要賞賜諸位奴婢飯食。”
高鳳話里的意思,是在這次婚禮中皇帝身邊的隨從要吃掉皇后吃剩的食物,而皇后那邊的女官和太監要把皇帝吃剩下的食物也吃干凈,不得有剩余。
朱厚照擺擺手:“趕緊吧。”
本來食物準備得就不多,而在場參加大婚典禮的奴婢卻不少,他們當場用飯,一人分不到多少,吃過后還覺得意猶未盡。
“還有什么?”
朱厚照見吃得差不多了,心煩氣躁地問道。
高鳳道:“可以入內了。”
張苑出來招呼兩下,馬上那些太監和宮女都站起來,退出交泰殿,整個殿內只剩下朱厚照、沈亦兒、小擰子、高鳳、張永和張苑自己。
朱厚照皺眉:“他們都下去了,你們還杵在這兒作何?”
張苑先道:“老奴告退。”
隨即張苑將東西收拾好,沈亦兒站起身往寬大床榻方向而去,小擰子、高鳳和張永自然不敢多停留,都退出殿外,將門從外面關好,不過這幾個太監卻都不著急走,大有要聽墻角的意思。
之前一個皇后進宮,根本就沒跟皇帝圓房,現在新皇后入宮,年歲這么小,皇帝是否能下得起手“臨幸”沈亦兒,這都難說。這些太監各自都懷著不同的心思,而高鳳那邊更多是想得到確切消息后告知張太后。
張太后對于皇帝是否能跟新皇后洞房很在意,甚至張太后也動過“廢后”的心思,既然現在兩個皇后并存不合規矩,那只能承認之前給朱厚照安排的婚事不妥,不如進行矯正,讓沈亦兒當皇后似乎更為妥當。
不過始終只是設想,沒到落實的地步,其實張太后對沈亦兒入宮也不是很滿意,這跟沈溪與張家之間的宿怨有關。
交泰殿內只剩下朱厚照跟沈亦兒二人,朱厚照顯得很興奮,當即便要跟沈亦兒往床榻方向去,嘴上招呼:“皇后,我們可以就寢了。”
沈亦兒回過頭,打量朱厚照,詫異地問道:“開什么玩笑?誰要跟你一起睡覺了?”
“你說什么?”
朱厚照心里一沉,感覺自己的擔憂變成為現實,讓他非常難堪,稍微有些著急卻還是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已是朕的皇后,從今往后咱們便是合法夫妻,不一起睡覺又在何處?”
沈亦兒一撇嘴:“你是你我是我,什么夫妻,不過是過家家罷了,在我及笄前,我不會跟你圓房!”
“你沒開玩笑吧?”
朱厚照一張臉漲得通紅,瞪著沈亦兒……他心里開始算賬,等沈亦兒及笄還要兩年,那時沈亦兒才到十五。
沈亦兒道:“誰跟你開玩笑?只有君無戲言,難道皇后的話就可以當作兒戲嗎?”
不知不覺間,沈亦兒已把自己當成是正牌皇后,說話語氣強硬了許多,繼續道,“我們之間的梁子還沒解開,我入宮就想好好教訓一下你,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你……大膽!”
朱厚照本想遵照跟沈溪的約定,對沈亦兒言聽計從,不過馬上想到要嚇唬一個小姑娘并不是難事。
沈亦兒叉著腰,冷聲道:“現在又不是在大婚典禮上,我不會聽你的,你不是又想挨揍了吧?”
“你……你……”
朱厚照這才意識到,要威脅眼前這位小祖宗簡直是自討苦吃,對方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眼前這小妮子更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王老子,比他還有派頭。
朱厚照只能是將自己的語氣變得緩和些,輕嘆:“皇后,咱有話好好說,你就算是沈尚書的妹妹,也不能不講道理啊。”
沈亦兒煞有介事地問道:“我不講理嗎?我這個人很講道理的!”
朱厚照苦著臉,心里犯嘀咕:“這世上還有比我蠻不講理之人?”
朱厚照笑了笑,在他想來,既然不能用大棒來讓眼前的女孩屈服,那就只能用一點甜言蜜語了,樂呵呵地道:“朕對沈尚書非常尊敬,對他的妹妹也一樣,咱現在是夫妻,這里又只有一個可以睡人的地方,那咱們就睡在同一張榻上,朕對你不加侵犯便是。”
“什么?你居然想侵犯本姑奶奶?”
沈亦兒對于男女之事只是懵懵懂懂,對朱厚照的一些暗示沒聽明白,突然聽到朱厚照要侵犯自己,頓時非常生氣,說話的口吻也變得強橫起來。
在皇帝面前自稱姑奶奶的,也只有沈亦兒一人。
朱厚照哭笑不得,偏偏他早就知沈亦兒的性格,這會兒有點無可奈何的意思。
沈亦兒怒喝:“出去!”
朱厚照道:“咱有話好好說,這是朕的地方,你不能讓朕出去,不然大婚之日便分房睡,這成何體統?”
“老娘管你成何體統呢,你愛去哪兒去哪兒,你身邊的女人不是很多嗎?老娘不需要你陪著睡覺,從現在開始,你是你我是我,如果敢越雷池一步,我就讓大哥帶我出皇宮,到時候讓你顏面掃地!”
沈亦兒叉腰怒氣沖沖道。
沈亦兒別的沒了解,不過對于自己的憑靠卻很清楚,她明白自己最大的靠山就是那個兄長,而且兄長也跟她說了,只要皇帝欺負她,她可以隨時解除婚姻,離開皇宮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朱厚照面對別的女人,就算大他十幾歲的女人,也完全可以做到強硬不講理,但唯獨碰上沈亦兒這樣的刁蠻女子,無計可施。
惡人自有惡人磨!
朱厚照只能是換上哀求的口吻:“皇后,要不咱商量一下,今天是咱二人大婚之日,出了這門不吉利,不如你在里面睡,朕在外面打個地鋪睡,互不侵犯,明日一早你再跟朕一起去見太后,這樣總沒問題了吧?”
沈亦兒道:“誰說沒問題的?萬一你夜里跑來侵犯本大小姐該當如何?”
朱厚照笑道:“朕乃九五之尊,不會做言而無信之事,你相信朕如何?”
說話間,朱厚照想往里面走上兩步,卻被沈亦兒喝止:“站住!誰讓你靠前的?”
朱厚照又趕緊舉起雙手,后退兩步,表示自己并無冒犯之意。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沈亦兒終于做出一定妥協,道:“這樣吧,你說晚上不會亂來,本姑奶奶便信你一次,不過先把丑化說在前面,如果你亂來,該怎樣?發個毒誓吧……”
“你……”
朱厚照心想,蒼天啊,朕幾時受過如此閑氣?這到底是娶了個皇后回來,還是娶了個祖宗啊?
面對一個強硬不講理的沈亦兒,偏偏自己作為皇帝都無計可施,那種挫敗感很強烈,本來朱厚照還想在沈亦兒面前好好耍耍威風。
朱厚照咽了口唾沫,道:“別發毒誓行不行?”
沈亦兒冷笑不已:“那本姑奶奶離開皇宮行不行?”
每句話都是在嗆人!
朱厚照感覺到自己很被動,為了不讓顏面進一步掃地,新婚之夜被趕出婚房,只能忍氣吞聲。
朱厚照語氣低沉:“那朕就依從于你,今日便在外面打地鋪睡,絕不會侵犯皇后……”
“要說本大小姐,你難道不知該如何稱呼嗎?”沈亦兒很不滿意朱厚照對她的叫法。
朱厚照又舉起手,沒好氣道:“那就不侵犯沈小姐,你是你,朕是朕,這樣總沒有問題了吧?”
“還沒說毒誓的內容!光說不侵犯,那違背之后該當如何?”沈亦兒咄咄逼人,完全不給朱厚照面子。
朱厚照只能咬牙切齒地道:“若是違背此誓,讓朕天打五雷轟,皇位不得保,斷子絕孫!你總不能還讓朕發誓把祖宗的墳扒了,這才算完吧?”
聽了朱厚照的毒誓,沈亦兒總算滿意了許,點頭道:“總算說了句人話,行了,不允許打擾大小姐睡覺,你可以到外面打地鋪了。”
朱厚照一聽便來氣,心想:“這怎么就叫說了句人話?難道之前朕說的不是人話?”
不過已經賭咒,朱厚照不會真的跟沈亦兒掐架,道:“你不給朕被褥,朕怎么打地鋪?把被子拿來。”
沈亦兒看了看榻上的被褥,蹙眉道:“這天雖是暖了,但被子就這么多,給了你本小姐睡什么?這里可真奇怪,為什么沒有配置放備用被褥的柜子?你直接和衣而睡吧。”
朱厚照近乎是氣急敗壞道:“朕都已經應允你出去打地鋪不侵犯你,你現在連被子都不給,難道讓朕席地而睡?朕病了你承擔得起嗎?”
沈亦兒撇撇嘴:“你病了跟我何干?這樣吧,被子就一床,那自然是本小姐用,下面的褥子倒是很厚,分你一點,至于你要蓋的……那邊還有幾件衣服,你拿來蓋在身上御寒吧。”
此時朱厚照心里別提有多生氣了,但偏偏無計可施,好像自己滿身的本事,但在遇到這個小祖宗之后便焉了。
“過來拿你自己的褥子。”
沈亦兒道,“你不自己拿,我就給你丟到地上去。”
“哼!”
朱厚照輕哼一聲,走到床榻邊上,沈亦兒往后靠了靠,生怕他會上前加以侵犯。
朱厚照心想:“這小丫頭到底還是怕朕的,不然她為何這么防備?雖然已經許諾過,不能把她怎么樣,但嚇唬一下她還是可以的。”
想到這里,朱厚照臉上多了幾分自信,笑容變得壞壞的,好像隨時要當豺狼會對沈亦兒不利。
沈亦兒微微瞇眼望著他,道:“趕緊拿你的被子走人,再不走的話,小心姑奶奶教訓你!”
一句話就讓朱厚照之前所保持的兇狠之色煙消云散,他還想嚇唬小姑娘,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未必能打得過她,這就有點悲哀了。
朱厚照冷聲道:“不跟你一個小女子一般見識,走著瞧。”
“呸,沒本事的孬種!”
沈亦兒毫不客氣地罵道。
朱厚照恨得牙癢癢,抱著從床榻上分來的“褥子”,卻開始琢磨在哪兒打地鋪的問題,朱厚照四下觀察半晌,回頭看著沈亦兒道:“朕就在里面打地鋪行嗎?”
“你想言而無信?”
沈亦兒正在整理被褥,回過頭數落道。
朱厚照道:“外屋沒有地龍,褥子這么薄,怎么鋪?還是里面好,這里有兩把椅子,還有兩根凳子……拼起來上面能睡個人。”
沈亦兒沒好氣道:“你不會把椅子、凳子拿到外面去?”
朱厚照突然發現自己非但在拳腳上未必能打得過這位小祖宗,智商上可能也處于下風,不過還是嘴硬道:“那邊靠著門,有風,朕就喜歡睡在這邊,隔你有段距離,總歸不會過去打擾到你便是了。”
“你若過來,我就揍你。”
沈亦兒說了一句,卻將榻上的簾帳放了下來,如此一來沈亦兒便跟朱厚照隔絕起來。
朱厚照看了眼窗外,這會兒還沒完全天黑,卻要讓他休息,實在是強人所難,不過他還是把被褥鋪到拼接好的椅子和凳子上,心里很不爽。
“大姐,給個枕頭行不行?”朱厚照鋪好床后,突然發現自己沒枕頭,不由對著床榻方向說了一句。
“呼!”
窗邊簾子挑開,偌大的枕頭丟了出來,朝朱厚照飛過來,朱厚照正想伸手去接,卻因為沒掌握好力道,枕頭直接落在地上,朱厚照只能彎腰去撿。
朱厚照不滿意地道:“幸好不是玉枕,否則朕豈非會被你所傷?”
簾子里傳來沈亦兒不屑的聲音:“本姑奶奶給你枕頭已算是格外開恩了,別嘰歪,信不信本姑奶奶真找個硬點的東西丟給你?”
“潑婦。”
朱厚照嘴里罵著,轉身往鋪好的拼接床邊走去。
沈亦兒稍微掀開一點簾帳,往窗口位置看了一眼,而后道:“你嫌棄外屋有風,我看窗口的風也不小,如果你不想留下趕緊滾蛋,免得打擾本姑奶奶睡覺。”
朱厚照黑著臉道:“今日可是朕大婚的日子,豈能說走就走?想讓朕離開這房間,沒門!”
這回答,讓沈亦兒稍感意外,心想:“本以為好好教訓一下這家伙,讓他心里不爽,一甩袖走了,現在他怎么跟我杠上了?難道睡椅子有癮?”
她根本不知皇帝的性格,只是覺得皇帝坐擁天下,宮里宮殿多的是,應該不會拘泥于她的屋子睡覺。
“怪胎。”
沈亦兒跟著罵了一句,朱厚照聽得分明,卻沒放在心上。
曾拿石頭互砸,還被這小祖宗打到頭破血流,現在被言語上攻擊兩句又不少塊肉,他根本就不在意。
房間內很快安靜下來。
朱厚照躺在拼接床上,開始對著紅燭在發呆,對他來說這簡直太不爽了,本可以在榻上睡熱乎覺,享受一下女人的伺候,誰知娶回來的女人非但不伺候他,還對他大呼小叫,甚至有可能拳腳相加。
朱厚照心想:“朕幾時吃過這種虧?這種女人,真的是沈家教出來的?”
朱厚照越不甘心,就越不想走,本來只要他離開交泰殿,隨便去哪里都能得到帝王應有的待遇,但他偏偏跟沈亦兒杠上了,好像就喜歡這種跟沈亦兒互相挖苦叫罵的氛圍中生活。
朱厚照這邊干瞪眼,一時間睡不著。
而門口等著聽墻角的張苑等人則有些犯迷糊了。
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完全不像新婚燕爾你情我濃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人。
“咋回事?”
小擰子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一會兒,問旁邊彎腰探望門縫里動靜的張苑。
張苑直起身子,惱火地道:“你問咱家,咱家問誰?”
小擰子臉上帶著苦惱之色,想繼續聽,還是聽不到絲毫動靜,那邊張苑似乎不想再等下去了,道:“這里沒咱家的事了,小擰子你就留在這邊等候吩咐吧,有事去司禮監通知咱家一聲。”
小擰子回頭看了張苑一眼,只見張苑徑直離開,隨后高鳳和張永也相繼閃人,他不由搖搖頭,嘴角發出不屑的聲音,繼續聽里面的動靜。
朱厚照睡不著,而那邊沈亦兒對陌生環境有些不適應,再加上沈亦兒也沒早睡的習慣,以至于她躺在床上干瞪眼。
“那個誰,你把蠟燭點上,太黑了。”
安靜了大約一個時辰后,沈亦兒對外面喊道。
朱厚照道:“你自己有手有腳,為何不自己點燈?”
沈亦兒罵道:“你個男子漢怎么這么懶?本姑奶奶要下床,多麻煩?你在外邊,還有些微月光,隨便就點亮了。”
“有月光怎么了?”
朱厚照仍舊跟沈亦兒不對付,用調侃的語氣,“正因為有月光,在朕看來這屋子里光線正合適,不需要點蠟燭……誰需要誰點,反正朕不需要。”
“哼!”
沈亦兒輕哼一聲,又沒動靜了。
她也不想下床去點蠟燭,因為她怕朱厚照對她有所不利,心想:“這家伙好像說不會過來侵犯我,但若是我下去的話,他可能就會動手,光比力氣的話他應該比我大,所以還是要靠智取,敵不動我不動。”
就算沈亦兒有點怕黑,想點燃蠟燭,但為了心里一口氣,還有防止更大的危機降臨,她就是不下床。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時,窗外傳來小擰子的聲音:“陛下,外邊已入夜,是否要點蠟燭?”
朱厚照扯著嗓子罵道:“你個狗東西,關你什么事?滾蛋!”
小擰子趴在一個窗口聽了半天沒動靜,準備換個窗戶聽聽,誰想才剛說話,里面就傳來朱厚照的喝罵聲,這聲音距離他很近,好像就在耳邊回響一樣,讓他身體一震,一屁股坐到地上。
“乖乖,莫非聽錯了?陛下不會就在窗口等我過來問話吧?”
小擰子嚇得不輕,如果他知道朱厚照這會兒就在窗口下睡椅子的話,或許就不會對聲音來源這么糾結了。
本來小擰子還想問問要不要送一些餐點或者酒水進去,畢竟怕皇帝在里面跟皇后忙碌半天,此時腹中饑餓,不過現在朱厚照讓他滾蛋,他有些害怕,一句話不說,便湊到窗口試著往里面看,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
本來這沒什么,不過因為里面沒點蠟燭,而外面除了月光,還有遠處的燈籠火光照映,以至于小擰子的影子在窗口晃悠,十分顯眼,這樣一來就顯得很尷尬了。
朱厚照一直都在氣惱新婚夜睡椅子,這會兒看到小擰子的影子在窗口晃動,當即從椅子床上下來,兩步走到窗戶前,一把將窗子打開,小擰子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木窗打中了腦袋。
“哎喲!”
小擰子抱頭呼痛。
隨即朱厚照的腦袋出現在窗口,破口大罵:“朕讓你滾遠點,你沒聽到嗎?老在窗口晃悠,是想挨板子嗎?”
小擰子大吃一驚,心想:“陛下幾時到窗前來的?為何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小擰子趕緊跪下來磕頭:“奴婢錯了,奴婢想在這里等候吩咐。奴婢該死。”
“知道該死還不滾蛋?”朱厚照喝罵。
“是,奴婢這就滾。”小擰子忙不迭道。
恰在此時,但聽龍榻那邊傳來沈亦兒的聲音:“對下人說這些,算什么本事?讓人瞧不起!”
妙書屋寒門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