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虞兮關上電腦,暫時不去思考如何介入裴硯晨與程曉羽之間,她覺得自己有些微妙的改變,似乎控制欲越來越強,尤其是對程曉羽,顯然是因為那一片“缺失的記憶”。
她曾經趁程曉羽去醫院復查,上上下下的在他房間和錄音室找過,別沒有發現那把太刀。那結果就很明顯了,刀在程曉羽的朋友那里,王鷗或者陳浩然,這種東西他肯定不會交給夏紗沫。
蘇虞兮也抽空去龍華寺找過那個神神秘秘的五元算命先生,已經沒了蹤跡,這讓她開始明白這段記憶的重要性。
她洗了個澡,將原來那件丟進了洗衣籃,換了件睡衣,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后走向程曉羽的房間,想和他探討一些問題。
夜晚有微微的風,月光如潔白的霜。
程曉羽正在進行“罪惡王冠”第二張專輯的后期制作,聽到那熟悉的三下敲門聲,微微一笑應道:“進來。”
蘇虞兮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穿的是許沁檸給她買的那件很性感的白色蕾絲睡衣,也或許她意識到了,只是刻意的忽略了。
程曉羽回頭剛看到蘇虞兮那羊脂白玉般裸著的大片肌膚,立刻收回目光,繼續盯著電腦屏幕,腦子里卻一團亂麻,手心也全是汗水,他用有些干澀的嗓子問道:“有事嗎?”
蘇虞兮仿佛沒有看到他的窘態,說道:“沒事,就是想和你隨便聊聊。”
程曉羽掩飾住心跳,假裝隨意的道:“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
“在臥室里呆了一天了吧?我推你出去透透氣。”
“嗯。”
兩人去了三樓的平臺,蘇長河和周佩佩去了京城,家里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這里,并肩而坐的時候,她那一瞬間覺得這一幕曾經在哪里出現過,就像是才昨天才做過的夢一般。
蘇虞兮開口說道:“在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記憶這個問題,記憶是什么?幾千年來從柏拉圖到休謨、從亞里士多德到柏格森、從艾賓浩斯到巴德利,記憶一直是哲學反思和思辨建構的對象,人們不斷地用科學的方法和哲學的隱喻模擬著記憶的機制,盡管它從未成為哲學思想的主流。記憶卻是亙古不變的話題,那哥哥,你的看法是什么?”
程曉羽覺得也許沒有人能比他更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他也曾經反復的思索過這個問題,“記憶是什么?在柏拉圖那里,記憶具有神秘主義色彩,是學習和認知;在奧古斯丁看來,記憶與靈魂無異;在休謨的學說里,記憶是一種“自明意識”;在海德格爾的理論中,記憶是對存在的深入體驗和反思;根據維特根斯坦的觀點,記憶構成了內在思想的自明性;柏格森說得更詩意,記憶是“綿延”,是生命存在的本質,是創造性得以實現的基本條件……心理學家認為,記憶是對先前經驗的記錄;認知科學家認為,記憶是個體存儲信息并依據當前目標重建過去經驗的一種認知能力;信息論者認為,記憶是一個建構過程,我們在編碼、存儲、提取過程中組織和形成信息;心靈哲學認為,記憶代表著個體過去活動、感受、經驗的印象積累,也是指引當前行為和認識的重要方法。但我以為,記憶是時間的坐標,沒有記憶,時間就失去了意義。”
兩個人靠的很近,程曉羽能聞到蘇虞兮身上沐浴過后的清新味道,她頭發上插著那把程曉羽送她的向日葵發簪,胸前還有一片銀色的羽毛,這些都是他送的,程曉羽覺得自己有責任更有義務好好保護蘇虞兮。
蘇虞兮覺得程曉羽前面說的都是廢話,因為這些他不說,她也知道,但是文青就是這樣,重點都在最后,這個觀點確實很新穎,她說道:“你這個說法有點意思,可我們無法斷定時間是客觀存在的吧?你能斷定時間不依賴于人的主觀意志而存在?記憶是人主觀之物吧,因為人們往往都會有意無意篡改或遺忘過去,它已被深深地打下了意志的烙印。就我們人類自身而言,記憶是時間的載體,也是唯一能使自己認識并證明時間存在的東西。回想一下我的過去,那些歷歷在目的人與事,那些一點一滴的知識與教訓,從某種意義上,除去這個軀體,也許,說“我”“我的記憶”也不為過。就我所知的一切測量時間的努力,都擺脫不了‘觀察者’本身,也就是說無論測量的工具多么客觀與先進,但都不得不經過‘記憶’。”
程曉羽覺得在這樣的美妙的氛圍里,討論哲學都是一種浪漫的旖旎,他看著外面郁郁蔥蔥的一片樹林,說道:“我覺得‘我記憶’這個觀點不完全正確,因為‘記憶不等于人格’,多重人格的病人并不是因為多了記憶,所以才會精神分裂的。假如說我腦海中多了一段記憶,會不會對我的人格造成影響?當然會,但是記憶這種東西很有意思,必須要讀取,就像碟片一樣,因為我讀取的內容不一樣,對我造成的影響也就不一樣,而且還是潛移默化的。”這里其實程曉羽考慮的并不全面,記憶是否等于經歷,凡是經歷過的事情,必然在腦海里留下一些影響,而只有記憶沒有經歷卻不一定。
蘇虞兮思考了片刻關于程曉羽所說的觀點,回道:“大腦真是個很奇妙東西,由海馬體主要負責記憶和學習,日常生活中的短期記憶都儲存在海馬體中,如果一個記憶片段,比如一個電話號碼或者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被重復提及的話海馬體就會將其轉存入大腦皮層,成為永久記憶。但有些時候,記憶這種東西又是不可信的,因為自己都能篡改。可十七世紀的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就說過,‘自我不存在于物質本身,而是意識’,他認為擁有了不同記憶的人就是不同的人,時光的流動會造就每一分每一秒的‘我’都是不同的人,人類因為‘記憶’在跟隨著時間向前,所以才能活下去,而記憶一但停止在某一個點上,就算這個人的生理機能還是正常的,其實他已經死了,因為記憶可以向后,但時間卻不能。”
程曉羽仔細想了想了蘇虞兮所說的話,發現比自己的更加正確,如果他不擁有前世的記憶,他當然不可能是現在的這個他,他也許還是那個敏感、自卑不愿意和外人接觸的宅男,多了一段記憶并不是讓你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這種改變是隨著記憶的逐漸深化,在潤物細無聲的改變著自己,實際上“它”也改變了自己的人格,如今的程曉羽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應該是誰,或者說是誰都可以,因為兩者是難分彼此的。他恍惚了一下問道:“怎么?你在為了你丟失的十多天記憶苦惱?”
蘇虞兮道:“也沒有苦惱,只是突然對‘記憶’這件事情產生了一點興趣,所以過來和你討論一下。”
“其實每個人都有多重人格,只是程度不一樣而已,在情緒沖動的時候,也許你會做一件你平時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事情過后,你也會覺得‘這不像是我做的事情’。不是你做的,是誰呢實際上,就是‘另一個我’,我們心中那些自己也不認識的靈魂。我們和分裂人格的區別只是,患者的人格是自發的分裂開的,而且她沒有辦法把這些子人格結合為整體。而我們的各個子人格之間基本上是整體的,只有通過人格意象分解才可以劃分開。”
蘇虞兮轉頭望著程曉羽道:“你這是在給我打預防針嗎?”
程曉羽笑了笑道:“不,我只是想回答你曾經問過的一個問題,不管你是什么樣子的,我都會喜歡。”接著程曉羽又畫蛇添足的補充了一句,“哥哥喜歡妹妹的那種喜歡。”
蘇虞兮覺得自己內心有一顆種子在蘇醒,仿佛像要破土而出。
(謝謝驃騎大將軍吳班的萬賞,這一章別說我水,這里詳細解釋了程曉羽人格之所以奇怪的原因,在前面的章節,一直在努力的還原這個過程,有人說他不像一個三十多歲的人,我想說,你們真的還不夠了解“人”這種東西。成熟和幼稚并不是年齡的標簽,而是人格的標簽,而人格的形成是件很復雜的事情。推薦大家看觀看諾南的《記憶碎片》這部燒腦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