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終于暗了下來,長寧進入了漫漫的長夜。
黑暗籠罩冰原,這一場血腥殘酷的大戰暫時畫上了休止符。
黑夜救了長寧六十六軍,但長寧八十三集團軍卻永遠消失在了冰原上,當年崔老虎用來防御西方邊陲的精銳之師,最終葬送在了聯邦友軍的手中。
夜晚的寒冷難以抵御,崔飛和陳原兩人只能靠簡單的干娘維系生命,然后依靠艱難的體式修煉恢復傷勢。
發昏當不了死,兩人如果不盡快恢復傷勢,然后想辦法找到正確的逃跑的方向,用不了幾天,他們便會被冰封在這萬里冰原的下面。
“陳原,看來你我之斗根本就毫無意義,我突然發現,長寧的事情根本不是你和我的事情,甚至不是我和崔氏的事情。長寧的事情,需要的是英雄的崛起,只可惜,你我都不是……
尤其是你,這些年盡給周永星做狗去了,哈哈,說起來,我覺得你比我慘多了。”崔飛齜牙道。
陳原竭力的站著體式,右腿上的冰層在真氣的運轉之下寸寸破裂,一聽崔飛這話,他漠然道:“你應該反思,為什么崔氏不容你,為什么所有人都要與你為敵。”
“我反思?簡直是笑話!有奶便是娘,這就是他們的邏輯。就以周永星來說,我崔氏當年能給他榮耀和機會,他便追隨我父親,甘愿和我父親一起出生入死。現在,我給不了他什么,他便可以輕松的被沈氏利誘,徹底背叛,成為永寧人的一條狗。
這等惡心寡恩之人,需要我的反思么?”崔飛冷冷的道。
陳原皺皺眉頭,道:“如果老師真要背叛,為什么十年前他不背叛,偏偏要等到今天?用這樣的方式?”
“哈哈……”崔飛哈哈大笑:“說你陳原愚蠢,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愚蠢,十年前他為什么不投向永寧,那還用得著去追究原委么?別說十年前,就說一年前,你們誰的眼睛不是盯著湯望山的?
所有人都指望著湯望山身上有寶藏,巨大的寶藏。周永星一輩子無緣成為職業修身者,滿腦子做夢都想著自己能脫胎換骨,那樣他那一把老骨頭能多活幾天。
現在,大家終于發現,湯望山身上狗屁都沒有,他赤條條的一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周永星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了。
這個時候他不投奔沈公正,還有更好的讓他放手一搏的選擇么?”
說到此處,崔飛頓了頓,道:“就算我是他,我可能也這樣選擇。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世界上也就只你陳原這樣的蠢貨,心中還懷著所謂悲天憫人之心。
自然法則,優勝劣汰,勝王敗寇,哪里有那么多仁義道德?所有的仁義道德,都是險惡的陰謀家用來愚民的手段和工具罷了……
宇宙的強者中沒有善男信女!”
陳原低頭不語,似乎陷入了無盡的思考之中。
崔飛愈發得意了,喋喋不休越說越帶勁,越說越興奮。
陳原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崔飛,其實你也可以換個思維去想。三寧星系以你為首向聯邦易幟,成為了聯邦搖尾乞憐的狗。當年你老子沒做的下賤事情,在你的手上全做出去。
但凡一個想他媽活得自我的人,跟著你注定了只能成為一條狗。
這就是你和沈公正之間沒法比的地方。沈公正心中永遠對首都星圈那些腦滿肥腸的狗雜種懷有仇恨之心。永寧星就算是再窮,再落后,他依舊堅持自強自立。
我的老師當年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就了六段的修身段位,成為了長寧修身界的泰斗。
可是,你毀掉了你父親留下來的這一切的基礎,對他來說,還能像追隨你父親一樣追隨你么?”
“也許你說得很對,宇宙中根本沒他媽那么多仁義道德。但是宇宙中的人,絕對不是每個人都具備像你這種變態、惡毒,無恥的素質。在你的世界你,每個人都充滿了無恥,惡毒,變態,你真是長寧的領袖,對長寧人民來說,其實是一種悲哀。
幸虧,你終究可能不是了……”
崔飛臉漲得通紅,像是一頭被言語激怒的獅子,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陳原說的話的確有道理。
美好的聯邦,那只是小孩課本中描述的烏托邦的世界,在真正聯邦大人物眼中,他這個長寧少帥幾乎就只能算是去首都星圈討飯吃的外鄉人。
長寧易幟,將所有的軍用民用的通訊衛星,星際航道全部交給了聯邦,走出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周永星想得到很厲害的修身傳承,職業級的修身傳承,崔飛永遠不可能做到。
因為這種職業級的傳承,崔飛靠討飯不可能討得到。
相比崔飛,沈軍頭的確似乎對周永星更有用一些……
崔飛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明白了,為什么小時候奶奶總在他身上放一把刀,那個時候的奶奶其實是怕他死去的。
可是現在,今天,崔家的老太太,他的親奶奶卻寧愿讓異族統治長寧,卻容不下崔飛這個嫡親的孫子。
因為崔氏想回頭,老太太不愿意做聯邦大人物的狗,而要回頭,崔飛就永遠不能是長寧的領袖。
“啊……”崔飛突然大吼一聲:“逼,的世道,為什么就不能給老子留一條活路,留一線生機?老子像狗一樣攀爬掙扎了二十多年,一條路走得越來越窄,操……”
崔飛拼命的用手使勁的去砸冰面,寒冰堅硬如鐵,崔飛的手很快就一片血肉模糊。
陳原在一旁深深的皺眉。
他突然想哭,他還想羅安。
三個人,都是從同一個鬼地方爬出來的,一個比一個活得慘,活得苦,活得難。
崔飛就算真不是個東西,可是這二十多年,他拼了所有的力氣,可能目的真的只是想活著,稍微活得舒服點只怕常常都覺得是奢望。
宇宙中,一個智慧生命只是想讓自己活下去,這他媽有錯么?
“我突然覺得,小羅一定會活得最長,相比你和我,他活得自在舒坦得多。”陳原忽然道。
崔飛微微愣了一下,扭頭看向陳原:“你什么意思?你沒有信心活過他這個癆病鬼么?”
陳原搖搖頭,道:“不是沒有信心,而是你我都可能活不過他。你我看他活得很累,他自己卻感到很輕松。別人替他捏一把冷汗,他最后總能讓所有人覺得手中的那一把冷汗是多余的。”
崔飛嘿嘿冷笑,道:“他如果真活得久,老子就找機會去宰了他……”
“你他媽是有病嗎?”陳原咧嘴道。
崔飛冷冷一哼,道:“老子是有病,我就見不得別人比我好。你比我好,我就不爽,小羅比我慘,我就高興。我千方百計要殺死你,卻千方百計不殺死小羅。如果有一天形勢逆轉了,那我的心態肯定也會逆轉。”
陳原怒道:“你就他媽一個變態,精神分裂!”
長夜漫漫,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兩人活了二十多歲,就數這一夜的交流最多,也最深。
從小時候起,兩人就知道彼此的存在。
一直到崔飛回歸長寧,無數次兩人生死搏殺,而終究造化弄人,誰也沒殺死誰,誰也沒成為贏家。
長寧已經翻天地覆,水深火熱,他們兩個一個少帥,一個獨立五師的師長,本是長寧正反兩方的主角,現在卻都淪為了看客。
命運已經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許今天過后,他們就會成為長寧星通緝的兩個落魄逃犯。
而恰恰如此,他們言語反倒沒有了以前的針鋒相對,不死不休,雖然溝通并不融洽,但卻夠深入,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無奈和孤獨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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