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賢良跟謝蕓看待問題的出發點有很大不同。
作為父親,趙賢良時時刻刻想的都是怎么保護女兒,所以一旦事情暴露出些許不妙的端倪時,他心里會不由自主的把事情想的很悲觀,而謝蕓同為女人,對已經成年的女兒有足夠的理解,所以她在這種時候反而能夠冷靜下來,盡量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
謝蕓此刻的想法很簡單,不管女兒在不在這里、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做出讓自己和老公失望的事情,自己都得先把老公攔住,如果事情真是最壞的那種,那么她也得確保老公不會因為一時激動而傷了女兒;如果事情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樣,如果女兒只是把房子借給了朋友,那他這樣冒然沖進去,也會讓女兒感覺難堪。
趙賢良被謝蕓攔住,聽她說要對女兒有信心,而且要給她足夠的尊重,心里稍稍往好的方面想了想,但對內心深處巨大的擔憂來說,這點樂觀思想簡直杯水車薪。
于是趙賢良問謝蕓:“你的意思呢?”
謝蕓猶豫片刻,說:“到現在這個份上,也別搞什么驚喜了,我給女兒打個電話,把咱們已經到這里的情況告訴她,如果她在學校,那萬事大吉;如果她在這里,咱們就在客廳等她主動出來給咱們一個解釋。”
趙賢良內心掙扎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對謝蕓說:“那你給她打個電話吧。”
說完,趙賢良摘下眼鏡,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坐了一夜飛機不曾覺得疲累,這一刻卻累的幾乎站不住了。
謝蕓看出他一臉倦意,拉著他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隨后掏出自己的手機,給趙子秋打了過去。
片刻后,樓上依稀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不只是趙賢良手里的眼睛滑落,就連謝蕓也幾乎沒拿住手機,兩人心里均是咯噔一下,一下子被這傳來的手機鈴聲澆得透心涼。
李牧迷迷糊糊中聽到手機聲響,幾聲之后才堪堪醒過來,見是趙子秋的手機在響,費力的伸手抓過來一看手機屏幕上竟然寫著媽媽二字,便輕輕把懷中的趙子秋推醒,對她說:“你媽媽的電話。”
趙子秋剛睜開眼,一睜眼就看見李牧,這種感覺讓他心里幸福的不得了,根本沒注意聽李牧在說什么,反而繃著身體抬頭在李牧唇上吻了一下,羞答答的問:“你什么時候醒的?”
李牧把剛停止響鈴的手機遞給她,說:“剛被手機鈴聲吵醒,你媽媽打來的電話。”
“噢!”趙子秋一聽到媽媽兩個字,立刻清醒了不少,拿過手機一看,果然提示有一個媽媽的未接來電,正想給她回過去,謝蕓那邊就已經再次撥打了過來。
趙子秋急忙囑咐李牧別出聲,同時半坐起來、讓自己聲音盡量是已經清醒的狀態,這才接通電話說:“媽,怎么這么早給我打電話呀。”
謝蕓的聲音有點生硬,問她:“子秋,你在哪呢?”
趙子秋下意識的說:“在學校啊,怎么了?”
此時樓下的謝蕓心里失望透頂,聲音也冷了幾分,說:“我跟你爸來燕京了,就在咱家亞運村的房子里,我倆在一樓客廳,你應該在樓上吧?”
趙子秋腦子一下子仿佛被這句話引爆了,整個人瞬間緊張起來,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心里一直在反復三個字:“怎么辦……”
謝蕓見她半天沒有動靜,便用命令的語氣說道:“給你十分鐘時間,十分鐘后下來面對面給我們倆一個解釋。”
說完,謝蕓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趙子秋嚇傻了,李牧見她表情不對,好奇的問她:“怎么了?”
趙子秋回過神來,慌張的幾乎連話都不會說了,含含糊糊的念叨半天,才算是念叨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我爸媽來了,就在樓下……”
“我艸!”
李牧下意識的從床上跳了起來。
兩世為人,他也從來沒讓女生爸媽堵在家里過,今天難道要打破這個記錄了?
趙子秋又說:“我媽說給我十分鐘的時間下去面對面跟他們解釋,我現在該怎么辦啊……”
趙子秋從未因為父母而如此慌張,她從小就是父母眼里的寶貝,也是父母最大的驕傲,從來沒讓父母失望過,可是今天自己竟然被爸媽抓住偷偷跟李牧約會,而且是那種最最最嚴重的“約會”,她已經意識到爸媽會多生氣,也意識到他們會多失望。
李牧一聽趙子秋這么說,就知道事情已經露餡了,眼下想其他的也沒有用,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
心虛不已的兩人急忙穿好衣服準備下樓,下樓之前,趙子秋心虛不已的問李牧:“待會我怎么跟我爸媽說?”
李牧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照實說了。”
趙子秋下意識的脫口:“不能照實說啊,當著我爸媽的面你可不能說你有女朋友的事情,就說咱們兩個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
李牧輕輕點頭,臉皮再厚心里也難免羞愧,對趙子秋羞愧,對蘇映雪羞愧,對趙子秋樓下的爸媽也羞愧,趙子秋倒是在自我安慰,說:“我跟我爸說起過你的事情,看我爸的意思,他還挺欣賞你的。”
李牧心里苦笑,就算趙子秋她爸真的欣賞自己,那也是在今天之前,現在他知道自己跟他女兒睡到了一起,恐怕是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出了房門,李牧心里雖然有些打鼓,但面上看不出半點端倪,他牽起趙子秋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讓她不必太緊張,待會自己就牽著她的手下樓,主動一點、高調一點,不但要在這個關鍵時刻給趙子秋一些安全感,還得幫她吸引她父母的火氣,創業習慣了高舉高打的李牧,今天決定把自己拿出來高舉高打,最好是能把趙子秋父母的怒火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李牧的做法確實給了趙子秋很大的安全感,眼下正是她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時候,這時候她心里也明白,想在她父母面前狡辯兩人的事實已經不可能了,而李牧在這個時候牽著自己的手,看來是已經做好了直面面對自己父母的準備,這樣也好,起碼不會讓自己額外再背負撒謊的徒勞與負罪感。
趙賢良緊盯著樓梯口,最擔心的就是趙子秋跟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從樓梯下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會去廚房里摸一把刀跟對方拼了,因為無論女兒是否處于自愿,如果對方年長她很多,他的動機和出發點都齷齪的難以原諒。
趙賢良他同時也想,如果女兒是和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一起下來,自己心里應該會稍微的寬慰一些,就算她千不該萬不該,最起碼自己還可以用自由戀愛來安慰自己。
可是,門口那輛掛著國管局車牌的奔馳g55,怎么看都不應該是屬于一個年輕人的。
憤怒、焦急、忐忑而又心疼是趙賢良此時的心情,各種滋味混雜其中,讓他倍感煎熬。
身邊的謝蕓此時心情也并不比趙賢良好多少,同是女人,她一定程度上理解女兒早晚會邁出這一步,但是她怎么都沒想到竟然會這么早,她眼下還沒到二十歲,早早偷嘗禁果對她將來會產生很大的影響,更何況,她還不知道女兒委身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如果她被人騙了,自己恐怕會為此心疼內疚一輩子。
樓上的腳步聲傳來,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夫妻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越到最終揭曉答案的關鍵時刻,兩人的心情也自然越發緊張,眼睛緊盯著那個樓梯的轉角,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趙賢良開始胡思亂想,考慮自己待會兒是應該直接沖進廚房拿刀,還是跟對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年紀大的,無論如何都得拼個你死我活,如果是年輕人,且看得順眼,自己或許真的會跟他一起坐下聊一聊,既然木已成舟,只要女兒眼光不差,那自己肯定也不可能棒打鴛鴦。
李牧的一條腿最先進入兩人的視線,趙賢良瞥了李牧的鞋和褲子一眼,悄悄松了口氣,懸著的心放下一半。
平時工作比較忙,李牧的穿著打扮都只講究舒適,所以他上身是一件灰色t恤,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的阿迪棉質衛褲和一雙耐克輕盈系列的訓練鞋,這樣的裝束無論是久坐、久站還是久運動,都是最好的選擇。
正是這樣的運動裝扮,讓趙賢良在沒看到他臉的時候,就基本確定他是一個年輕人。
果然。
當李牧牽著趙子秋轉過樓梯轉角的時候,趙賢良一眼看去,只第一眼,就對李牧印象大好。
身邊的謝蕓也是一樣。
兩人雖然擔心和氣憤,但真正到了這個關鍵時刻,兩人心里最大的愿望無非就是能有一個年輕帥氣、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和女兒一起走下這段樓梯了,這也是基于眼下這種情況來說,最好的一種結果。
萬幸,李牧的形象、氣質以及身高各方面都非常符合這兩人對男生儀表與氣質的審美觀點。
李牧此刻也看到了正對著自己坐著的趙賢良與謝蕓,他盡可能讓自己表現的不驚不喜、不卑不亢,心里卻虛的已經在用“該死鳥朝上、大不了挨頓打”這樣的話來反復寬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