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箋麗道:“難道還是那位姑娘誣陷他?這位伍姑娘也是一個誣害他人的賤女人?”她往蹲跪在地上哭泣的伍韻梅看去。
春箋麗對張韶的其它罪行并不關心,但他欺負弱女子的行跡,卻讓她覺得惡心,不過如果,這位韻梅姑娘才是惡人的話……因為自己以前在京城也曾試圖“陷害”過寧江,所以她不免也考慮到這種可能,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未必真的是柔柔弱弱。
寧江道:“也不是,這位韻梅姑娘,倒的確不是無端陷害他人的人。”
春箋麗往他看了一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
在眾人的辱罵聲中,張形正再次跳出,張手道:“眾位安靜,張據池和張韶引賊寇上山,禍及龍虎山,唯有將他們趕出龍虎山,讓朝廷知道,他們所做之事,與我們正一教無關,才可解我龍虎山的這場禍事。”
群道之中,有人叫道:“但他們一個是執法真人,一個是少天師,誰有資格將他們趕出龍虎山?”
另一人喊道:“為今之計,只有趕緊選出新任天師,以天師的名義,將他們從我正一教除名。”
這幾人,卻是張形正所安排的弟子,在他們的帶頭叫嚷下,其他人也想著,執法真人與少天師將鬼盜窩藏在山中,被官府抓到現行已是事實,要想不被官府針對,也只有趕緊將他們從正一教除名……于是紛紛跟著贊同。只是,到底要讓誰做龍虎山第十八代天師?一時間,他們彼此對望。
張形正又道:“眾位,依我看,屠圭太真人原本就是張氏嫡系血脈,又有宗師級的修為,不如就請他回龍虎山主持大局,即任天師之位,如此一來,也可讓我龍虎山與西天師教兩教合并,避免我正一教彼此內斗,大家覺得如何?”
龍虎山眾道士彼此對望,一些老人暗自想著:“原來這才是弘道真人的目的?”而更多的人,卻不得不開始考慮這樣的問題,眼看著在這種局面下,張韶已不可能再當上天師,又或者說,他如果成為了天師,整個龍虎山怕是都要跟著他一起遭殃,那選出新的天師勢在必行。
雖然鬧到最后,龍虎山竟讓被西天師教吞并,但考慮到西天師教的太真人的確也是第十四代老天師的嫡孫,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眼看著張據池與張韶被宣慰司的兵士團團包圍,再看到仇將軍那含笑不語的模樣,現在分明到了要么被帶走兩人,要么所有人都被帶走,整個龍虎山都被當作暗通賊寇的奸黨圍剿的局面,不得不三三兩兩的表示同意。
仇天凌負手微笑:“張屠圭太真人之為人,朝廷一向深知,忠孝有加,仁義寬厚,龍虎山窩藏賊匪,不可不查,原本應該全都押入牢中,一一審問,但若有太真人加以管束,朝廷或能放下心來。”
有他代表朝廷放出這番話來,眾人俱是無奈,又想著執法真人和張韶謀害先天師和少天師,擺明了就是事實,尤其張韶還做出弱女這等人神共棄的丑事。更何況,任誰都能看出,這位仇將軍明顯是在為西天師教的太真人張屠圭站臺,連南劍宣慰司都站在西天師教這一邊,得罪了南劍宣慰司,龍虎山日后在劍州恐怕也不好混。
當下,張形正以弘道真人的身份,代表龍虎山請張屠圭即天師位,張屠圭假意推托一番,終是“卻不過眾人臉面”。正一教繼任典禮繼續舉行,只不過這一次,主角卻換了一人。
來自江南、越嶺的群雄都沒有想到,一番喧鬧過后,結果變成了這個樣子,但這說到底也是正一教的內部事務,他們自然無法干涉。丹玄宗、雙鶴宗、入藥鏡等各個道家宗門俱是沉默,龍虎山與西天師教合并,對于道門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但是不管怎么樣,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找不到為張韶說話的理由,更何況他們對伍韻梅的品行一向了解,絕不相信伍韻梅會做出以自己的名節陷害張韶這樣的事,心中對張韶已是不齒。
就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張屠圭接下了天子賜下的丹書,繼任為正一教第十八代天師。
緊接著,張形正又是一竄,來到寧江面前,拱手道:“寧翰林,天師已經繼任,還請寧翰林按照約定,賜還九陰真經,我教感激不盡。”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往某個少年這邊看了過來。
對于張形正來說,張據池與張韶已經成為了落水狗,要解決他們也不差這一時,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天師遺書《九陰真經》迎回龍虎山。而對于群雄來說,他們真正關心的,并不是正一教的新天師到底是誰,而是陡然出現在江湖的這本奇書。
縱連張屠圭和他所率的那些西天師道弟子,也都看向那大周王朝最年輕的狀元郎,老祖天師留下的道家真藏,就連他們也不可能不心動。張屠圭自忖,如果他不是早已設好計謀,對天師之位志在必得,天師之位已經逃不出他的手掌,陡然知道這本書的存在,怕是會直接殺上龍虎山,出手搶奪。
曠世奇書,天師秘藏;武林至寶,九陰真經……誰能夠擋得住它的誘惑?
在萬眾的矚目中,少年負著雙手,緩緩踏前……終于輪到他表演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少年環顧一圈,手握折扇,低頭沉吟。
他的臉龐是那般的哀傷,神情是那般的憔悴,周圍的群雄全都沉默了下來,遠處的那些千金小姐、大家閨秀更是心都碎了,這一刻的寧翰林,他是那般的痛苦,那般的憔悴,就像是天山深處寂寞的雪蓮,孤獨寂寥,黯然神傷。
在眾人的沉默中,寧小夢心中想著……哥哥正在培養情緒。
春箋麗想著……他有完沒完啊?
那猶豫的表情,緩緩的化作無聲的嘆息,被眾人圍觀的少年,慢慢的抬起頭來,再一次看向周圍:“諸位,提到這本九陰真經,我希望大家能夠先聽我說一些事。”
張屠圭、張形正對望一眼,原本應該在天師即位之后,交出九陰真經的少年,突然決定先“說一個故事”,讓他們多多少少生出一些不好的感覺,雖然如此,他們卻也不好阻攔,論地位,寧江是狀元郎,代表著儒道的最高點,論身份,寧江現在還是客,天師遺書在他身上,他們現在有求于他。
無奈之下,張屠圭只好拂著長須,道:“寧翰林請說!”
其他人也都在四面八方,看著少年,心中想著:“他到底想說什么?”
在他們的注視下,少年抬起頭來,緩緩道:“事情要從兩個月前,小生離開京城時說起。那個時候,我本是在翰林院中,代圣上管理六曹章奏,但卻因為一件心傷之事,無心政務,自覺愧對朝廷俸祿,于是連著三次向圣上請辭,終于獲得圣上恩準,離京還鄉。”
此事眾人雖然都已知曉,但現在聽他親口提及,俱是不免在心中嘆息。題金榜,點翰林,上代天子擬詔,下管六曹章奏,這是何等榮耀之事,這少年卻是說放棄就放棄,實在是一個世所罕見的癡情種。
要知道,翰林又稱“內相”,對于所有讀書人來說,這可是莫大的機遇。
如果是那些讀書人,或許會在心中暗笑著少年腦袋秀逗掉了,居然會做出這種傻事,但是對于他們這種江湖中人來說,他們最敬重的就是這種情深義重的男兒漢,此時此刻,對這少年不但沒有半點嘲笑,反而多了許多敬意。
少年繼續道:“就在我離開京城的路上,卻有一人找上了我,那人年紀比我大上一些,看上去卻是一副體弱多病、風吹即倒的樣子,卻原來,此人就是江湖傳說中鯉龍見首不見尾的病公子。”
聽到這里,群雄精神一振。
對于這位病公子,絕大多數人也只是風聞,然而江湖好漢,最為看重的就是聲名,如今的江湖上,這位病公子聲名雀起,名動天下,單是“江湖救急”與“仗義疏財”八字,就已經讓江湖上不知多少豪杰,恨不得與之相交。而現在,儒道最杰出的少年,與江湖上名頭最響亮的男兒的一次見面,自是引得人人側耳傾聽,想要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么?
少年道:“原來,那位病公子在得知我離京而去之后,跑來勸我,他說如今的天下,正值多事之秋,他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希望我能夠放下心中悲慟,振作起來。我卻告訴他,我又何嘗不想振作?只是肝腸寸斷,心如刀絞,實在是痛不欲生,哪怕僅僅只是留在京城,就不免睹物思人,恨不能與心愛之人共赴黃泉。”
閉上眼睛,長長的嘆一口氣,然后才再次睜眼道:“那病公子未能將我說動,無奈之下,便問我今后有何打算。我想了好一陣后,便告訴他,我想到道門看看,或許能夠從道藏中,尋得排解心頭憂傷之法,再行振作。那位病公子聽到之后,在我面前踱了許久,然后轉身告訴我,說他那里有一本奇書,愿意借我一觀。他將這本書交給我,說他三天之后再來取,于是,我便將那書讀了三天,結果發現,這的確是一本集古今道藏之大全的奇書,里面包含著對天地之理的各種認識,甚至有聞所未聞的煉魄修仙之法。”
繼續道:“三日之后,病公子再次出現,他告訴我,這本經書,就是正一教老祖天師畢生所悟之精華,他說,他天生多病,經脈不暢,無法習武,就是在通讀了這本經書之后,天下武學一看便知。他還說,這本經書所提修煉之法,實已超出了‘武學’的范疇……”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
在他周圍,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已經超出了“武學”的范疇?這是什么意思?
目光,在眾人面前緩緩掃過,少年道:“它是仙道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