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狂的少女,渾身帶著驚人的火焰,眼也不眨的一個瞬間,嘭的一聲,火光閃過,幾名喇嘛同時著起了火,慘叫聲中往后飛去。其他的喇嘛看著急劇膨脹的火焰,陡然間生出寒意。
“殺了她!”“趕緊殺了她!”這樣的吆喝聲中,他們不約而同的殺向少女。少女的美眸中,仿佛噴出了火光,僅僅只是一個眼神,炎氣隨著她的視線凝成了實體,以一條直線急速的滾過,途中不斷的往兩側張開。地面呈現出扇形的焦黑,黑土上燃燒的人影在悲吼中搖動。
“小春,住手!”桃霏急切的叫喚,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少女就這般殺入了人群之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沖向她的喇嘛,被一的殺退,劍舞過處,斷肢飛起,烈焰狂卷,尸骸成灰。
一名喇嘛舞著鐵杖,發出獅子吼,吼聲震動地面,方圓半里的塵土簌簌的往上騰起,僅此便已知曉他那驚人的實力。這喇嘛力大無窮,隨著他踏過之處,地面如同蛇形般,滋滋的裂開口子。下一刻,鐵杖燒紅,彎曲,隨著嘭的一聲震響,他整個人帶著彎曲的鐵杖一同飛上了空中,烈焰仿佛從他體內炸開,整個身體四分五裂,起火的血肉拋向四面八方。
“臭娘們!”更多的喇嘛沖來。在他們中間,火光猛然上沖,他們跟著那上沖的麗影抬起頭,緊接著便看到那如同烈日一般的熒惑之星,虹光左旋,嬌軀右轉,噉雷發聲,震驚霹靂。猶如從天空中轟然砸落的金烏,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熒惑之星已經在他們中央轟然爆開。熱浪一的翻滾,至少數十名喇嘛被卷入其中,在火浪中向外亂飛。
這不可能!這是其他的喇嘛,心中不約而同閃過的震撼,他們固然看出,這丫頭用出了靠著自殘威力倍增的魔功,但是威力大到這種地步,仍然令他們頭皮發麻。
山傾木陷,百谷沸騰,奔火走雷,威罩天下。熔巖般的烈火拉出半里長的火溝,沿途的喇嘛非死即傷。人影聚集,炎氣爆開,人影逃竄,奔火奪命。貢嘎喇嘛眼睜睜的看著,被他帶來的人,在這極短的時間里就被殺了上百人,又驚又怒,大喝一聲,身周轟然間散出金剛法界,法慧刀持在手中,往少女搖搖晃晃的踏去。他的每一步,都讓大地跟著震動,其身形也越來越大。
“上座!”桃霏失聲叫道。
貢嘎喇嘛一聲暴喝:“滾開。”竟是不讓她插手。
桃霏看著在烈焰中大殺四方的少女,這一刻,后悔得連腸子都青了。她深知,以小春的性子,絕不可能拋下她的同伴,就這般跟她離去,是以只能先將她逼到絕境,令她走投無路,將她擒下之后,帶離此間再說。
只要離開了這里,路上,借著押送為名,她自然有辦法將小春救走,至于那什么蝙蝠公子、砍頭魔女,還有這個叫小方的孩子,說到底,都跟她沒有關系,她不認為小春值得去為這些人送命。
但她卻沒有想到,小春的性子竟然倔強到這種地步。
明明只要能夠先活下來,總會有辦法,她卻強行燃燒了她自身的血液和神魄,不死不休,已經開始接近火魂的力量,在最后的絕望與憤怒中爆發出來,其恨無邊,其烈無窮,天昏地暗,永劫迷塵,這一刻,強施魔功的少女已經是必死無疑,就只看在她死前,能夠被她殺掉多少人。
另一邊,被五花大綁的小方,忍不住流出淚來:“小春姐姐……”
裹著金剛法界的貢嘎喇嘛,整個人如同頂天立地的大佛,朝著發狂的少女疾奔而去,法慧刀跟著他的身軀一同變得巨大,朝著少女怒劈而下。空間猶如被破開,隨著刀鋒撕裂成兩邊,斬兇伏魔的一擊,即將帶給少女滅頂之災。少女卻猛一抬頭,厲喝道:“滾開!”
陡然間,在她四面八方卷蕩的火焰,猶如被她拉扯而來,隨著她這一聲喝,朝著從頂上壓下的法慧刀逆沖而上。
瘋狂燃燒的神魄之力,化作了強大的罡氣,上沖斗牛,刀鋒與罡氣相撞,周圍的山峰開始坍塌。貢嘎喇嘛噴出鮮血,五臟六腑盡皆錯位,整個人向后拋飛,一座房屋轟然倒下。
“上座!”“上座!”
周圍的喇嘛急急忙忙搶上前去,刷的一聲,劍光閃過,爆發的劍氣之下,四具被攔腰斬斷的尸體飛上了天空,途中發出痛徹心扉的慘叫。殺紅了眼的少女,渾身浴血,竟是一步步又往貢嘎殺了過來,沿途血肉拋灑。貢嘎喇嘛在崩塌的碎石中滾了滾,在兩名弟子的攙扶下,再噴鮮血。這里是血淵,然而眼前的少女,仿佛在告訴她,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血色的地獄。
縱連桃霏,此刻看著滿身是血的小春,也是一陣動容。
雖然是靠著自殘強行發揮潛力的魔功,這一刻的小春,其爆出的能量也實在是太過驚人。桑耶寺乃是統治藏地的三大勢力之一,此刻,被貢嘎上座帶來的這些喇嘛無一不是藏地密宗里的高手,然而現在,在小春身周,倒下的喇嘛已經有一百多號人,或是肢殘體斷,或是燒成焦炭,此外還有許多未死的,全身著火,或是搖晃倒下,或是滾地嘶喊。
剩下的兩百多號人,竟已是無人敢輕易上前,看著少女的背影,猶如看見了佛經上的天魔。
貢嘎喇嘛與他身前保護他的那些喇嘛,頭皮發麻的看著一步一步走來的浴血少女。此刻的少女,熱氣從肌膚滾滾騰起,雙目怒瞪,任誰都看得出她已經離死不遠,然而那最后的殺氣,卻死死地鎖定了貢嘎喇嘛和他身前的這些人。
這是最后的一擊,明明知道,只要躲過了這一擊,他們就能夠活下去,并從從容容的看著少女自爆而亡,然而此刻的他們,卻已經如置冰窖,根本就沒有躲開的信心。
少女最后一次舉起了她手中的劍,生命之火在這一刻燃燒到極致,劍氣攀升,怒氣攀升。火光沖騰而起,燃燒了遠遠近近的一切事物,連那虛無到極致的天空,都像是在燃燒。轟然間,她連人帶劍,挾著海嘯般的烈火,朝著貢嘎喇嘛等人,排山倒海般沖去,天在燒,地在燒,所有的一切都在噴吐著死亡的焰光。
這是玉石俱焚的最后一擊,她會死,在她劍下的所有人都會死。然而死亡并沒有來臨,忽然間,無垠之水從天而降,如夢,如幻,似泡,似影,香氣飄來,金蓮上涌,漫天飛花,飄飄奇彩。
當這奇異的景象開始出現的時候,桃霏正遠遠的避開少女最后的劍鋒,這瀕死的最后一擊,即便是她也不敢觸其鋒芒。
就像是在夜空中劃過驚艷的流星,閃亮了天地,卻也燃燒了自己,這一刻的小春,是她生命中最亮麗的時刻,卻也是她無可避免的終結。桃霏只能無奈的,在遠處目送著她的死亡。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在死亡即將到來的最后關頭,在那一抹驚艷已經開始,卻還沒有結束的電光石火之間,神秘的美景如同畫一般卷來,又輕輕的、飄忽不定的卷了過去。夢醒了,夢碎了,金蓮與飛花消失了。
貢嘎喇嘛與他身邊的那些人,在目瞪口呆中冷汗直流,他們死了嗎?他們應該是會死的,但是他們并沒有死,而少女卻已經……不見了!
所有人都在回味著這一閃即逝的夢境,它是那般的玫麗,它真的曾經出現在他們的眼中嗎?
還是僅僅只是一個在他們腦海中曇花一現的幻覺?
但是不管怎樣,少女……被夢帶走了……
“那個……師父,你在做什么?”遠處,一個少女歪了歪腦袋,疑惑的看著原本是她哥哥,卻被她喚作師父,只是看上去簡直可以做她弟弟的男孩。
男孩左手負在身后,右手食指點在額頭,凝神閉目,緩緩說道:“我在拜托好心的天女,請她保護箋麗!”
好心的天女?少女睜大眼睛。
一向不敬神不拜神的哥哥,竟然會想到去拜托什么“好心的天女”,讓少女懷疑他是不是吃錯了藥。不過男孩看起來很認真很嚴肅的樣子,她也不敢去打擾他。萬一真的有什么好心的天女,被她這么打擾一下,不肯去保護箋麗了,那可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他們身處在一處焦土堆成的山腳下,周圍怪石嶙峋。另一邊的石下,一個大麻布袋放置在那里,里面不知道裝了什么,如同抽搐般的扭動著。少女拿起劍鞘,走過去,對著麻布袋狠狠抽了幾下,麻袋里,竟是傳出似是痛楚,似是舒服的呻吟聲,聲音中帶著祈求,帶著渴望,仿佛心懷怨恨的孩子卻又禁受不住誘惑,想要更多。
于是少女多抽了幾下,麻袋里那分不清到底是在哭泣,還是在怨恨的、酥酥軟軟的呻吟聲,愈發的響亮了,竟是聽得少女有些臉紅,想起了某個雨夜,哥哥與箋麗在那個屋子里時,箋麗所發出的聲音。
她回過頭,往男孩看了一眼,想著幸好箋麗現在不在這里,要是她知道麻袋里這光溜溜的女人竟然是……她實在是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箋麗會是什么反應,甚至連想都沒辦法去想。
過了一會,男孩走了過來,少女問道:“師父,天女答應保護箋麗了么?”
男孩聳了聳肩:“箋麗已經沒事了……唔,應該是沒事,我感覺到,好心的天女有在保佑她!”
“真的?”少女再一次睜大眼睛,實在是不知道,這個時候是應該相信還是不相信。
“走吧!”男孩說道。
少女轉身拖著麻布袋,跟在男孩身后,麻袋在地上摩擦,愉悅的、女人的聲音時斷時續的傳來。
少女問道:“師父,你說的那個好心的天女,是什么樣子的?長得漂不漂亮?”
男孩沒好氣的道:“我怎么會知道?”
少女嗔道:“師父,到底有沒有這樣的天女?你不會是在忽悠我吧?”心中想著,難道哥哥有了娘親就不要女兒了?想不到你是這樣子的哥哥。
男孩道:“放心啦,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天女已經告訴我了,說箋麗沒事。”
少女問道:“那這好心的天女總有一個名字吧?”
男孩想了想,道:“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的名字應該是……妙善公主吧?”
妙善公主?少女愈發的困惑了……真的有這樣的一個天女嗎?為什么她連聽都沒有聽過?
男孩抬起頭來,目光顯得有些迷茫,在他的上一世里,他的的確確是進入過血淵。不過那個時候的他,剛剛與月丁香娘一同,從金嫫姥姥的大弟子蜀葵娘的手中逃脫,魂魄雖然遠比許多人都要堅韌,但對于武學,并沒有太多的了解,哪怕是一個二三流的武者,他都對付不了。
月丁香娘為了保護他而死,而他也在一連串的變化中,掉入了血淵,在血淵深處艱難的活著。那一段時間的記憶,有許多地方是空白的,他至今仍然想不起來,但是依稀記得,那個引發了血淵的崩潰,卻又溫柔的將他救出的女人。
現在計算一下,在他上一世里,他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間點左右,掉入血淵的吧?
不管怎么樣,他的確是很想再見一見,在他的上一世里,那個將他救出血淵,最后卻在陽光下煙消云散的女人。
他們走了一段,在他們前方,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喵叫。少女低聲道:“小刀,過來!”
一只小黑貓從黑暗中竄出,跳入她的懷中。她輕輕的摸著小黑貓的毛發,問:“小刀,有沒有發現什么?”
小黑貓如同嬰兒夜啼一般,小聲的叫著:“喵!”
男孩與少女對望一眼,男孩道:“過去看看!
少女回頭:“那她怎么辦?”
男孩往她身后拖著的麻布袋掃了一眼,仿佛在與它說話一般,冰冰冷冷的道:“你只管發出聲音,我們要是被人發現,大不了把你一扔,跑人就是,至于別人把你從麻袋里拖出來后,看到你這個樣子會怎么想,哼哼,那就不管我們的事了。”
麻袋里發出憤怒而又羞恥的咒罵聲,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安靜了下來。少女以內力將它提起,跟著男孩悄悄的往前溜去。很快,兩人便一同伏在一處山坡上,看著下方遠處那壯觀的景象。少女動容:“這、這個是……”
男孩冷笑著:“原來如此,這些人還真有一手,可惜,可惜……”
少女問道:“可惜什么?”
男孩的嘴角溢著淡淡的嘲弄,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