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神廟分作正殿與后殿,以及兩個側,外頭還有幾間雜。↑△小↓△..
此時的紅蝶,陪著娘親在后殿里修行。地上鋪了一塊木板,一些雜草,珍妃也只能將就著在那躺著,那兩名侍女,服侍著珍妃睡下,自己也是疲憊不堪,坐在角落里依偎,打著瞌睡。
紅蝶坐在母親身邊,懷中抱著一口寶劍,她抬起頭來,看看右側墻上方形的窗戶,看到的是顯得昏暗的、白茫茫的雨幕。
里雖然打掃了一番,角落里卻還掛著蛛。外頭幾名護衛低沉的說話聲,偶爾也會傳入,或是咒罵著天氣,或是咒罵著蠻胡。以前在公主府中,這些護衛在她們面前都是禮節周全的,這段時間護送著她們一路逃亡,路上自也說了不少粗魯的話,讓她們有一種“啊,原來他們是這個樣子的”的微妙感覺。
只是現在想來,其實天下人,大多都是他們這個樣子的吧?只有像她們這種深宮里出來的人,才會覺得世間的人每一個都是彬彬有禮,仿佛天生就自帶了各種繁文縟節。
紅蝶抱著寶劍,坐在那里,調息著內力。這一路上,她也嘗試著向這些人詢問一些戰斗的技巧,萬一真要遇上蠻兵又或者是難纏的賊寇,自己也好幫得上忙。結果每個人的回答,似乎都有些不一樣,反而讓她迷糊。后來有人笑著說道:“公主殿下,真要遇到敵人,不要想那么多,看著打不過就逃,覺得打得過的話,用自己覺得最順手的方式,沖上去就砍。關鍵是要狠,亂拳打死老師傅,如果你連狠都做不到,學了一身武功也是白費。”
另一人道:“公主你放心,有我們在,實在要是連我們都不在了,你再來考慮這個問題吧,不過其實也沒有什么好考慮的,到那個時候,要么殺別人,要么被殺。”
從這些人的話中,紅蝶大約也能看出,其實他們也沒指望過她。雖然按著江湖上的實力劃分,外頭的那些人,大多也都只是在“一流”之列,而且還是玄氣大盛后才提起來的。不過有殺過人和沒殺過人,似乎根本就是兩回事。
許多名門大派里出來的弟子,意氣風發,一身絕學,走在路上,靠著師門的名聲,人人敬仰,真要動起手來,遇到那種從下流里硬生生殺出來的、無名的江湖客,也往往在第一戰就送了性命。更何況是她這種,在皇宮長大的女兒家。會指望到她來幫上忙,那真是吃錯了藥。
想到這里,紅蝶多多少少有些氣餒。而這個時候,她隱約聽到殿門外的動靜,看來是鄔洪林回來了。
只是過了一會,茅豪的聲音就在外頭響起:“夫人,公主!我們要上路了!”
這么快?紅蝶心中一驚,鄔洪林去山外查探情況,去了沒有多久就回來了,娘親也才睡下未久,雖然雨小了不少,但眼看著天色馬上就要黑了,這么快就要繼續趕路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顯然是情況有變。她趕緊將娘親推醒,又叫醒了兩個其實也只是剛休息的侍女。兩個侍女猶如驚弓之鳥,受驚跳起。珍妃已是心驚魄動,惶惶不安。
紅蝶將娘親扶了出去,外頭,茅豪、鄔洪林這兩位大內高手,已經那些護衛都已經準備妥當。看到她們,茅豪低聲道:“夫人、公主!今晚我們要趁夜趕路!”
母女兩人都沒有江湖經驗,自然也全都是由他們說了算。茅豪讓三名護衛分別背起珍妃、兩個侍女,又看向紅蝶公主。紅蝶低聲說道:“我還能走!”
茅豪點了點頭,并沒有多說什么。據他所知,這位先帝的小女兒,雖然從開始練武到現在,也不過就是半年多些,但一來,她畢竟是皇室中人,真要練武的話,能夠得到的功法要遠勝于尋常人,能夠請來指點的也多半是名家,更何況她是直接按著《陰真經》開始修煉。
而另一方面,這位紅蝶公主在武學上的天分,倒也的確過人,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根基上簡直可以說是突飛猛進,雖然無法與他和鄔洪林相比,卻已經不弱于其中的大多數人,雖然基礎是一回事,真正的江湖廝殺是另一回事,沒有經過真正實戰的劍術,永遠只是花架子,但在趕路的過程中,也的確是省了他們一些事。
他們出了殿門,外頭破舊的圍墻在小雨中屹立。紅蝶撐了一把油傘,跟在背著娘親的護衛身邊,只見雨中,鄔洪林低聲吩咐著另外兩人。那兩人點了點頭,從正門出去,在外頭巡邏般東張西望。茅豪與鄔洪林卻帶著她們,繞到了外頭,從廟宇的后方翻墻而出,往山下慌不擇路的奔去。
泥水在腳下飛濺,他們就這般一路下山,來到山腳,紅蝶回過頭來:“他們兩個?”
鄔洪林低聲說道:“他們會在那里守上,明天天亮再離開,也不會再來找我們了。”
紅蝶頗有一些疑惑:“這是為什么?”
鄔洪林回頭看了一眼,冷然道:“這是為了讓某些人以為,我們還在那個廟里。”
紅蝶心中一驚,再怎么沒有江湖經驗,她也能夠看出,如果不是確定有人在暗中跟蹤監視,他們根本沒必要弄出這種把戲,一邊讓那兩人繼續“巡視”,一邊
卻連夜逃走,這顯然是為了甩開某些隱藏的敵人。
細雨從傘沿滴落,打濕了她的肩頭,她小聲的問:“是誰?”
“還不知道!”鄔洪林搖了搖頭,“有可能從臨安出來時,就已經在后邊綴著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么手法,我們已經很小心了,路上還是沒能發現他們。如果不是今天下了雨,為了能夠監視我們,他們靠得太近,露出了一下蛛絲馬跡,恐怕我們還發現不了他們。”
茅豪道:“有可能跟闖府的那些刺客是一伙的,不管怎么樣,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公主放心,沒有發現也就算了,既然已經發現,在這樣的天氣下,有心甩開他們,不管他們有什么樣的手段都難以跟上。”
忽的,另一邊響起一聲冷笑:“是么?”
他們陡然一驚,紛紛停了下來,定睛看去,只見幽幽綽綽的林子間,竟出現了三十多個人影。這些人,塊頭魁梧,而且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與中原人不同之處,顯然全是蠻族。為首的蠻人,卻是所有人中看上去最瘦小的一個,當然這所謂的“瘦小”,也只是相對于蠻族來說,實際上看上去,和普通的江南男子看上去差不多高,只是額頭上長著一個肉瘤。
這額頭長著肉瘤的蠻族“瘦小”男子,腰背上斜插著一對鐵錘,看著他們,冷笑道:“果然,一些‘線索’讓你們發現另一伙人,就能夠讓你們甩開他們自投死地,哈,真是一群蠢貨。”
茅豪與鄔洪林對望一眼,心中暗驚。這些蠻族根本就是等在這里,如果不是知道他們會從那神廟后方連夜逃走,根本不可能出現得這么巧。雖然無法弄清情況,但他們毫無疑問是中了這些人的計。
茅豪猛地上前,喝:“你們這些蠻子,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神相座下‘雙錘’摩銅迥,記住這個名字,因為它會成為你們所謂華夏武林的噩夢!”那人冷笑一聲,將手一指,“交出這個丫頭,可以考慮留下你們其他人的狗命!”
“狂妄!”鄔洪林大喝一聲,刷,劍光猶如拉動著他的軀體,朝這摩銅迥電射而去。以他的江湖經驗,在這些人攔住他們的瞬間,便已猜到,在暗中綴著他們的,恐怕有兩批。這些摩銅迥故意了一些假象,幫助自己“發現”另一批人,為了躲避來歷不明的跟蹤者,他們連夜下山,反而掉入了這些人的算計之中。
痛恨自己沒能夠及早覺察,他這一劍,內徑爆發,想要在瞬間將著帶頭的蠻族勇士擊殺。
摩銅迥鄙夷的哼了一聲,左手一甩,咣的一聲,精光
震響。鄔洪林手中的劍先是彎成一個半圓的弧形,緊接著便向后反彈,他整個人又被硬生生的震退半丈,氣血翻涌,差點噴出血來。
茅豪臉色微變。以鄔洪林準宗師級的實力,全力一擊,竟然反被這蠻子一步不讓的瞬間擊退?心中意識到,這蠻子的實力要勝過他和鄔洪林,他喝道:“保護夫人和公主先走!”雙手一拉,兩團勁氣在手掌周圍快速聚集。
“殺!”摩銅迥身影一閃,疾彈而出。他身后的那些蠻族勇士、猛士也緊跟著殺出。
茅豪心知,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擋得住這摩銅迥半步,勁氣一卷,整個人怒沖而上。嘭的一聲,一個膝撞撞中摩銅迥右手剛剛拔出的右錘,嘭的一聲,氣旋爆響。緊跟著便是踏步,揮手,瞬間攻出了二十多招。
江湖之上,敢用空掌與他人的兵刃交手的,其內力必定雄厚,茅豪每一掌都帶出威猛的勁風。然而二十多掌過后,他只覺雙錘劈天蓋地的涌來,他竟是一掌都無法再攻出。
另一邊的鄔洪林強行按下翻騰的氣血,劍光再抖,爆出光華,從側面擊向摩銅迥。劍光在兩道精光過后,以更為精密的手法切入這蠻子雙錘之間,意欲打斷其雙錘之間的配合。摩銅迥卻是一聲大喝,茅、鄔兩人只覺耳鼓轟然一響。
喝聲卷蕩而來的時候,紅蝶正拔出寶劍,在她的身前,那些護衛正在不斷的倒下。雖然他們拼卻性命的將她們保護在身后,但是敵人人數既比他們更多,實力也要強上一線。
那一頭的茅、鄔兩位大內高手合戰那摩銅迥,勁氣亂舞,沙走石飛,卻是讓她根本無法看清。雖然這半年多里,請來的那些名師每一個都說她很有天賦,是武學上的天才,已經有“一流”的實力,然而真正的高手之間的對決,她單憑眼睛看,竟都無法跟上他們的節奏。
隨著這一聲喝,遠在十丈之外的她,竟也是頭皮發麻。兩位大內高手齊齊的滯了一滯,嘭的一聲,鄔洪林噴血后退了三步,竟又拔劍再上。茅豪怒喝一聲,勁氣再一次爆漲,有什么東西如同爆竹一般炸開,顯然是用出了他的絕學,然而女孩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而這樣的絕招顯然也沒能從那蠻子的雙錘之下占到便宜。
“走!”耳邊傳來一聲吼。女孩回頭,緊跟著背著娘親和兩名侍女的三人奔逃。昏暗之中,她也辨不清方向,腳下深一步淺一步,身后兵刃相交的撞擊聲不絕于耳,嘶吼聲,怒喝聲,逐漸遠了一些,然而沒過多久,兵刃的交擊聲與吼聲都已消失,身后泥濘被腳步踩得劈啪作響的聲音卻越來越近。
樹木在她的身邊瘋狂的倒退,心跳砰砰砰的響著。女孩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思考,危險猶如狼群的低吠,離她們越來越近。會死,馬上就會被追上,馬上就會死。這樣的恐懼,緊緊的揪著她的心臟,讓她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發冷,這些日子里的武學、劍術,在這一刻毫無用處。
“周叔,把我放下來,你們帶娘娘和公主逃!”一個柔弱但卻毅然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
紅蝶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看到說話的乃是其中一個侍女。另一個侍女也道:“錢三哥,你將我也放下吧,娘娘和公主的性命比我們更重要,請無論如何要保護她們平安。”
紅蝶開始反應過來,她們是在跟背著她們的這兩名護衛說話。除了茅豪和鄔洪林,這些護衛的名字,她竟然一個都不知道。快速回頭,此時此刻,除了背著娘親和兩名侍女的三人,其他人都沒能跟上,顯然都在阻擋敵人追擊的路上被殺。然而,他們拼卻性命所爭取的這點時間,并不足以保證他們擺脫敵人的追擊。
他們三人每人背著一人,這樣子,早晚會被追上。意識到拖累了他們速度的兩名侍女,先后發聲,要讓他們將她兩人拋下。
那兩名侍衛奔跑中對望一眼,他們固然知道,把這兩個侍女扔下,只帶著珍妃和公主,逃走的機會更大一些,至不濟,被敵人追上,背上沒有背人的他們也能夠抵擋一下。然而他們身為武者的尊嚴卻無法讓他們在這種時候拋下兩個弱女子,只是這般下去,恐怕是所有人都逃不了。
正在猶豫之間。“周叔,錢三哥,你們帶我娘和她們走,他們是來抓我的,不要管我。”女孩的聲音陡然傳來,并隨著嬌小的軀體往另一個方向竄去而遠離。
“公主!公主!紅蝶!”
最后一聲是珍妃驚慌失措的尖叫,然而女兒已經在昏暗的林中失去了身影。很快,身后追趕的腳步也往那一個方向噼噼噗噗的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