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外頭的聲音,車中的桃霏臉色一寒,陰沉如水。
被她抱在懷中的紅蝶,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桃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紅蝶妹妹,你莫要聽這個人瞎說。這人必定跟那些想要抓你的蠻子有關,說不定就是蠻胡派來的武林敗類,我去幫你打發掉他。”
將紅蝶留在車中,她揭簾而出,只見駕車的拜火教徒已經癱在了位置上,那兩匹拉車的馬也硬生生的頓在那里,仿佛有無形的氣壓,將它們死死的壓住。馬車的前方,一名大約四十多歲的男子,持劍而立,顯然就是東南武林盟的“淪落人”陳天涯。
桃霏手持花傘,輕輕一飄,落在雙馬之前,冷笑道:“何方賊子,這般多事?”
陳天涯顯然并不想與她說太多的廢話,直截了當的道:“交出公主!”
桃霏嬌軀一旋,杜鵑花傘轉出彩環,嬌笑道:“想要我交出紅蝶妹妹?想都別想!”
“不交人,那就受死!”陳天涯長劍一指,刷的一聲,劍勢凌厲猶如雷霆。
“就憑你?”桃霏花傘一收一張,刷刷刷刷,雷霆般的劍氣陡然折了個方向,轟的一響,擊斷了路邊的大樹。大樹倒下,樹葉簌簌簌的亂顫,仿佛有無形的風震得它不得安靜。
陳天涯的劍光,如箭似矢,并沒有附帶太多的玄氣,且全都是直來直去,但卻是異常的迅猛。然而桃霏花傘隨著她的柔荑或揮或舞,總是恰到好處的接下他的所有攻擊。
電光石火間,交換了數十招,嘭的的一聲,陳天涯連退數步,動容道:“不錯!”劍身朝天一指,青天遮蔽,浮云涌動,正是其殺招“青天浮云劍障”。
馬車中,紅蝶直接外頭仿佛有冰雹砸落的聲音,氣旋爆炸,絡繹不絕,整個馬車也時不時的跟著震動。
她在車中猶豫了一陣,忽的轉過身,抽出寶劍,悄然割去。很快,車篷被她割開,趁著外頭兩人的激斗,她無聲無息的,逃出了馬車,往后方奔去,緊接著又往草叢里一鉆,下了斜坡,繼續飛逃。
那兩個人,到底哪一個是好人?哪一個是壞人?
紅蝶很愿意相信昨天救下她的桃霏姐姐,雖然桃霏姐姐好像有點怪怪的,喜歡抱著她,摸她的腿兒,又或者是看著只穿著里衣的她笑瞇了眼,紅蝶也還是愿意相信她。畢竟桃霏姐姐,看上去那般的溫柔美麗。
攔下馬車的那個人,說桃霏姐是什么“拜火教妖人”,如果只是這樣,紅蝶也還是愿意相信她,而不愿意相信攔車的、來歷不明的
陌生人。但是,那個人自報姓名,說他的名字是陳天涯。
桃霏以為她不可能聽過這個名字,自也未放在心上。但桃霏卻不知道,“淪落人”陳天涯這個名號,她卻是聽過的。
卻原來,她雖然對江湖上的各種大俠,了解不多,但寧江在龍虎山上怒揭西天師教奸計,以及兩次大破蠻軍的事,她卻是興致勃勃的聽人說了不知多少遍。“七禽刀”蕭章、“淪落人”陳天涯、“大衍掌”吳愚得這幾個名字,她也因此記在心中。
這些人,都是在龍虎山之變中,站在寧江寧公子一邊的江湖名俠,更曾在戰場上協助寧公子對付令人頭皮發麻的阿骨兵。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淪落人”陳天涯,那他絕不可能會是勾結蠻軍的江湖敗類。
另外,桃霏姐說她是東南武林盟的人,和身為東南武林盟主的寧公子是認識的,如果她說的是事實的話,她怎會跟同樣是東南武林盟的一份子的“淪落人”陳天涯打起來?
只是,雖然她已經不免懷疑,會否桃霏姐姐真的是什么“拜火教妖人”,但另一方面,那個自稱是“淪落人”陳天涯的人,又是否是真正的陳天涯?
對昨日還救下她的、看上去溫柔美麗的桃霏姐姐的懷疑,讓她下意識的也不愿意相信其他人。也許桃霏姐真的在騙她,也許那個陳天涯才是假的。真真假假,搞糊涂掉了的紅霏,干脆選擇兩個都不相信,趁著他們戰斗正酣,悄悄逃走。
此刻,紅蝶跑進了林子,只是這一逃,接下來該去哪里?
剛才只想著,離那兩個她根本分不清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的家伙遠遠的,也沒有去認真想接下來該怎么辦,現在逃出來了,不免開始發懵。雖然如此,卻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回頭。
只是跑著跑著,她隱約的感覺到,身后似乎有腳步聲,然而回過頭來,卻是什么也沒有發現。這腳步聲斷斷續續,時隱時現,讓她心底發毛,不得不繼續逃,想要離這個聲音遠遠的。這聲音卻也始終綴著她不放,就這般,逃了許久,只聽身后傳來一聲冷笑:“不用逃了,已經離那兩個人夠遠的了,這一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紅蝶頓住腳步,猛然轉身,只見一個額上長著肉瘤,后腰處插著雙錘的蠻族從樹后轉了出來,竟是神冊宗倍手下的“雙錘”摩銅迥。這一瞬間,紅蝶下意識的再退一步,目中瞳孔放大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沒有人能夠救她了。
摩銅迥踏步上前,兩只手往前一扔,竟有兩顆腦袋滾落在紅蝶腳下。紅蝶繼續后退,心驚看去,只見
這兩顆腦袋,竟是曾一路保護她的大內高手茅豪和鄔洪林,兩人俱是雙目怒張,死不瞑目。
摩銅迥繼續接近女孩,他的聲音,在林中猶如山嶺一般不斷的漲大,龐大的氣勢,死死壓制著女孩:“保護你的人,全都死光了,這一次,你還能做什么?”
女孩陡然轉身,拼命的逃去,即便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逃得掉,但是出于恐懼,還是忍不住掉頭就逃。就像是被貓追逐的耗子,即使逃無可逃,也還是要垂死掙扎幾下。
摩銅迥在女孩身后踏著步子,負手冷笑:“你還想逃么?你可知道,你的母親也已經被我殺了,你可曾聽到她的腦袋被我的鐵錘敲碎時,那最后的哀嚎?你知不知道她腦袋開花時,是什么樣子?她跪在地上哭著求我,求我放過你,所以我現在給你機會逃,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女孩瞳孔收縮,她的小手緊緊的握著寶劍,娘親死了?娘親真的死了?
憤怒在她的心中涌動,攪動著她的五臟六腑,讓她想要不顧一切的抽出劍來,回頭向他砍去,然而恐懼卻又緊緊的攝著她,讓她除了雙腿狂奔,什么也無法做到。身后的陰影,猶如泰山一般,不斷的往她壓來,會死會死
摩銅迥在她身后,心滿意足的跟著,欺負一個無路可逃的小女孩,并不會讓他覺得羞恥,只會讓他暢快。弱肉強食,這就是北方銀川上生活的法則,就算是孩子也沒有豁免權。猶如追逐著可憐的小兔子的惡狼,嘲弄、挖坑,并沒有因為對方是個小姑娘兒給予絲毫的憐憫。
只是走著走著,心中開始隱隱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為什么還沒有追上?
以他的步伐,要追上這個驚慌失措的小丫頭,將她抓住,原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他跟在她的身后,卻始終沒能接近。他皺了皺眉,進一步加快的腳步,然而女孩與他之間的距離始終不變。
意識到有人插手,他戾氣爆發,身軀如同箭一般射出,往女孩的后腦勺伸掌抓去。
女孩繼續往前奔跑,原本以為自己不可能逃得掉,不知道為什么,卻到現在都還沒有被身后的惡人抓住。只是身后惡人的腳步聲始終沒有停頓。他是故意的嗎?他故意不將她抓住,就是為了捉弄她嗎?
還有自己前面這跳來跳去的小東西是什么?
奔跑中,女孩睜大了眼睛,這個是貓?
黑色的小貓?
她看到,一只古怪的小黑貓在她的前方不停的往前跳,它的身影時隱時現,卻始終在她的前方引導著
明明是夏初的白日,山林間的霧氣卻越來越濃。小黑貓陡然不見,女孩猛然回過頭來,定在那里,身后的惡人也已經不知去向。周圍一片白茫,只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一塊大石、幾棵樹木。
“有人嗎?”她四處張望,小聲的呼喚著,“是誰?是誰救了我?”
哪怕再沒有江湖經驗,她也知道,肯定是有其他人幫她。
“救你?”一個聲音卻在這個時候,飄飄渺渺的傳來,“小姑娘,是你自己闖入本公子的地盤,沒有人要救你,沒有人想要救你。你出去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女孩道:“我我”
那聲音繼續傳來:“是了,外面那個惡人在追你,你要就這樣離開的話,一定會被他抓住。但你為什么不殺了他?你的母親被他殺了?你身邊的人全都被他殺了?你為什么不還手?你不是帶著劍么?你為什么不拔出劍來,殺了他?”
一想到娘親的死,女孩心里一陣揪痛,抱著寶劍,跪倒在地,無力的抽泣著。她當然想要報仇,她當然想要殺掉那個惡人,但是她自己自己根本不是那個惡人的對手。心,痛得猶如被刀鋒一片片的割著,這些日子以來的擔心,得到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噩耗,而自己卻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淚水啪啪的往下流去,憤怒,憤恨,以及不相信自己能夠為娘親報仇的羞愧,匯集在一起,讓她猶如置身在最深沉的冰窖里,除了從身到心的寒冷,再無其它。
那聲音沉吟一陣,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報仇的話,我可以幫你。我可以讓你親手報仇雪恨,但是付出的代價就是死。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女孩猛地抬起頭來,晶瑩的淚水在她的臉龐,一串串的淌下,“只要能夠殺了他,只要能夠親手幫我娘報仇,我什么都愿意。”
那平直的,沒有太多情感、卻又帶著一絲殘忍的惡念的話語,進一步想起:“既然如此,那就放開你的身心,我會激發你的潛能,發揮你不同尋常的力量,我會使用你的身體,使用你的手,使用你的劍。我會讓你變得強大無匹,雖然它的終點會是死亡!”
神秘的力量,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瘋狂的涌入女孩體內。
毒龍再現,道心種魔
白茫茫的霧氣中,女孩跪倒在地,寶劍放在一旁,兩只小手撫摸著自己。
此刻,她自己的意識已經陷入了停滯,唯有涌入她身心深處的毒龍,在檢查并觀察著她的身體和神魄的每一個細節。
體系,內中到底擁有著什么樣的秘密?明明都是血肉凡胎,為什么會擁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神秘潛能?隱藏著的神秘人,對此深深的好奇著。
道心種魔,闖入女孩體內的毒龍,在不斷的膨脹。女孩的真陰在攪動,血液在沸騰
毒龍在她體內,催動著她自身的內力,他覺察到,她的內力,遠比正常的一流武者更要純凈,就好像有神秘的天水,將她的內力洗滌過一般。然而,這女孩修煉的,雖然是“九陰真經”,但是九陰真經也并不具備這樣的神奇效果。
毒龍繼續往她的神魄深處探去,他開始發現,在她的神魄深處,所隱藏著的,某種非常人所有的渦流,這種渦流,連接著她的神魄與真陰。或許,這就是她天人體質的根源?毒龍陷入了沉思。
不管怎么樣先試一試吧!
女孩感覺自己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陷入了沉睡,所有的一切都不屬于自己。而現在,雖然意識回歸,但她就像是被人用線扯著的人偶,由某種神秘的、外在的力量控制著,慢慢的站了起來。
緊接著,那神秘的力量,猶如打開了她體內的某個開關,一股不可思議的氣息,從神魄深處,沿著會陰,瘋狂的涌出,激活她的每一個細胞。
道心種魔,在控制她的毒龍的強行刺激下,她的神魄在瘋狂的燃燒,潛能被瞬間激活。哪怕對武道還了解不深,但畢竟也熟讀了九陰真經,她深深的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死。但是她已經不在乎了,體內的毒龍在膨脹,她的力量也隨著潛能的爆發而膨脹,她立在那里,雙目慢慢的睜開,黑與白的兩道光芒,在她的眸中猶如太極一般轉動,并在瞬間爆出,光芒驅散了霧氣。
緊接著,有六張劍譜,接連在她的腦海中一幅幅的飛過,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靈深處,她的嘴角,溢出神秘的笑容。
“帝、女、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