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亮,卡庫西姆就來到了碼頭。
與平日里不同的是,碼頭邊已站滿了沉默的人群,他們背負著背包和長槍,如同一片矗立在風雪中的密林。盡管人數眾多,現場的秩序卻十分井然,士兵們一個挨著一個登上明輪船,光是這份架勢,就讓他感到了無言的力量。
卡庫西姆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這便是王子殿下的戰士。
真是不可思議,老人想,年輕的時候他曾闖蕩過大半個灰堡,從海風郡到碧水港,還率領著商船隊前往過峽灣海島,目睹過耀武揚威的鐵甲騎士,也見識過能空手搏殺野獸的兇悍蠻子。那些人對他來說,無疑都是極為強大的勇武者,可他沒想到,如今在一群普通人面前,自己再次感受到了這股強大,而且更勝以往。
沒錯,這些人都是普通人卡庫西姆來到邊陲鎮差不多已有四個月,對小鎮的了解日益加深。他知道第一軍成員基本挑選自本地的原住民,他們加入軍隊時大多都已成年,之前的職業五花八門,有礦工、有獵戶,還有爐窯工和泥瓦工,但就是沒有戰士。換句話說,他們根本沒有從小接受戰斗訓練的經歷。
然而僅僅幾個月時間,這些人就已經擁有了不遜于任何騎士團的氣勢,王子殿下到底是施展了什么樣的魔法?
“你真的要去?”身后傳來維徳刻意壓低的聲音,聽的出來,他也被這支沉默的隊伍感染到了。
“不然我干嘛要應聘船長之位?”卡庫西姆深深吸了口氣。
“可他們是去打仗。”
“他們都是在為殿下效力,”老人頭也不回地說道,“而我也是。”
后面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可別死在外面了。”
他沒有再回答,而是擺了擺手。
頂著飄雪,卡庫西姆登上了第六號明輪船,按照傳統,船長可以為自己的船只命名,盡管這艘古怪的輪船屬于王子殿下,但他仍被告知自己擁有這個權力。
只不過老人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這是他告別航海十余年后,再一次擔任船長之位,他希望自己能想出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名字。
“老大,您來了!”走進船首的艙室,自己的副手立刻迎了上來,“現在鍋爐正在預熱,我保證它很快就能轉起來。”
這名小伙子叫梭魚,來自南境,曾有過數年出海捕魚的經歷。若在其他船隊,他連水手都不一定能當得上,但在這兒沒差,所有人都是新手。
“船員都到齊了嗎?”
“早就到了,您是最后一個,”對方擠了擠眼睛。
“你如果不懂得該如何尊敬一名船長,我會很樂意讓你去擦上一整天的甲板。”
“不,尊敬的船長先生,”小伙子頓時站得筆直,“我當然懂!”
“這才像話,”卡庫西姆摸著胡子道,“通知鍋爐房,讓他們把火再燒得旺一點,但不要把那該死的蒸汽閥門給合上了,我可不想再撞到前面船只的屁股!”
“好咧,知道啦。”一句話沒完,梭魚又原形畢露,他朝老人眨巴了下眼睛,接著飛身跑出了駕駛艙。
“這混小子,”卡庫西姆笑著搖了搖頭。第一軍帶來的嚴肅氣氛被沖淡不少,他仿佛又回到了在海上馳騁的日子。走到舵輪邊,老人輕輕摩挲著木質的輪柄,開始沉下心來回顧明輪船的操作流程。
殿下發明的石頭船和風帆船截然不同,它沒有桅桿,也沒有位于甲板下的艙室,只在船頭和船身中部設有兩處房間,前面的被稱為駕駛室,可以透過兩扇大窗戶清楚的看到航線情況,中間的是鍋爐房,船只的動力就來自于那里。
駕駛室的后部和尾部則是光禿禿的甲板,訓練時他們常會帶上一些礦工,順著赤水河西行,去迷藏森林的邊緣地帶挖些煤炭回來這東西比木柴要耐燒,在海風郡也是比較常見的取暖物。而現在,甲板四周都拉起了遮風布,頭頂上也搭起了棚子,顯然是為乘船士兵而準備的。
雖然以前從未接觸過這種新玩意,但卡庫西姆很快在訓練中發現,想要讓它動起來并不困難,甚至比帆船要容易得多。光是不需要根據風向和風力調整帆布這一點就節約了大量人手和時間隨便一個村民都能把鍋爐燒得旺旺的,可沒個半年時間想要掌握爬桿操帆是件不可能的事。只要煙囪噴出白氣,合上閥門船就會走。
就在此時,一陣沉悶的汽笛聲從前方傳來,打破了邊陲鎮清晨的寧靜。
這是啟程的信號。
“老大,爐子里的水已經沸騰了!”梭魚又竄回了駕駛室。
“拉鈴鐺,通知大腳和灰熊合閘,航速,前進一!”卡庫西姆莊重的說出指令。
“是,前進一!”梭魚拉扯起墻壁上一根細長的鐵絲,順著這根絲線,鍋爐房中相應的鈴鐺會發出震顫,以傳達來自船長的命令。
船身猛地晃動了一下,兩側的木輪緩緩轉動起來。
卡庫西姆握住舵輪,直視前方當維徳問出那個問題時,他并沒有說出心底真正的想法,或者說,為領主效力僅是答案的一小部分。
他更多的只是單純喜歡船長這個職務罷了。
不管是風帆船還是蒸汽明輪船,當手握舵輪,在水面上陳風破浪時,卡庫西姆便會感到由衷的喜悅。
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拉帆不對,繼續加煤!”老人向右轉舵,高喊道,“小伙子們抓緊咯,我們要出發啦!”
“只要你能把我送到邊陲鎮,西爾特家必有重金酬謝五枚,不,十枚金龍怎么樣,”管家堵在河畔旁的一間小木屋門口,朝左右為難的船夫問道。他的左腳卡在門縫處,免得對方直接合上破舊的門板,將自己拒之在外。
“大、大人不是我不愿意送您,而是真的辦不到啊,”船夫結結巴巴地說道,“您、您看,我的船只有個光底兒,連個擋雪的棚子都沒有,平時用來渡河還好,可您說要前往邊陲鎮,那可是好幾天的功夫!不說我用撐篙能不能趕到,晚上冰天雪地的,我們睡、睡哪里啊!您要說睡船上,一整夜還不得給凍成兩條冰棍了?”
“這附近還有其他能去邊陲鎮的船夫嗎?”管家不死心地問。
“沒有了沒有了,”對方連連擺手道,“我們都只是些小船,只有要、要塞里才有能過夜的大帆船,您還是去那里找吧。”
如果自己能進入長歌要塞,又何苦來郊外碼頭找這些以打魚和擺渡為生的船夫?
管家狠狠地踩了一腳地上的積雪,自從四大家開始進攻要塞后,各個城門已經全部封閉,自己花費半天時間才繞過要塞來到這里,只可惜找到現在依然徒勞無功。
眼看著天就要黑下來了,這樣要如何才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
管家面帶苦色地望向赤水河,但很快他便愣在原地。
天哪,那是什么東西?
他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一支極為龐大地船隊正朝自己方向駛來,船只模樣和他所見過的帆船都不相同,在漫天飛雪中,船隊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沿著河道快速前進除開第一艘造型古怪的帆船外,其余船只明明沒有風帆,卻在逆風而行,艦首將水面截成兩段,竟如同劈波斬浪一般。
首艦的旗幟迎風飄揚,上面繡著的高塔長槍家徽歷歷在目,管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這是羅蘭溫布頓殿下的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