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凱莫.斯垂爾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餐桌上的一封黑色信封。
“這是什么?”他望向在廚房里忙碌的妻子塞拉。
“啊,對了,下午市政廳官員來了一趟,”妻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將一盆香噴噴的肉湯端上餐桌,“說是殿下打算讓你去一趟王都,負責接送的船只兩天后就到。”
“他不是在那兒找他哥哥的麻煩么,讓我去干什么,簡直是浪費時間,”凱莫皺眉道,“這趟路程沒個一周根本到不了,他的要求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他可是你的王子殿下,無冬城的領主大人,親愛的,”塞拉笑著搖頭道,“而且市政廳的官員說,為了表示重要程度,他還專門給你寫了一封信。這已經算得上難得的榮譽了吧?看完后記得把這封信好好收藏起來,以后說不定可以作為傳家寶流傳下去。”
什么傳家寶,如果是完整版的《中等化學》還差不多,凱莫撇撇嘴,“先吃飯,吃完再說……他最好有個不錯的理由。”
簡單的晚餐結束后,他鉆進書房,拆開信封。
里面掉出了一張小小的紙條,攤開差不多只有一指長。顯然這是一封通過信鴿傳遞的密信,而外面的封皮則是市政廳官員事后加上去的。
凱莫一手按住紙條,一手在桌上摸索了會兒,將單片眼鏡夾在鼻梁上。長期在蠟燭昏黃的火光下閱讀讓他視力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小鎮的生活比以前有了很大改善,房間里可以同時點起五六根蠟燭,只是不知道何時家中才能亮起像化工廠那樣明亮潔凈的燈光。
紙條上的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
「還記得王都煉金師協會嗎?現在你有機會告訴他們什么是真正的煉金術了。」
凱莫呼吸頓時一窒。
王都煉金協會是所有立志走上這條道路,追尋萬物真理之人最渴望前往的地方,當然年少時的他也不例外。
只有妻子知道,他曾向王都煉金協會遞交過申請用他二十歲那年獨自摸索出的煉金公式「溶金之液」作為敲門磚。然而在復核過程中,凱莫的公式卻意外的失敗了,連著試配兩次都沒能得到發煙的棕黃色酸液,當時出席復核的煉金師萊特寧勃然大怒,稱他是故意來浪費協會寶貴的原料,不僅沒給他第三次試配的機會,還命侍衛搶走了他的錢袋,并將他轟出大門。
在協會門口,萊特寧冷笑著從袋子里掏出五枚銀狼丟在凱莫面前,稱這是給他滾回赤水城的路費,剩下的則是補償協會的損失,說完后便轉身離去,只留給凱莫一個背影和莫大的恥辱。這件事成為了他心頭的一道傷疤,除了妻子之外,他誰都沒有透露過。
憋著一肚子氣回到赤水城,凱莫并沒有放棄煉金術,他整日泡在工坊里,想尋得新的煉金公式,并向王都煉金協會證明,他們的眼光和水平不過如此……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年,直到三十歲時,他才找到第二個煉金公式,在赤水城晉升為煉金師。而真正成為首席,則又過了六年。
在這期間,凱莫視王都煉金協會為最大的對手,也與之有過幾次行業上的交流。但對方的表現就如同高傲的天鵝一般,甚至不認同除開他們之外的任何煉金組織,認為赤水城的煉金師不過是學徒水平,充其量也就是個弟子,根本配不上這個稱號。那些所謂新發現的煉金公式,大多都是協會十幾年就已經琢磨出的老玩意。
當時的協會首席還不屑地稱其他城市完全沒有必要建立煉金工坊,這門技藝需要耗費大量錢財和人力,根本不是一般領主能玩得起的。若對煉金有需要,大可直接求助于他們,單靠領主自己投入的話,可能幾萬枚金龍砸下去,也濺不起一朵水花,十有八九只能養出一堆廢物。
盡管說起來有些憋屈,但凱莫知道只有赤水城煉金坊單獨將協會視作競爭對手,而后者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這也是他對雙石制酸法和水晶玻璃燒制獲得成功后欣喜若狂的原因,前者能將寶貴的酸液大量制取,而后者則是市場上最為搶手的煉金商品,憑借這兩樣成果,就算是下巴抬到天上的煉金協會也不可能再將自己視作無物。
結果誰也無法料到接下來的一切會這么具有戲劇性,遠在邊陲之地的羅蘭.溫布頓殿下找到了他,并用一本《初等化學》為他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
從此以后,凱莫發現自己所學的一切都成了毫無意義的東西,煉金術本身就代表了落后,成為注定被淘汰的技藝,新的探索之路擺在他的面前這一次,萬物之間的聯系不再充滿混沌,而是秩序井然;過去的計較也變得一文不值,無論是王都煉金協會,還是那些花費無數心血得到的寶貴公式,都可以放下了。
理應如此。
不過凱莫.斯垂爾發現當殿下再次提及這個詞語時,他的心里仍然砰砰直跳,一股難以言喻的振奮悄然回到了他的心中。
凱莫腦中仿佛又浮現出那個不屑一顧的背影、沾滿塵土的銀狼、轟然合上的大門,以及除了王都煉金協會以外其他煉金組織根本沒有必要存在的狂言。
「現在你有機會告訴他們什么是真正的煉金術了。」
凱莫最后掃過一眼紙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書房外走去,“塞拉”
話剛說到一般突然打住,他注意到客廳里已多了一個攤開的包裹,里面疊放了幾件自己的衣服,妻子正彎著腰為他打理行裝。
“這是……”
“當然是去王都啊,我知道就算沒有殿下的親筆信,你也會前往的,”塞拉微笑道,“還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過的那些故事嗎?那里有你應該討回來的東西。”
凱莫愣了一會兒,隨后笑出聲來。
“家里就麻煩你了,我要去王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