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只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陰冷籠罩全身,果然,他被什么人盯上了——在這個本該是虛幻的夢境中。
他抬起頭,由近及遠快速掃過身邊的人——
誰,是誰?
酒侍?企業家?覺醒者?
宴會廳里依然熱鬧無比,人們享受著這場交際晚會,唯一不正常的,就好像只有他自己而已。
羅蘭深吸口氣,讓砰砰的心跳聲慢慢平復下來。
約定……不可能是指別的,消息的傳遞者應該和在書中留下紙條的人是同一個。
「薔薇咖啡館,302號。」
毫無疑問,有人想要見他。
這樣的手段已經超過了自然之力的范疇——武道家不是女巫,并不以五花八門的能力見長,覺醒之人擁有更強的力量、速度、身體五感,修煉到一定程度還能將氣旋外放,造成類似法術般的效果,但總得來說都是偏向戰斗類型。
何況他之前根本沒感受到身邊有任何自然之力的波動。
換句話說,讓字顯形這種詭術很可能來自一種更為高級的力量。
夢境世界正在向未知的領域不斷演化或許也跟這個有關。
“還真是……被NPC盯上了啊,”羅蘭低聲自嘲了一句。作為一個一旦他醒著時間就會完全停滯的世界,實在很難同現實聯系在一起。除了外來的女巫以及被潔蘿吞噬的戰敗者,他下意識地認為其余人都應該是夢境虛構出來的才對,不管再怎么逼真,也缺乏著關鍵的「自我」。但現在,卻有“虛構者”注意到了他的不同,并主動向他傳遞出了消息。
是從何時開始的?
是他向嘉西亞借閱協會內部書籍,還是在倒影教堂中發現八百多年前的人物竟與夢境世界中的嵐一模一樣的時候?
又或者比這些更早,比如……潔蘿將他拉入靈魂戰場的那一刻?
想不出答案。
即使知道也沒有意義。
最重要的在于,對方想說什么。
“羅蘭哥?”潼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發生了什么事嗎?”
“不……沒什么,”羅蘭回過神來,笑著搖搖頭,“我這就過來。”
他確認酒杯已無異常后,隨手將其放在了最近的餐桌上,然后向女巫們走去。
“這個吃起來好滑嫩啊!就是需要等,您也試試吧……”
圣米蘭遞上一串新烤好的鵝肝串,誘人的油脂香味撲面而來。
羅蘭順著她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捂住了臉。只見三名女巫分頭守在三個需要現做的餐位前,將廚師剛烹飪好的食物一個不留地收入手中,大有一副“此地已被我霸占了”的架勢。
周圍的男士還好,沒有誰會去從小姑娘手中搶食,女士就頗有些怨言了。
憑借極佳的聽力,他聽到了一些斷斷續續的私語從周邊傳來——
“這是誰帶來的人?”“長得這么可愛,怎么跟從沒吃過好東西一樣。”“看她們的衣服鞋子,不會是外面偷偷混進來的吧?”“嘖嘖,感情餓了幾百年似的。”……諸如此類。
聽到這些埋怨后,羅蘭本想叫她們收斂一點的話又吞了回去,轉頭朝那群背后議論者狠狠瞪了一眼。
不好意思,她們還真是幾百年沒有嘗過食物的味道了。
“別忘了給家里的人帶一些。”
“噢!”
咬著女巫遞給他的鵝肝烤串,羅蘭重新接上了之前的思路。
既然對方擁有如此能力,為何不當面和他對話?非得布置得如此別扭,弄得像猜謎一樣?
是怕嚇著他,還是缺乏某些契機?
前者就算了,毫無征兆的酒中顯字,換成心臟不太好的恐怕直接就去了。
至于后者……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張紙條上的內容。
“神意現世之日,會面約定之時……么?”羅蘭在心里默念了幾遍,忽然忍不住吸了口涼氣,“難不成——”
對方指的是現實世界中,紅月降臨的那一天?
紅月出現,也意味著神意之戰的開始。
只有在這個時候,“傳遞消息者”才能與他對話?
可是……夢境世界里的人,又是如何知曉另一個世界中的事情的?要知道只要他不入夢,這里就永遠處于凝固的靜止狀態啊!
而且最讓人無語的是,就算契機跟他猜測的一樣,地點也依然是個迷。
鬼才知道薔薇咖啡館到底在城市哪個角落。
就不能把約定地點選在筒子樓或者某座知名地標里么!
正當羅蘭暗自腹誹之際,兩名老板模樣的中年人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聽說你的高爾夫球場就要開工了?”
“前陣子剛過的審批,花了我一大筆錢。怎么,高總有興趣?”
“還好,平時不怎么運動,我對你找的那個大師更有興趣。聽別人說,你找他定名花了三百多萬?”
“沒辦法,討個吉祥嘛順風順水一點,錢花了還能再賺不是。據傳他定下的名字,效果都很不錯。”
“最后叫了什么?”
“萊茵綠野啦,正好跟河對面三葉集團的綠地項目有個照應。”
“哈哈哈……那還挺巧的。”
羅蘭不由得微微一愣,之后兩人說了些啥,他全然沒有聽進心里。
名字……是可以自己取的!
他一直在讓女巫暗中尋找薔薇咖啡館,卻忽略了這一點——如果自己開一間咖啡館,就叫薔薇呢?
若對方誠心想和他接上頭,就不應該選擇一個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地方。
反過來,既然對方可以直接將文字顯示在他手握的酒杯中,那么知道他開了一間咖啡館應該也不是難事。
倉庫二層已被他租下,只要再把隔壁兩家店鋪租到手,便有足夠的場地來設館了。
甚至更進一步,除了吧臺、桌椅等必要設施,他完全可以只設一個包間,房門銘牌就定為302!
加上塔其拉女巫,可以說服務員和顧客都有了——誰規定開店就不能自賣自銷了?
盤算了下手頭的資金,羅蘭很快做出了決定。
一直等到羅蘭離開宴會廳,斐語寒才走到后排餐桌前,拿起了那杯香檳。
她親眼看到,協會新晉的「獵殺者」一臉震驚的將酒杯甩出,但又在最后一刻抓了回來,就好像手上握著的不是香檳,而是一塊燒紅的木炭般。有那么剎那,她甚至在對方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慌亂。
有什么東西能讓一名獵殺者驚慌失措?
她想象不出來。
對于這類時刻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來說,就算死亡也不至于如此。
何況是一杯平平無奇的酒?
可斐語寒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錯覺。
杯腳上能看到明顯的裂紋,這正是用力失控的象征,一般來說,只有剛覺醒自然之力的新人,才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由此可以推斷,他看到的東西絕不尋常。
斐語寒端起酒杯,沿著杯口輕輕嗅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殘留的氣味——羅蘭并未喝過這杯香檳,也意味著令他驚訝之事跟酒無關。
她緩緩將杯中酒喝下,確認了這一判斷。
只是普通的酒水罷了。
相比羅蘭同那三名女孩子之間進行的“兩個世界的王”、“我的大臣”之類近乎兒戲的對話,她更在意的是對方猝不及防時的反應——唯有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舉止,才不會騙人。
當時一定是發生了什么。
放下杯子,斐語寒望著大廳出口的方向,心里升起了濃郁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