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記憶讀取
唯一不同之處在于,它們在主宰圣座中是向王袒露記憶,而現在卻是海克佐德主動將記憶灌輸到它的意識中
沉默之災許久后才中斷意識連接。
記憶難以偽造,也遠比述說更為精確,但它同樣有不可忽視的缺點,那便是很容易看到“事情”之外的片段。敞開的記憶猶如不設防的城池,它沒想到天穹之主竟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向它傳達信息。
“你”
“多余的話不必再說,”海克佐德的聲音十分低沉,顯然這一舉動讓它疲憊不堪,“如果不這樣做,你會相信我所經歷之事嗎”
答案毫無疑問是不會。
一個離黑石域不遠的小島,竟然便是魔力之源的現實所在,這種話別說口頭述說了,就算是閱讀過記憶后,它依然有種深切的不真實感。
“你能創造自己的意識領域了”沉默換了個話題。
海克佐德疑惑地看了它一眼,“我以為你會先關注瓦基里絲的下落。不過你猜得沒錯如果不是如此,我也沒法向你傳達記憶。看到光柱之樹的那一刻,我對意識界忽然有了更深的理解若不是天海界的打斷,我或許還能更進一步。當然比起王的圣座,我的領域要小得多。”
“原來如此。”沉默坐回到池邊,背對著天穹之主,“我確實很想知道夢魘大君的下落,甚至在看到那張紙條時,我恨不得立刻去人類王國找它但理性告訴我,我必須拒絕你的要求。”
“拒絕什么”海克佐德翻過身來,從這個視角看過去,正好能掃到對方光潔的背脊和一束垂落至池中的藍色長發。
“我很少開口,但不代表我不思考。”沉默緩緩說道,“你回來先找我,而非向王匯報這一情況,目的已不言而喻。你想阻止神意之戰,或是等到真相水落石出后再做決定這無疑違反了王的旨意,其本質和背叛無異。一旦被王知曉,它絕對不會輕饒你,而你勢單力薄,需要有人幫你。我,就是你選擇求助的幫手。”
“不,我對王絕對忠誠”海克佐德壓低嗓音反駁道,“既然明知神意之戰是一場騙局,我們為何還要投身其中,束手等待注定滅亡的結局你覺得王會一意孤行只要我想辦法聯系上瓦基里絲,王屆時也必然會明白,什么才是正確的選擇,所以”
它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低。
“該死,你都看到了”
“嗯,”沉默坦然道,“我并非故意,但記憶沒法像語言那樣篩選和省略。你從離開無底之境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王不可能同意你的做法。”
神意之戰是騙局,意識界隱藏著更深刻的秘密,這和消滅人類與天海界并不沖突。哪怕紙條上的情報為真,那么只要不合成傳承碎片,“升格”就不會開始,它們完全有大量的時間去破解這個秘密。無論如何,有關神意的一切都應該握在自己手中,留著競爭對手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的確,消滅人類有可能使得夢魘徹底消失在意識界,但相比整個族群,一名大君可以說微不足道,即使對方是瓦基里絲也一樣。王不會讓感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它行事的唯一準則只有冰冷的邏輯。
一旦停下戰爭的腳步,人類的發展速度很可能會讓族群的優勢消失殆盡,這也是厄斯魯克再三強調的事情,王絕不會冒這個險海克佐德一定對此點心知肚明。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把你削到不能逃跑,再將你交給王審判。”沉默輕嘆了口氣,“不過看在這一切都是你因為想救出瓦基里絲的份上,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既然你明白,那不更應該行動起來嗎還是說”海克佐德斜眼望向蜉蝣池另一端夢魘的軀體,“你對瓦基里絲的敬重都是裝出來的,比起它本人,你更希望看到一副空空如也的”
沉默一拳砸在蜉蝣池上,令石制基座出現了幾縷裂紋,也讓天穹之主及時閉上了嘴。
“首先,你的一切推斷都建立在一張不知來自何方的紙條上,那固然是瓦基里絲的手筆,但也僅僅如此。”
“可它預兆了無底之境的存在。”
“它還說神造之神并不安全,可人類根本無法阻擋我們的步伐。”沉默冷聲道,“為了這么一張紙條,就讓我公然違背王的意志事實上,我愿意當作從未聽過就已經冒了相應的風險,換作是你的話,恐怕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吧。”
“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們大可以放緩攻勢、暗中調查,只要瞞住假面就行”
“這也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你回來得太晚了。”沉默直接打斷了它的話,“王已經傳來了新的命令,西線戰事由假面負責,執行第二號方案。你不再是西線軍的負責人,或者說,不會有什么西線軍了。”
“怎么會”海克佐德嘩地一下從蜉蝣池站起,接著一臉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你應該感受到了吧意識界泛起的漣漪。”沉默面無表情道,“事實上比那還嚴重得多,不止是憎惡之心戰死,黑石域的防線也宣告瓦解。在萬分危急的情況下,王與核心融合,令王城成為了新的神造之神。如今,整個族群都將遷往這片僅存之地,你的設想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想要爭取時間,就必須違逆它的指令,這和公然與王對抗沒有任何區別。所以我無法答應你。”
海克佐德發現情況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大君隕落雖然罕有,但戰場上發生什么意外都不奇怪,只是它萬萬沒料到,局勢怎么就突然惡化到這種程度了
難道那些刃的異變并不是特殊現象
它自然清楚第二號方案是什么
假面在研究神造之神時,就提到過一種瘋狂的作戰手段。在不考慮代價的情況下,將核心與神石礦脈壓榨至極限,可以令浮空陸地上升到相當驚人的高度。這種時候,巨大的重量足以讓它變成一件致命的武器。
當神造之神從高空墜落地面的一刻,只有天罰可以與之相比。雖然海克佐德不太清楚那究竟有多么可怕,不過按假面的說法,大地會隨之崩裂,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甚至能蔓延到數千里之外。巖漿也將從縫隙中肆意噴發,使得整個陸地變為一片活火深淵。
一次攻擊便消耗一座寶貴的神造之神,海克佐德原以該方案根本不可能有實現的一天,沒想到王竟會同意這個做法。
如此一來,它的想法確實已成為空談。
憑它一個人站出來違抗王族群或許前路未卜,它的命運卻必然是注定的除了被其他大君合力追殺以外,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也許你說得沒錯”海克佐德重新慢慢坐回池子里,“我考慮得確實太不周到,差點犯下大錯。既然已轉入第二號方案,我也該返回天穹城,布置后續的”
又一道裂縫出現在池壁上。
天穹之主訝異地愣住。
“難道你打算放棄瓦基里絲嗎”后者終于轉過身來,它俯視而下的眼睛如同寒冰般冷冽,仿佛只要說出一個“是”字,它就要讓自己血濺當場一般。
“我”海克佐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救也不行,不救也不行,還講不講道理了
它忽然有些理解假面的心情了。
“我拒絕你的要求,不代表我要放棄救它。”
“那方法是”
“我不知道。正因為我不知道,所以這點需要由你來想。”沉默的語氣不容置疑,“但不管如何,你別指望現在還能抽身而退。”
接著它稍稍收斂了話語中的寒意,閉眼低聲說道,“特別是在給了我希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