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緊緊握住操縱桿,一眼不眨地盯著前方。
時間的流逝仿佛變慢了。
一開始他還能聽到引擎的咆哮,漸漸的,那聲音被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所取代,但沒過多久,連心跳聲也不復存在,周遭的世界變得格外寧靜。
炸彈正一點點遠離天火號,而穹頂上層的裂口也越來越大,幾乎占據了大半個視野。至此,已經有許多魔鬼注意到了他們,不過在凝固的時間中,對方連掉頭的動作都慢如蝸牛。
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啟程前任務確認會議上的情景。
問這話的人正是芬金,無論何時,他那不著調的言論總是能引起大家的哄笑。老實說,他有時候挺羨慕這家伙的。
長公主毫不留情地將這一想法駁斥了回去,她說到這里頓了頓,
在哄笑聲中,提莉殿下并沒有細說下去,不過古德卻聽在了心里。
其實只要看到第一顆炸彈爆炸后就能猜到長公主所指的其他躲避方法是什么——單靠太陽之輝自身,尚不足以將神造之神徹底抹去,這也是計劃中強調應盡量瞄準霧湖核心區域的原因。而當它在內部起爆時,后者龐大的身軀將成為天然的遮蔽物。
但長公主殿下有一點沒有說對,那并非全看運氣,更多的是取決于隊友。
倘若是其他人,古德倒不敢如此篤定。
而負責第二輪投擲的和平方舟機長,是鷹面。
一個最不相信運氣的人。
如果是教官的話,一定會把自己的職責做到極致。
這也是古德決心護送最后一程的原因。
他不想讓敵人的運氣破壞教官所做的一切。
“喂,古德,回答我!你在發呆嗎!”忽然,同伴的聲音打破了時間的停滯,風聲和引擎轟鳴聲又再次回到了耳邊——“混蛋,再不走我們就要跟著炸彈一起進去了!你想要扔下瑞秋——”
“還記得我們練習時做得那一套動作嗎?”古德打斷了他的話,“三、二、一!”
話音剛落,飛在最前面的曼弗爾德拉起了機身。
他緊隨其后,將操縱桿拉向胸口。
三架飛機依次散開,宛如一朵綻放的花——而位于中心處的花蕾便是那顆圓滾滾的炸彈。
巨大的力將他死死壓在座椅上,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視野緩緩轉動,由中央裂口一點點移向外側的黑石塔壁。即使以天怒號的機動性,在此刻也顯得格外艱難。
處于高速俯沖階段,想要直接轉為平飛是絕無可能之事,何況炸彈一旦爆炸,整個天空都將變得危險至極。他們所能做的,便是竭力調整角度,讓天怒號貼著神造之神的外殼飛行,借由金字塔型的石壁來逃脫爆波,同時用距離去換取轉向時間。
也就在這一刻,古德看到了一個極為古怪的魔鬼。
無論是裝飾還是模樣,它和戰場上其他魔鬼有著本質的不同,雙方最接近時不到五十米,說是擦肩而過也不為過。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被對方的能力撕成碎片,或是變成石像之類,但最終什么都沒有發生。
它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飛了過去。
與此同時,炸彈擦著裂口的邊,墜入了穹頂之內。
假面放下了高舉著核心的手。
運氣并沒有站在族群這一邊。
或者說,當它看到三只鐵鳥伴隨著黑鐵塊一路沖下時,這就已經不再是命運的對賭。
有備對無備,人類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它再強求巧合來扭轉一切,未免也太小看命運了點。
納索佩勒閉上眼睛,連接上了誕生之塔。
王仍在不斷發出指令,包括調動駐扎在安列塔的部隊,語氣冰冷的就像人類的機械一樣。它直接控制核心儀器,切斷了王的傳訊——從某種意義上,這么做相當于暴露了它對魔力核心所動的手腳,只是它已不在乎這點。
王也很快反應過來,腳下的浮游湖頓時翻涌不已,魔力的震蕩猶如實質般強烈,恐怕在意識之海中,王已經掀起了數道漣漪,只要自己跟意識界有絲毫接觸,估計連抵抗的機會都不會有,便會被直接拉入主宰圣座。
可惜的是,它創造的“網”和意識界沒有任何聯系。
這里是獨屬于它的領域。
假面索性把能感知魔力的腦袋一并屏蔽,整個世界隨之安靜下來。
此時此刻,它便是誕生之塔本身——而這也是最適合感受人類新傳承的位置。
看到金屬塊的瞬間,納索佩勒向著天空“張開”了所有手臂。
“來吧,讓我好好看看——”
——知識的力量。
它沒能說出后半句話,耀眼的光芒吞沒了它。
隨著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古德驚訝地看到身后的黑石金字塔猛地膨脹了一圈,就好像那外殼不是石頭,而是某種柔軟的液體一般!
強烈的沖擊在巖壁上折出了一道明顯的波紋,當它擴散至頂點時,烈焰夾帶著大量煙塵從裂口處噴涌而出,瞬間超過了第一次爆炸時所產生的塵柱。
金字塔的上層也徹底瓦解,幾乎三分之一的石塊被一起送上了天空。
如果再慢上一點,這一次爆炸足以將他一起湮沒。
但這僅僅只是開始。
很快,噴出的烈焰變成了另一個顏色。
那色澤簡直同鮮血一樣。
它的噴發規模很快超過了煙柱,并將半邊天空染成了腥紅色。
古德注意到,那并不是什么紅霧,而是粘稠的流火,此時的神造之神就宛如一座爆發的火山,源源不斷將內部積攢的熔巖噴向云霄。
而當這道流火擴展到一個極限時,另一個更為震撼的爆鳴聲轟然炸開!
霧湖被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