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俘虜,一個也不要...”
后營的傷亡慘重讓周士相下意識的想要殺俘,不如此不能為那些死去的老弱婦孺復仇,不如此不能緩和前營將士憤怒的火焰。,
隨著局面的控制,已經有很多前營士兵知道了親人的死訊,當兵的也是人,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面對自己親人的尸體,再心如鐵石的人也不可能不動容,也不可能不失聲痛哭。
玉臺寺內,圭峰山下,已經有軍士的哭聲傳來,死里逃生的營民也在最初的慶幸和喜悅之后再次悲憤欲絕。
找爹的、找娘的、找兒子的、找女兒的....凄慘的叫聲飄蕩在圭峰山,讓人聽著好不難受。
周士相沒有派人制止營民們的哭喊,也沒有強令那些正在痛哭流淚的士兵放下親人的尸體回到他們的隊伍之中,周士相也是人,他能體會失去親人的滋味,能夠明白他們看到親人尸體時的感受。
軍法不會用在這個場景上,周士相只能盡量要百戶們抽調那些沒有親人在后營的士兵執行任務,留出一點時間讓那些男兒哭個夠吧。
當日,他何嘗不是在新會城外那座空墳前悲痛欲絕,沒有哭出來只是因為他的淚早已流干,他的嗓子早已哭啞。
不過如何處置清軍俘虜,成了擺在周士相面前的一個大大難題,將這些俘虜全部處死似乎最能讓部下們發泄心頭的怒火,讓百姓們的心靈得到稍稍安慰,但這么做卻是最不劃算的一種處置辦法。
后營死得只剩200多男丁,前營的傷亡也是近乎一個整編營,而拿下圭峰山并不是太平軍的終點,太平軍的下一個目標是無比堅固的新會城,是香山縣,是整個廣州的清軍。甚至是廣東全省猛壓過來的清軍,因此周士相需要兵員補充,需要人命去填補即將發生的一次又一次戰事,在沒有大量百姓踴躍參軍的情形下,他只能現實一點,他需要這些俘虜。
“還是照高要城的例子辦吧。”
周士相有些愧疚的看了眼不理解的鐵毅,搖了搖頭,吩咐邵九公將俘虜全押到千手堂。
415名綠營俘虜連同46名旗兵俘虜被押到千手堂后,立即被太平軍分成兩邊。
俘虜的軍官除了裝死被發現的千總林有賢,還有受了傷的把總王五。漢軍旗的佐領蘇獻亭已經跑掉。不過他的戈什哈趙全卻沒有死,而是被炸掉了一只手,這會也是被押了過來。因為斷手處失血過多,趙全的臉色蒼白無比。
在雄威營百戶邵九公、試百戶吳麻子和王有喜,陷陣營百戶鐵毅,試百戶鄭鐵柱、鄭大牛等軍官的簇擁下,一身勁裝的周士相來到了千手堂。
掃了一眼那些耷拉著腦袋的旗兵后,周士相的視線落在惶恐的綠營兵人群,他往前走了兩步。沒有半句廢話,道:“綠營皆是漢人,我大明太平軍也是漢人,故營兵愿降者。我太平軍悉數收納,現在愿降者跪下,不愿降者站著便是。”
“我等愿降,我等早就愿降了!”
周士相話音剛落。營兵就嘩拉啦跪下一大片,只剩幾十個還站著,那兩個綠營軍官林有賢和王五也在其內。
“你們不愿降我嗎?”
周士相冷冷看著這幾十個不肯下跪的營兵。在他的逼視下,又有七八個營兵低頭跪了下去。林有賢和王五仍是沒動,前者臉上有異樣神情,后者則是一臉不屑。
“你降還是不降?”
周士相輕抬右手,指向一臉不屑的王五,他要殺雞儆猴了。
“老子堂堂大好男兒,如何能投降你們這幫賊人!”
面對周士相的森然目光,王五毫不畏懼,冷笑一聲,脖子一梗,青筋暴起,傲然說道:“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你這賊人休想要老子歸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若是皺半分眉頭,就是她小娘逼.養的!”
周士相眉頭猛的上揚,擊掌贊道:“好一條漢子,有種!”
“有種”二字尾音尚拖著,手中已然多出一把長刀,刀光過后,胡全脖間頓時一道血柱噴起,再一看,腦袋已滾落多遠。
周士相收刀在手,掃了眼王五的眉頭,由衷佩服道:“眉頭真是沒有皺半分,確實不是小娘養的,來人啊,把這好漢抬下去好生埋了。”
“你....啊!”
林有賢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駭破了膽,“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腦袋不住磕地:“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你們呢!”
周士相不理會磕頭的林有賢,拿刀朝那幫還站著的綠營兵一指,嘴角微微上翹,臉上卻不見半點笑意,那模樣著實猙獰得可怕。
“降了,降了,我等降了!”
“我等也是漢人,本就不愿替韃子助紂為虐,現蒙大明天軍收納,我等愿歸順!”
這幫還站著的營兵本就有心要降,只是礙著林有賢和王五這兩個軍官還沒有降,他們才硬著頭皮也站著,這下見了那明軍將領揮手之間就將把總王五的人頭砍落地,千總又跟個軟蛋一樣在地上不住的磕著頭,哪里真有不怕死,要為什么大清殉葬的,當下就“撲通撲通”全跪了下去。
營兵們的表現讓周士相很滿意,他點了點頭,視線緩緩落在46個旗兵臉上,他能清楚的看到,這些旗兵比之營兵強不了多少,這會大多數人臉上都充滿了恐懼之色,看周士相向他們看來,當場就有十幾人嚇得立即跪在地上叫嚷愿意歸降,唯恐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明軍千戶會拿他們開刀。
正抱著斷臂咬緊牙關強忍疼痛的趙全見狀,也不顧斷臂上的傷勢了,猛然用另一只手指著那十幾個跪地投降的旗兵,大罵道:“你們這幫沒卵子的慫貨,世上只有戰死的滿洲勇士,絕沒有投降的八旗漢子!都給老子起來,都給老子起來。像個爺們一樣,別他娘的跟個娘們似的,都起來啊!...”
奈何任趙全怎么怒罵,怎么喝斥,跪下的旗兵就是不肯起來,還有兩個在后山撿回一條命的旗兵更是反過來大罵他趙全,罵他沒有義氣,若不是他把路堵了,弟兄們也不會叫太平軍給抓了,氣得趙全沒了血色的臉一下變得鐵青鐵青。
“住嘴。都給我住嘴!”
周士相暴喝一聲,一眾旗兵頓時乖乖閉嘴,只留下趙全在那氣鼓鼓的瞪著他們,恨不得吃了這幫人似的。
周士相強按下心頭怒火,上下打量了一眼趙全,不無譏諷道:“你算什么滿州勇士,你明明就是個漢人!”
聞言,趙全好像受了什么奇恥大辱般炸喝起來:“呸!我趙全蒙王爺抬愛,早就入了八旗。才不是什么漢人,老子是旗人,是旗人!”
“這么說,你是鐵了心不認祖宗了?”周士相不怒反笑。“可惜你就是入了八旗也是個三等漢八旗,在滿州韃子眼里,你還是個漢人!”
“老子是旗人,不是漢人!”趙全的臉漲得通紅。
“好吧。本千戶就當你是旗人,不過本千戶就不信了,世上真的只有戰死的滿洲勇士。沒有投降的八旗漢子嗎?”
話音未落,周士相轉身從陷陣營一名士兵手中拿過火銃,拔開火折子就朝火繩點去,但聽“砰!”的一聲巨響,趙全身子一頓,整個人向左側傾斜倒下,卻是被銃子結實打在他的右腿上。
周士相將火銃扔還給一邊的士兵,看都不看在地上掙扎的趙全,只問那些被驚呆的還站著的旗兵:“你們跪不跪?”
這邊鐵毅又拿了一桿火銃遞給周士相,周士相順手接過。
一見那火銃指著自己,再看中銃的趙全慘狀,一眾旗兵哪里真不怕死,再也硬不起來,紛紛跪下,喊道:“降了,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一個早在崇禎十二年就投了滿州的旗兵卻沒有跪,他心里發毛,明朝已經完了,南明蹦噠不了幾天,真要這么降了,恐怕日后免不了被大清兵所殺,可要是不降,眼前這明軍將領就要殺人,這他娘的如何是好?!
猶豫再三,這旗兵卻遲遲下不了決心,不過看到周士相有些不耐煩的將火銃口抬了抬專門瞄向自己后,他卻是再也顧不得多想,猛的趴下不住磕頭求饒:“,可不能真降了這幫不成氣候的賊兵,日后無論如何也要尋機溜走。他卻不知,左右那些同樣跪在地上喊著愿降的旗兵多半都是和他一樣的心思。
“早這樣不就成了。”
周士相將視線轉向正在掙扎,卻至始至終沒有叫一聲的趙全,心下有些佩服,不過仍是譏諷道:“你看到了,你的同伴都已經向本千戶跪地投降,他們當中似乎沒有什么不怕死的八旗勇士。”
“你們這些混蛋...丟盡列祖列宗的臉,你們不配...當我八旗勇士,你們這些...這些懦夫!賊人就是...現在不殺...你們,也會活活折磨死...折磨死你們的!”因為疼痛,趙全的聲音已經結巴了,但還是在那喘著粗氣大罵著。
“你真不怕死?”
周士相可不想看趙全在那罵人,他只想只知道趙全這個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呸!”
趙全狠狠的瞪著周士相,他那眼神明白無誤的告訴周士相:老子就是不怕死!
周士相嘆了口氣:“你確是條漢子,本千戶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說你是漢人,我不但可以不殺你,更可以放了你,你說不說?”
“哼!”
趙全扭頭不語,臉上皮肉已經扭曲在一塊,看著好不嚇人。
見狀,周士相冷哼一聲,也不與他多說,火銃往趙全左腿上一指,點燃火繩,數秒之后黑洞洞的銃口便噴出奪命的火焰,沖膛而出的鉛子頓時將趙全的左腿轟的稀巴爛。
“呃!”
趙全左腿被轟得血肉模糊,終于忍不過疼痛失聲大叫了一聲,額頭汗珠直滲,卻是硬咬著牙關強自支撐。他不想讓這幫漢人看自己的笑話!死沒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滿洲八旗勇士的名聲不能被自己丟了!
“說不說!”
周士相根本不理會趙全這會是不是疼得說不出話,只面無表情的對他再問了一句。
趙全果真是硬漢,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怒吼:“不說!你們這些可惡的漢狗、賊人,大清一定會蕩平你們,把你們的人頭掛在城門上示眾,誅盡你們的九族,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砰!”
又是一聲銃響,這回卻是直接打在了趙全的胸膛,一銃轟去,胸前血肉橫飛,鮮血直冒,眨眼間,趙全便停止了抽搐,一動也不動。
“抬下去喂狗!”
周士相咬牙切齒,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個漢人會如此死心塌地的為滿州人殉死,更無法想象一個漢人竟然真的連祖宗都不認,口口聲稱自己是旗人,是旗人!
趙全的尸體被抬下去后,營兵也好,旗兵也好,都是跪在那里不敢亂動一下。四面的太平軍士兵則是人人為之解氣,只恨千戶大人非要留下俘虜,不然弟兄們一塊動手,定將這些王八蛋剁成肉泥,好祭那些死去親人的在天之靈!
“千戶,現在讓他們動手嗎?”
邵九公陰側側的看著那幫綠營兵,高要城的好戲他可是迫不及待的再看一次了。
周士相腮幫子一動,吐出二字:“動手!”
雄威營試百戶王有喜卻遲疑道:“千戶,漢軍旗的這幫人已經降了,咱們是不是?”
周士相目露兇光,斷然說道:“一個不留!”
王有喜一凜,不敢再勸。
周士相又吩咐邵九公:“營兵動過手之后,將他們分開審問,凡是動手殺過咱們老人孩子的,也不留!”
邵九公領命,這是該有之事,戰場廝殺,敵我兩方,殺人再多也不打緊,但要對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下手,就是該死了。
“動作要快,一個時辰后前營全部集結,”周士相募地看向東南方向的新會城,斬釘截鐵道:“不論死多少人,新會城一定要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