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林子里發生的一切被黑夜籠罩著,歸于沉寂,沒有人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零點看書
不遠處的黃沙河里卻隱約有船漿劃過流水的聲音,被烏云遮住一半的月光星芒下,只見兩條烏棚船正快速的向前方駛去,到了下游三四里地時,前方出現一個岔口,當前那條烏棚船停也未停就劃向了左邊那邊支流。
兩條烏棚船上的人輪流換著人劃漿,約摸劃了半個時辰后,前面那條船突然往岸邊靠去,后面的船見了趕緊跟著往岸邊劃去。
一個頭上裹著紅巾的漢子從前面那條船上跳上岸,將船繩系在岸邊的一棵老柳樹上。然后蹲在地上,跟狗似的將鼻子對著空氣嗅來嗅去。
后面上岸的人見著新鮮,低聲笑罵道:“胡廣兄弟,你聞啥呢?難不成還有母狗在這撒尿不成?”
“去去去。”
前面那個胡廣兄弟回過頭來朝他們低罵了一句:“一幫嫩小子懂個屁,韃子有馬,剛下過雨,若是周圍有馬的話,那馬尿味濃得很,隔老遠就能聞到。”
后面那幾人聽了都覺有理,一個個也學著胡廣的樣子對著空氣嗅來嗅去,可是卻什么也聞不到。四下里樹影搖動,身后黃沙河水微微響動,四周一片安靜。
一人有些喪氣的收回鼻子,低聲道:“我這鼻子不是狗鼻子,實在是聞不到什么臊味。”
“你小子才是狗呢。”
邊上的同伴沒好氣的掐了這人一把,被掐這人剛想作出吃疼的樣子,卻突然見胡廣猛的趴倒在地,手朝后一擺:“別出聲,有動靜!”
幾人一驚,頓時全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一下,豎耳細聽,前方果然有輕微的響動傳來,聽著好像是“咯吱咯吱”的聲音。
帶隊的是個小旗。叫周全保,他輕輕捅了捅胡廣,低聲問他:“胡兄弟,什么聲?”
“像是馬吃料的聲音。”
離得遠。胡廣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聲音,但他敢肯定,前方肯定有馬,因為他聞到了馬尿的騷味。
“你們在這別動,我爬過去看看。”
胡廣比了一個手勢。讓大家別動,自己卻朝著前頭的林子里一處土坡爬過去。他不敢直接跑過去,因為萬一前面真的有人,很容易被對方察覺。
周小旗知道這胡廣雖然只是水營的一個普通軍士,但卻是有本領得很,因此并不攔他。
胡廣是潮州人,十八歲當兵,先是當的福建鄭氏的兵,后來因為跟隨上官到潮州搶糧,結果被同是明軍的郝尚久部擊敗。被俘虜后成了郝尚久的兵。再來后郝尚久又被清軍打敗,他就和一些同伴投降了吳六奇,成了潮州綠營兵。再往后則是倒霉催的在新會被太平軍給俘虜了,轉而又成了太平軍。太平軍的水營便是以胡廣這些潮州兵加上香山一些漁民為骨干搭建起來的。
說起來這胡廣還真是不祥之人,跟哪家,哪家倒霉,為此在水營的時候,營官們沒少拿這事取笑他。胡廣也不氣,只說以后不會再倒霉了。上官見他雖然有些老兵油子,但水上本事不差。便讓他在營中幫著教新兵水性,授得個軍士銜。這一次水營配合親兵營出來探查清軍情報,胡廣便是其中之一。
因為白天下過雨的緣故,林子里爛得很。胡廣往前爬得很吃力,身上都粘滿了爛泥樹葉。他順著草叢一直向前爬,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眼前,誰也看不清他爬到哪里了。
周小旗領著幾個手下趴在岸邊,一顆顆心都在撲通跳,那種緊張感似乎要讓胸腔炸出來。
周小旗的眉頭更是緊緊皺著:前面莫非真的有滿州韃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的草叢突然一動,就在眾人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時,胡廣的腦袋從草叢中露了出來。
胡廣爬到周小旗前面,壓低聲音道:“前面約摸一里處有條路,路邊上拴著幾匹馬,離得遠,看不清,不知道是滿州韃子還是漢軍的二韃子,應該是他們的探馬。”他沒說綠營兵,因為都知道廣東的綠營沒有馬。
一個士兵低聲道:“既然發現了清軍,管他是滿韃子還是二韃子,咱們這就回去稟報吧。”
周小旗卻搖搖頭:“我們的任務是探出滿州韃子的具體位置,現在只發現幾個探馬,還不知道是滿韃子還是漢軍二韃子,這樣回去怎么報?”
“我們出來了幾十隊,這會怕也是我們最先發現清軍,無論如何也得把韃子的底細探清楚,要不然咱們出來干什么?”
另外幾名士兵也不同意就這么回去稟報。
胡廣忽的說道:“要是就這幾個韃子,那不如咱們摸上去,逮個活口問問,運氣要好,能撈著幾個真韃子首級報功!”
太平軍不以漢軍首級和綠營首級計功,可滿州韃子的首級卻是能計功的,而且一個頂幾個,因此胡廣的這個提議讓眾人聽了都是心熱,對方就幾個人,他們有9個人,不比他們少,又是悄悄摸過去他們,有備打無備,勝算能有八.九成。
“干了!我當兵幾個月了,老早就想拿軍士的餉了。”
“干,要真得手,旗頭升總旗,我也能干旗頭!”
手下們要干,周小旗當然也沒意見,他也想升個總旗干干。當下便帶著他們往胡廣先前去的那土坡爬去,準備瞅準時機就動手。
往前爬時,周小旗忽的扭頭對邊上的胡廣道:“先前看胡兄弟一路上不吱聲,又聽人說過胡兄弟從前的事,只道胡兄弟是個怕死的兵油子,不想卻硬得很!”
胡廣微微一笑,沒說自己什么,只說了句:“我們潮州人向來都硬,不過要看對誰,對自家人硬不起來。”
幾人剛爬到那處小土坡,還沒等他們往路邊摸去,突然就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周小旗臉色一變,揮手讓大伙趴下別動。
眾人沒想出此變故,一個個都是緊緊貼在地面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夜色之中,前面路邊拴馬喂料的那幾個清軍已經翻身上馬,在他們北面不遠處,上百騎正奔過來。而在更遠的后面,分明就有大隊人馬正往這邊移動。
草叢里頭,眾人大氣都不敢出,只有一雙雙眼睛緊張地注視著眼前一切,這些韃子不是探馬,而是清軍的前鋒。
所有人都將目光向周小旗投過來,無聲地詢問該怎么辦。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趕緊退到河邊上船,趕緊回去通報大帥,滿州韃子大隊就在這里!”走,馬上回去!“周小旗果然下令。
胡廣卻突然拉住他,低聲道:”你帶人回去稟報,我在這繼續盯著他們,看他們往哪邊去。“
周小旗驚住:”胡兄弟,這太危險了!“
胡廣嘿嘿一笑:”放心,我沿著河邊走,韃子發現不了我,真發現了,我往河里一個猛子扎下去,他們拿我沒辦法。“
周小旗遲疑一下,胡廣的水性比他們任何人都強,休說北方來的滿韃子了。有胡廣在這邊盯著也好。”那胡兄弟多小心,我這就帶人回去。“”快走吧,遲了韃子就上來了。“
待周小旗領人走后,胡廣借著夜色潛伏在林中,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