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王章鈞極其自然熟絡的動作,左清的動作雖然也不慢,可多少還是有些生硬,臉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這家伙還沒養得熟,周士相輕笑一聲,也不去看一臉驚愕的秦榮,徑直向前走到郭之奇身前行了一禮,道:“廣州鎮見過欽差大學士”沒有遲疑就跪拜了下去。
郭之奇是大學士,又身負皇命帶著圣旨而來,是名正言順的欽差,當然能受周士相這個廣州總兵一拜,因為此刻的他不單單是大學士,更是代表皇帝。便是他沒有皇命在身,也當得周士相大禮參拜,畢竟他是文官翹楚,官居一品的大學士。
“廣州鎮快快請起”
待周士相行完禮后,郭之奇一臉笑容的上前扶起他,一點也沒有欽差大學士的架子。
“老夫在路上聽到廣州鎮率部陣斬哈哈木,奇兵突襲廣州,一舉收復羊城,逼使偽平南藩尚可喜那賊子而死,又得偽靖南藩耿繼茂反正來歸,更俘偽總督李率泰等人,當真是喜不自勝,廣州鎮果是英雄,若天子知道廣州大捷的消息不知要歡喜成什么樣呢”
郭之奇是真的激動和歡喜,太平軍收復廣州這一仗實是驚動天下,比之當年李定國兩蹶名王還要振奮人心,廣州的收復也意味著廣東將重入大明版圖,這對于眼下只有云、貴、四川一部的明朝而言意義何等重大。他可以想見昆明的朝廷和天子知道廣州大捷的消息后將是何等震驚和狂喜
郭之奇越看周士相越是順眼。先前對他任用降官的稍稍不滿也隨之煙消云散,不住口的夸贊周士相。周士相自然自謙。心中卻是高興,永歷能派大學士前來,說明對自己是足夠重視了,就是不知這位大學士究竟帶來了什么圣旨,這份圣旨又要給自己升什么官加什么爵。
周士相已明白郭之奇帶來的這份圣旨非是廣州大捷的賞功,而是全殲塔音布的那次酬功。和這次廣州大捷比起來。上次的功勞根本不值一提。但周士相卻也看重,想知道朱由榔是否賞罰分明,畢竟全殲塔音布那仗可是自李定國兩蹶名王以來,明軍在戰場上首次取得的重大勝利。宋襄公和他說過,此功恐怕能為周士相帶來一個國公的爵位。
“郭大人可知末將標下郭紹和梁雙虎為何沒有回來”周士相問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
“廣州鎮莫要擔心,朝廷不會吞下你那支精兵的。”
郭之奇笑了起來,告訴周士相,他派去報捷的那隊兵馬之所以沒有隨他一起回來,實是因為晉王統大軍去曲靖交水迎戰孫可望。導致昆明城中兵力空虛,黔國公沐天波瞅著梁雙虎他們不錯,便跟皇上求了令將他們留在城中以增加守軍力量。人數再少,也是百余條血海滾殺出來的漢子。關鍵時候也能起到一定作用。為了充實昆明守軍力量,沐天波也算是絞盡腦汁,見到肉就下嘴了。
周士相放下心來,只要不是出事就好,左右李定國已經擊敗孫可望,郭紹和梁雙虎沒有再留在昆明的必要,沐天波總不能真把人給吞了吧。
卻不知郭之奇是否知道李定國在交水獲勝。孫可望兵敗降清,清軍三路兵馬大舉進攻貴州的消息,周士相想到了袖口中剛收到的那封密函,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將這密函拿出來。
秦榮鐵青著臉站在那還死死瞪著王章鈞,看得后者是一肚子火,先前他處處退讓,這會卻是不愿自墮威風,竟敢怒視秦榮了。如此模樣,秦榮自然更怒。
郭之奇又與周士相說了幾句天子聽到太平軍報捷時的高興樣,便輕咳一聲要拿出圣旨宣讀。
秦榮卻突然上前兩步,拿手指著王章鈞問周士相道:“廣州鎮可知這人曾參與擁立偽帝紹武。”
周士相看了眼王章鈞,點頭道:“知道。”
周士相若說不知道,秦榮還當他不知情,但周士相直接回個知道,不禁讓他怒不可遏,憤聲說道:“既知道,怎不將他押入大牢侯罪”
自己怎么安排降官關你什么事
周士相心下不快,礙于郭之奇在場,也不好發作,便冷聲道:“廣州剛剛收復,百廢待興,王章鈞過往雖有不堪,卻是有治世之才,故本帥暫且叫他幫著做事,權是過渡。國事艱難,唯才是舉而矣。”
周士相說話的時候,宋襄公過來低聲介紹了秦榮的身份,周士相聽后微微點頭,突然反問秦榮:“秦大人可是帶來了朝廷處置王章鈞的旨意若是有,我這就將人押入大牢聽侯處置。”話音剛落,就見王章鈞身子一個不穩,險些嚇趴下。左清也是臉色一變,很是惶恐。
秦榮哪有圣旨,總督的信倒是有一封,可惜那上面沒有讓他處置降官的條文,而且這事也輪不到他這按察副使管。他黑著臉不吭聲。
周士相搖了搖頭:“既無旨意,那我的處置當沒有過錯。以后還請秦大人莫要再對本帥的屬官過多指責,若真要訓斥,也請總督大人來訓,輪不到按察副使訓斥。”
周士相刻意加重了語氣,提醒秦榮提刑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是分管民政和司法的兩司,二者沒有上下管轄關系,故而秦榮這個按察副使沒有權力對布政使司的官員指手劃腳,更沒有權力對他廣州總兵的安排質疑。
秦榮總是揪著降官的事不放,讓郭之奇也很是不快,看在連城壁的面子上,他沒有訓斥于他。
秦榮被周士相頂得說不出話,卻是不甘心王章鈞這等小人搖身一變又和他同朝為官,見他身上官服似是新舊縫制,規格不符,便道:“廣州鎮既已收復廣州,所設官吏便當遵朝廷禮法,似他們身上這官服不倫不類,成何體統”
見秦榮指責他們所穿官服不對,宋襄公和左清也是郁悶,這按察副使當真是恨王章鈞入骨了,連帶著官服穿得不對也要追究。當真是多管閑事,凈瞎操心了。
“這倒是本帥的不是,一時忘記疏忽了,回頭便叫人改正。”
周士相知道宋襄公他們的官服有問題,沒有反駁而是放低姿態,不想就此事再和秦榮說什么,秦榮卻是冷笑一聲,道:“一時忘記便能失了官府體面此等做法叫百姓怎么看朝廷若是生了輕視之心,日后官府如何治牧他們”
“我以為官府體面在于讓境內百姓衣食無憂,老有所養、少有所教,至于官服破落些又何妨官服再好,百姓若是流離失所,三餐無繼,這等體面又要來何用”
周士相真是夠了,秦榮好歹也是從三品的按察副使,怎的大事不說,竟揪著這些小節不放。若是南明的官員都跟他一樣,不亡還真沒天理了
秦榮被周士相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這才想到眼前這個廣州鎮可不是單純的武夫,而是個秀才。秀才嘛,讀了些書,伶牙俐齒的難免。
“國家都快沒有了,還計較什么官府體面”
郭之奇終于忍不住發作了,秦榮真是不知輕急緩重,眼下朝廷上下都指著太平軍,他卻不斷的得罪人家,糊涂透頂,真不知連城壁何以派這人和他來廣州的。
秦榮怔了下,不敢再說話,他不敢和郭之奇頂撞。
郭之奇掃了他一眼,暗自搖頭,轉而對周士相道:“香案也不必設了,一切從簡,廣州鎮接旨”
“臣周士相接旨”
周士相忙跪倒在地,他這一跪,左清和宋襄公他們也是跟著跪下,瞎子李也老實的將鐵錘放下,人人低頭秉氣,靜侯旨意。
郭之奇將圣旨展開,掃了一眼,清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時窮現節、板蕩識忠。甲申國難以來,兇胡狂逞,宗社幾頹,今有廣州鎮能弛驅王事,扶危戡亂,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
茲特晉廣州鎮周士相為興平伯,所部從征將士,俱諭兵部從優敘功。另特旨興平伯下可設六官,察言、承宣、審理等官方便施政,武官二品以下,文職六品下皆可自行委任,后著朝廷報敘望爾戒驕毋矜,另加丕績。中原匡復之日,朕又何吝分茅之賜哉欽此”
圣旨宣完,宋襄公有些驚訝,怎的朝廷這么小氣只給了個伯爵的便是國公不給,再不濟也得給個侯爺吧
左清和王章鈞卻是松了口氣,永歷帝的這道旨意可是給了周士相設六官的權力,如此一來,他二人這左右參政便是實質如歸,真正的大明命官了。
王章鈞拿眼瞧了秦榮,見對方也正瞪著自己,不由嘴角一咧,一臉的得意,似乎在說你先前說我不是朝廷命官,可現在你敢說我不是了嗎
雖然不是封自己做國公,也沒有封侯,而是封了個興平伯,不過周士相倒也沒有不滿,國公也好,侯爺、伯爺也好,都將是昨日黃花,等到廣州大捷的消息傳到昆明,國公和侯爺朱由榔可是拿不出手的。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士相起身從郭之奇手中接過圣旨,隨手交給宋襄公,便要請郭之奇坐下說話。身后的瞎子李卻突然一臉不滿的跳將起來,氣得直嚷道:“昨就給個伯爺的,我家大帥可是說了,朱家皇帝得叫他做親王,要不然就不認他朱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