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的糧食很多,所以周士相決定開戰。
不惜一切代價開戰,頂著巨大壓力對安南用兵,只為安南有糧。
糧食,周士相太需要了。
明清戰事,于其說是兩個民族的戰爭,不如說是糧食的戰爭。
這個時代,說什么都是虛的,唯有糧食才是真的。
有糧,就會有兵,有人命;無糧,強大如大明王朝,也瞬間崩塌。
為了糧食,尚在關外的后金便多次入關搶劫;為了糧食,大清兵幾乎逢城必屠,只為殺掉那些多出來的嘴巴,以此減輕大清的負擔,從而避免明朝為饑餓流民所覆的教訓。
為了糧食,太平軍在湖南亦是以極其血腥的手段鎮壓漢土百姓;為了糧食,太平軍的東進支隊血洗了寶慶、永州、全州、衡州四府,導致四府百姓生靈涂炭。而這一切只為支撐對西南清軍的戰事,只為消滅那些來搶糧食的大清兵。
戰爭雙方已經說不上誰是正義一方,誰是邪惡一方。至少,在湖南,太平軍扮演的是一個極其不光彩的角‘色’,甚至某些方面比清軍來的還要更惡。
湖南百姓思清遠甚思明,湖南百姓苦不堪言!
東進支隊一車車往湘西運來的糧車不知灑滿了多少湖南百姓的血汗!
湖南百姓的苦,周士相知道,卻沒有辦法解脫他們的苦難,因為他真的沒有糧食,他也真的需要他們的糧食
已經初步完成建村設鄉的廣東全省只有人口152萬人,其中成年男丁不過40余萬,其余多是老弱‘婦’孺。而在清軍南下之前,廣東全省有戶98萬7000余,總人口750余萬,成年男丁2萬余。
十二年的戰‘亂’,讓廣東人口總體縮減了八成,而原本就比廣東要貧瘠的廣西人口銳減更是驚人。萬歷六年廣西全省有口178萬6000余,而廣西巡撫衙‘門’前些日子統計的梧州、潯州、柳州、桂林、南寧五府的人口只有12萬多人。
廣西巡撫衙‘門’并沒有統計廣西南部那些土人,因為目前為止,廣西巡撫衙‘門’只在幾座重鎮建立了實際統治,對于廣西南部到鎮南關一線,尚未建立有效統治。但那些土官控制區域人口本就沒有計入明朝所統計的黃冊之中,事實就是廣西全省人口可以忽略不計,那12萬人中有一多半是老弱‘婦’孺,能稱為丁口的不過三萬余人而矣。
兩廣地盤看著是大,可人口太少,僅憑廣東一省承擔十數萬太平軍所需,廣東的壓力可想而知。宋襄公多次來信,直言廣東民力已經耗盡,若不能獲取大的戰果,恐廣東難以承擔這場戰事所需。倘硬壓下去,勢必會影響廣東生產和穩定,甚至有可能‘激’起民變。這個大的戰果顯然是指攻占奪取一省乃至數省之地,且所占區域絕不是廣西這等貧瘠的人口稀少地區。宋襄公信中多次提到兩湖地區,顯然,宋對占領兩湖或者說取得一塊能夠穩定支撐太平軍的產糧區很是急切。
廣東壓力之大,周士相何嘗不知,他又何嘗不想控制兩湖地區。“湖廣熟,天下足”,這六字他再是孤陋寡聞也是知之甚深。然現在他根本沒有辦法在兩湖地區建立實際統治,如廣東一樣開展建村設鄉,使“皇權”下鄉,一來夔東兵需要地盤休養,以替太平軍分減北面清軍壓力;二來西南數十萬清軍一日不解決,處于他們北上必經之道的兩湖地區就一日不可能建立有效統治。周士相真把‘精’力用于在湖南建立明朝統治,很可能最后是風吹蛋殼一場空。
周士相現在做的就是將湖南的民力和錢糧盡數取來用于對付清軍,這種做法可以苛刻的稱之為不顧湖南百姓死活。而西南數十萬清軍的糧餉皆來自于東南財賦之地,也就是說周士相以湖南和廣東養太平軍,而滿清則是以東南數省之地養西南清軍。
雙方的壓力同樣都大,但滿清的壓力卻比太平軍大的多,他們的財賦之地在東南,他們的大軍卻在西南,而太平軍在當中。戰事長期對峙下去,或者說清軍遲遲不能突破太平軍封鎖從西南出來,時間一久,滿清對中國的統治就會產生危機,哪怕他們最大的對手永歷政權棄國出逃或者被擒被殺,橫‘插’一腳的太平軍造成的局面依舊讓這危機緊緊懸于滿清頭上。
變數,已經出現。
年后,清廷已令安親王岳樂南下。岳樂臨行前曾被順治詔見,年輕天子已是按不住內心的焦慮和急迫,對于南下的安親王寄予厚望,湖廣巡撫張長庚也收到了清廷急令,命其務必堅守武昌,同時整頓‘洞’庭湖水師,確保武昌至長沙一線為清軍所控。
清廷針對兩湖變局做出應變時,周士相也在應對。廣西太平軍與線國安大戰之時,他已初步做出針對清平郡王羅可鐸的戰役部署。周士相計劃以第二鎮、第六鎮并湘西剿匪軍兩鎮兵圍殲清平郡王羅可鐸部。若能一舉擊潰羅可鐸,則以湘西剿匪軍諸鎮兵繼續執行封堵湘黔邊境重任,周士相則率第二鎮、第六鎮、第九鎮及東進支隊奪取長沙沿江東下,直取東南富饒之地,一舉拿下南都。以江南財富之地緩減太平軍當下錢糧吃緊問題,并趁勢奪取浙江、福建、江西,從而將兩廣及湖南太平軍控制區聯成一片,形成事實上的半壁政權。
這個計劃十分宏大,但也有一定風險,最大的風險就是西南清軍。能不能將西南這幾十萬清軍重兵圍堵起來,讓他們無法北上,是這個戰略能不能實施的關鍵所在。至于東南清軍,周士相并未放在眼里,因為他相信國姓爺會替他掃清這些障礙。他要做的就是在湖南等,等瓜熟蒂落那刻,等江南清軍歡天喜地慶祝國姓爺敗北那刻。
和西南清軍這個風險并存的便是日益緊張的糧食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