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多騎兵第二鎮的滿州官兵心急如焚的望著遙遠的北方,期盼著地平線上能夠早點出現人影。
第二鎮的安軍大使周培公也有些著急,因為這是他突然被齊王殿下指名調任第二鎮后獨自負責的第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就是從清軍手中接回歸降太平軍的老白旗滿兵的家眷。
當日功間色、兀爾特等老白旗滿州兵將投降后,周士相除了封賞他們之外,便是允諾只要擊敗順治大軍,就一定會帶著他們北上打到北京,解救他們的家人。可是順治雖然敗逃,可太平軍在這場大戰中也是傷亡慘重,根本無力北上,連徐州都奪不下,何況遠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
王輔臣如實向周士相回稟了兀爾特等滿州兵將知道福臨逃跑后的絕望神情,之后,周士相便一直將解救白旗家眷的事情放在心上。這倒不是因為周士相對這些投過來的滿州兵真的視如嫡系了,而是為了安撫住他們,讓他們將來在北進的戰場上和他們的同胞拼個你死我活。解救白旗家眷,又何嘗不是將這些家眷作為人質控扼在手。
派徐應元北上議和,周士相不擔心福臨不肯議和,因為他知道,福臨比他更需要議和。如果說福臨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不過是他那可憐的皇帝面子而矣。就如當年的崇禎皇帝一般,在秘密與清朝議和一事泄露后,為了帝王的面子,他將陳新甲推出來當了替罪羊。
好在,福臨雖比崇禎年輕,不過卻更識時務,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最不需要的是什么。
議和成功了。
依據太平軍和滿清的秘密停戰協定,清廷須將歸降太平軍的滿州兵家眷移交給太平軍,太平軍則將被俘后不肯歸降的滿蒙及漢軍俘虜交還清廷。在雙方來回幾次清點后,清廷共計需向太平軍移交8300余滿兵家眷,而太平軍給出的移交名單是216人,其中包括一個鑲黃旗的副都統、兩個正藍旗的參領。
太平軍的這個移交俘虜名單顯然不被福臨接受,因為雖然對外聲稱揚州之戰大清雖失利,但陣亡將士并不多,滿蒙八旗實力未損,元氣仍在。可實際清軍僅是滿州兵將陣亡就有七千余人,被俘官兵數字不下五千。故而福臨以為太平軍至少會放還兩千左右的滿州將士,誰知對方只給出一個216人的名單,這自然讓福臨怒不可遏,險些就此停止議和。最終還是在鰲拜和索尼的勸說下接受了這個事實。形勢比人弱,是一個讓皇帝都得忍氣吞聲的現實。
明清秘密議和事項,太平軍方面主事的人是徐應元,滿清那邊主持的是鰲拜。具體到這次移交,清廷負責的人選是駐防徐州的貝勒屯泰,太平軍這邊則是第二鎮的安軍大使周昌周培公。
周培公之前在安慶有過表現,不過之后卻沒有什么表現的機會,其不過是個舉子,在歸順太平軍之前也只是獄頭,算不得什么大人物。這樣的人物,現在南京城中有很多。不過就連周培公自己都沒想到,他只耳聞卻未曾親眼見過的周大帥會點了他的名,叫他出任一鎮安軍大使這么重要的職位。
安軍大使是太平軍建制中的一個重要職務,其雖不直接領軍,負責軍事指揮,可卻是一鎮之將的副手,負責一鎮大小人事和軍紀要務,是個不折不扣的要害崗位。一般軍中能夠升任安軍大使的都是從識字將領中提拔出來的,很少直接委任一個從前沒有帶過兵的人為安軍大使。周培公破了這個例,當時騎兵第二鎮的鎮將邵成國聽說大帥給自己配了個舉人安軍大使,十分吃驚的很。
帶著忐忑和激動之情上任的周培公,可以說是士為知己者而死了,軍部配發的《安軍使手冊》幾乎都被他翻爛了,上面所列的一條條安軍使工作要點幾乎是爛熟于心。上任不到半個月,周培公就開始組織全鎮各旅安軍使會議,并且從上面爭取到了一定經費和教員,在第二鎮開展了浩浩蕩蕩的識字掃盲行動。成果很是顯著,現在騎兵第二鎮就是馬夫輔兵都能識上百來個字,為此受到了江北軍和江淮經略衙門及軍帥府的表彰。大帥周士相更在一次軍議時將騎兵第二鎮開展識字掃盲作為典型,要全軍上下都向第二鎮學習,樂得參會的邵成國笑得合不攏嘴。
這一次和清軍移交俘虜、接回滿兵家眷的事是周培公上任來的又一次考驗,若是能圓滿完成此事,他這安軍大使顯然就在第二鎮立足腳了。所以,一眾滿州兵將著急,他周培公心里也是急的,只是身為安軍大使,他不能同下面人一樣將心態暴露出來,故而臉上很是云淡風輕。
“周安使,他們什么時候到?”
百戶岳得濟又一次打馬奔到周培公身邊,這已是他第四次過來詢問了。
周培公看了岳得濟一眼,笑了起來,道:“稍安勿急,和清軍定的交接時辰尚未到呢。”
“唉!”
雖然明知得到的答案仍和上次一樣,可岳得濟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周培公見狀,笑著道:“你且耐著心,人一定會到的。”
“嗯。”
岳得濟雖然十分努力學習漢話,也參加了軍中的識字班,但學的卻不行,幾月下來,只認得幾十個漢字,漢話簡短的勉強能說,稍長或稍復雜的,便怎么也說不出。就是能說出來,也是結結巴巴的。因此他很想再問問周安使,也苦于不知如何開口而閉緊嘴巴。
岳得濟離開后,兀爾特打馬過來了,他的漢話很流利,和周培公能夠對答無誤。兀爾特是騎兵第二鎮的副將,身上另外擔著山東總兵的虛銜,無論是在明朝還是在清朝,這山東總兵官都是高品武官,不過他卻不因此而將自己高看一眼,反而對自己的身分定位有清晰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