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和葉景面面相覷。
陳蓉已是反應過來,笑嘻嘻的道:“恭喜,恭喜,恭喜春秋,恭喜春秋高中第一,哎……我不如也,不如也,早知有今日,當初府試的時候,我和你置什么氣,現在想來,真是螳螂擋車、蜉蝣撼樹,現在我臉還紅著,你莫取笑我。”
接著又恭喜名列第三的葉景,葉景自然也恭喜他中了舉人。
張晉雖然吊在榜尾,不過現在也是神氣十足,他本來自覺得自己無望的,若不是春秋恰好出的題是這文猶質也,只怕他連一點希望都沒有,所以此刻他很是張狂的叉手:“哈哈,此番高中,我要擺酒,這就修書回去給我爹,擺上三十桌才好。不不不,三十桌顯然不夠,擺一百桌,哈哈……這下高中了,我張晉也是舉人了,祖墳冒了青煙。”
葉景這時候卻很是郁悶,自己的族兄還昏厥著呢,就這樣倒在地上,當然不成樣子,自家的喜事,結果成了族兄的喪事,至于那七舅老爺,看來必定是騙人的了,忙是招呼大家七手八腳的抬著葉弘出了人群,大家自覺地讓開道路,對于這樣的事,看榜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莫說是昏厥,隨地大小便和拿石頭把自己砸的血肉模糊的都有。
好不容易將葉弘抬上了馬車,張晉和陳蓉興沖沖的送了葉景父子回到客棧,便各自告別,然后便一溜煙的回去享受舉人老爺的風光。
而葉景和葉春秋卻是面對著葉弘這么個家伙束手無策,呼吸是有的,看來只是昏厥過去了,想必不會很嚴重,可是這么一個大活人,可怎么處置的好?
倒是葉景當機立斷:“雇一輛車,送回葉家去,反正現在已經放了榜,去見提學還需幾日功夫,我們在三叔家住了這么久,也理應去致謝。”
葉春秋頜首,老爹說得很有道理,族伯這個拖油瓶帶在身邊,誰知道他醒來會不會又哭天搶地,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父子二人反而擔待不起,反正送回了葉家,不會留有什么后患。
老爹果然很厲害,老謀深算,我不如也。如若不然,怎么會高中第三呢。
葉春秋現在一想到這個,就想樂。
老爹察覺到他臉上不經意的笑容,便不禁板著臉呵斥:“你族伯都這樣了,不許笑,別人會說閑話的。”
葉春秋一聽,忙是緊張起來,左右一看,四下無人,便連忙板起面孔,這也是人生一大悲劇啊,分明是雙喜臨門,卻還要如喪考妣。
誰知老爹自個兒卻是把頭別到一邊,裂開嘴,很含蓄的笑了一下,看來也是憋得難受,心里的喜悅無從分享。
葉春秋忙是讓店伙雇車,那店伙聽聞這一次鄉試的第一和第三都在本店,而且還是父子,頓時精神一震,這尼瑪的要發財的節奏啊,他們所住的兩個下等房本來就是無人問津的,可是這事兒若是傳出去,這下房就成了上房啊,只怕大家搶破頭來住呢,房名他都替掌柜想好了,叫父子登科。
葉春秋交代的事,他哪里敢怠慢,連忙去叫雇了馬車來,跟著車夫一起,對著葉春秋父子左一口老爺,右一口文曲星的。
葉春秋請他們將葉弘抬上馬車,父子二人也坐上去,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一門二舉人,雖然遠遠及不上那些牛氣呼呼的一門七進士,或者一門三代六進士那樣彪悍,可是對于河西的小小葉家,卻絕對是破天荒的事,在小小的奉化縣,那就更加是曠古未有了,何況這兩個舉人一個是解元,一個是名列第三,這含金量就非同凡響了,足以讓整個奉化縣都轟動起來。
葉景或許是憋著難受,想笑又覺得不該,所以只好在車里假寐,葉春秋更慘,想要嘚瑟,又怕被爹訓斥一頓,只好打開車簾,看沿途的風景。
等出了城,葉春秋看到田埂阡陌之間的農夫,不由道:“可惜啊可惜。”
葉景睜眼,道:“可惜什么?”
葉春秋眨了眨眼,嘆道:“可惜伯父現在暈厥過去了,若是他還清醒,看到這車外農夫們奮力耕種,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族伯見了,不知該有多欣慰呢。”
“……”葉景噗嗤一聲,終于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差一點笑岔了氣,忙是捂著肚子:“春秋,你……你別說話,你……你別……”
葉春秋便板著臉道:“爹,你笑了,你怎么能這樣,族伯都昏厥過去了,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若是讓人知道……”
葉景繳械投降,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兒子居然滑頭如此,老半天才止住笑,小心翼翼地看了葉弘一眼,依然還東倒西歪的昏厥不起,這才暗暗松口氣。
等到了杭州葉家,二人七手八腳地將葉弘抬下車,葉景付了車錢,打發走了車夫,他一面攙住東倒西歪的葉弘,一面道:“春秋,你快去,去里頭叫人……”
葉春秋忙是應了,本以為現在葉家應當中門緊閉,誰曉得今兒破天荒的開得很大,他沖進去,還來不及喘息,然后就愣住了。
好多人。
準確的來說,是好多好多好多人。
整個影壁前,乃至于影壁兩側,都擺了一張張的桌子,難怪……難怪門前還懸了燈籠,這是辦什么喜事吧。
葉春秋雖然也算是見過大世面,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世面,這酒宴可一直擺到了大門前啊,這……至少得有百來桌吧。
就在葉春秋愣神的功夫,門子卻是覷見了葉春秋,葉春秋和葉弘是一起去考的,現在葉春秋回來,那么……
門子放開喉嚨:“太老爺……太老爺……大老爺回來了,不不……是解元公回來了,咱們葉家的解元公回來了。”
他嘶聲竭力,就仿佛有賞似的。
這么一吼,頓時葉家內外盡數都被驚動,那三叔公在黑壓壓的親戚擁簇之下,巍巍顫顫的出來。
他是紅光滿面,人逢喜事精神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