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深深的看了楊知府一眼,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便重重向他一揖,告辭而出。
知府衙門外頭,葉景和陳蓉、張晉聽了消息,早就來了,一見葉春秋出來,便見葉景鐵青著臉,惡狠狠道:“葉松那混賬,為父和他割袍斷義,自此再不相干了,他這是瘋了,真真是一丁點親情都不顧,春秋,你應對的好,若是和他胡攪蠻纏,反而順了他的意,這……這畜生……反正是一身爛泥了,卻還來害春秋……”
被自家兄弟背后捅了這么一刀子,葉景心痛得像是被刀剜了一樣,平時謙謙有禮的他,今兒也再看不到半分的和顏悅色了。
陳蓉皺著眉道:“知府衙門里,有個通判乃是我表親家的故舊,算是通家之好,我去尋他,看他有沒有辦法。”、
張晉怒氣沖沖道:“尋個什么,這樣不要臉皮的人,尋幾個人拉到城外的城隍廟里揍他一頓,他就不敢胡亂咬人了。”
葉春秋見他們這個樣子,反而笑了,心里暖暖的,經歷了這么多事,這個少年早被洗凈了天真和童稚,淡定自若道:“眼下不要滋事,越是鬧將起來,越是不會有好結果,噢,陳兄,張兄,倒是又要勞動你們,今兒我做東,不過卻不能去聚寶樓,免得被人瞧見,引起不必要的流言,不妨如此,就到家中去聚一聚吧。”
陳蓉頜首:“春秋無事就好。”
張晉卻顯得依然憤恨不平,低聲罵了幾句,卻又覺得似乎罵不到那葉松頭上,白費口舌,也就不做聲了。
葉春秋這幾日都沒有出門,倒是到了第三日,提學都督那兒叫了葉春秋去,鄭提學顯得很是惱火,自己的得意門生,居然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叫葉春秋坐下,問道:“春秋,到底是什么事,你的家事,老夫自然不會過問,可此事關乎到你的前程,你可知道外頭群情洶洶嗎?許多人都說你是偽君子,說你……”鄭提學重重嘆口氣,道:“這些言論,一旦再鬧下去,可不是好玩的,眼下,倒還有不少人為你辯解,可是再繼續如此,對你的名望有很大地影響,你后年要參加春闈,這是何等大的事,將來若是高中,就要步入仕途,可不能出什么差錯,否則……”
身為學官,鄭提學對這樣的事看得很重,一個人的名聲實在太重要了,尤其是那些有希望高中的讀書人,固然科舉不會因為你的品行而不準你參加考試,可是一旦中了,就不是這么回事了,首先,你若是品行敗壞,且名聲不好,即便考的再好,吏部在選官的時候,也會斟酌考慮,那些最有前途最好的清流官,如翰林院的編修、編撰,如都察院的御史,如各部的給事中,這些官兒隸屬清流,只要有機會進去,只要中途不出差錯,十年二十年之后,資歷足夠,是必定要一飛沖天,要嘛入閣,要嘛成為某部堂的尚書、侍郎,要嘛成為九卿,或是諸省的布政使、提學,可謂是大有可為。
而一旦因為名聲問題,成了觀政士,轉而分派去了地方做知縣、縣丞,這前途嘛,可就有限了,有人一輩子還熬在知縣的任上呢,運氣好,也不過是升任知府、提刑使罷了,想要進入中樞,可謂是千難萬難。
大明朝選官,素來是選德優于選賢,這就如吏部選官的時候,若是一個人生的相貌堂堂,往往能占很大便宜,若是有人生的賊眉鼠眼、獐頭鼠目,讓人一眼看去就像個奸人,這輩子可就翻不了身了。
葉春秋現在的名聲不錯,這對葉春秋來說是很大的優勢,現在雖然這個優勢還未顯露,可是一旦中了會試,這個優勢就會不斷擴大,贏在起跑線上,鄭提學不愿意葉春秋因為這么一件事,而壞了自己前途。
葉春秋大致將此事的前因后果和鄭提學說了一遍。
鄭提學只是背著手,憂心忡忡的聽了片刻,當機立斷道:“先把事態壓下去,想辦法和你二叔和解吧,其他地事,以后再說,春秋,你不可因小失大,你那二叔,確實是可惡,只是……有些事不能意氣用事。春秋啊……”
鄭提學嘆口氣,看著葉春秋,他生怕自己的話讓葉春秋生出反感,畢竟葉春秋年輕氣盛,若是受不得氣,真要鬧大,可就糟糕了。
鄭提學繼續道:“你現在的處境,便像是瓶中的魚苗,已到了瓶口,若是進一步,出了瓶口,便是海闊天空,可若是太過在乎瓶中的事,這小小瓶中的事若是放不開,出不得這瓶口,那么一輩子,也不過是個瓶中之魚、井底之蛙而已,老夫這些話是告訴你,不要自誤,好生處置吧。”
葉春秋知道鄭提學的好心,他忙是作揖:“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鄭提學便笑了:“其實現在事態還不算嚴重,雖然也有流言蜚語出來,不過為你辯白的人更多,反而是那些好事之徒雖然繪聲繪色的胡說八道,終究不能得到更多人認同,所以只要把事情壓住,事情倒也并不難辦。”
他又說了一些事,見天色不早,便留葉春秋吃飯,直到酉時三刻,才放葉春秋回去。
葉春秋回到房中,老爹這幾日也沒閑著,他已經修書了一封,請了同鄉快速送回奉化,向葉老太公那邊說明了情況,寫完了書信,又四處去請托了一些寧波的朋友,關注外間流言蜚語的事,只是葉景現在對葉春秋有了一點愧色,父子二人見面,默然無聲,各有心事,而葉春秋之所以決心暫時不理這個父親,卻有自己的心思。
老爹這個人太寬厚了,總是不忍心去傷人,最后的結果,卻是屢屢吃虧,若只是單純吃虧倒也罷了,可是將來若是高中,步入了仕途,這種過于忠厚的性子,就有可能會惹來彌天大禍。
他希望給老爹一次警醒,用這件事來堅韌一下老爹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