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如此,第二日也是如此,連續數日,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這操練就像是身在地獄之中煎熬一般。
每一次都是筋疲力盡到了極點,整個人似乎虛脫,吃飯時,拿著筷子的手都在顫抖,日曬雨淋,尤其是操練之后,他們便感到腹中餓到了極點,整個肚子像是在燒一樣。
接著便是用飯,而且飯量幾乎是暴增,從前的時候,不過是半斤肉一碗飯,而到了后來,這個數字足足增加了一倍。
日子不好過啊,每日只要睜開眼,便有一種恐懼感襲來,因為一天的磨難就要開始了,偏偏他們發現,自己反抗不得。
按理來說,讀書人是最喜歡嘰嘰歪歪的群體,仿佛不發一點牢騷,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自己的書就像是讀進了狗肚子一樣。
可是他們對葉春秋一丁點抱怨都沒有。
還是那句老話,尊師重道。
后世的人是很難理解這個時代對于恩師的態度,師父、師父,師和父幾乎等同于是同義詞,一個讀書人,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童生,若是敢違抗恩師,幾乎等同于是不孝,這種人根本就無法立足。
而這操典,卻是葉春秋吩咐下來的。
但凡有懈怠的,第一次增加操練量,第二次繼續增加,第三次幽禁三日,到了第四次,直接開革出去。
外間的事,這里的人也略知一些,就比如第一次受了懲罰的許杰,在吃了苦頭之后,便開始咬牙堅持了,從外間傳來的消息,他略知道現在似乎有人想要刻意打壓恩師和新軍,似乎內閣首輔大學士親自過問了新軍的情況,似乎有維護的意思,而這新軍已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在這種時候,顯然自己若是再受到懲罰,真到了開革出去的時候,那可就真正糟糕了,只怕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軟骨頭,而且做不到尊師重道,從此成了孤魂野鬼,還被人瞧不起,將來就算還想考取功名,怕是學官也會取消自己的資格。
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讀書人最重聲名,一旦壞了名聲,從此無路可走。
今日卻不知怎么的,大家吃過了早飯,見了恩府騎著白馬過來,和王師伯低聲說了幾句話,接著便烏云滾滾。
而今已到了初冬,萬物蕭索,雖是穿著厚重的棉衣,不過此刻依然覺得冷颼颼的。
見了葉春秋來,許杰與諸生向葉春秋行了禮,一起道:“見過恩府。”
葉春秋抿嘴一笑,只是道:“操練吧。”
操練吧三個字仿佛帶著魔音,因為這話音剛落下,天穹便一聲冬雷響起,接著綿綿的細雨就落了下來。
這樣的天氣,雖只是細雨,可是天氣冷颼颼的,一旦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許杰身邊的許多人都露出了喜色,今兒下雨,看來是不必操練了。
誰曉得葉春秋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天色,便對王守仁道:“去吩咐一下廚子,讓他們準備幾鍋姜湯。請軍中的大夫也做好準備,隨時準備用藥。”
“這……是什么意思。”
而這意思很明顯,因為此時此刻,葉春秋就站在他們的對面,練著自己的煉體術,即便雨水澆打在他的身上,明明他穿著麒麟服,顯得更單薄一些,可是葉春秋不為所動。
其實帶人操典蠻好的,至少葉春秋有了閑暇的時間來練習那無影劍中的煉體術,即可激勵別人,做個榜樣,自己也可趁機好生磨礪。
許杰等人心里透著失望,這時他們只覺得雨水入體,冷氣入骨,可是誰也不敢擅自離開,雖然操練起來的時候,一個個冷得哆嗦,可若是此時葉春秋跑去遠處的雨棚里歇著倒也罷了,偏偏恩師就在自己對面,根本就不在于風雨。
到了這個份上,他們除了咬牙堅持,似乎也沒有其他地法子了。
幾個督促的書吏暫代著教官的職責,他們原本也想去避雨,可是見參事大人身先士卒,也只好一個個冒著雨哆嗦地在此督促和規范大家的軍姿。
又是煎熬……
如前幾日一樣,當擺好了軍姿,那種疼痛的感覺便令許杰暫時忘卻了寒意,只是咬著牙關,不發一聲,好在經過了許多日的操練,慢慢地養成了習慣,倒也不至于像起初那樣痛不欲生,雖然只是十幾天的時間,可是許杰發現自己的耐力顯然比之前強了一些,除此之外,氣力和精神都增長了不少。
雨水一點一滴地澆灌在他的身上,順著棉衣滲入自己的身體,一股股冰涼傳來,他咬著牙,盡力使自己不發出聲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葉春秋,葉春秋所練的功夫,顯然比他們困難得多,不過這位恩師對于風雨竟是渾然不覺,仿佛進入了忘我的狀態,隱隱之間,他的頭上竟是冒著絲絲的熱氣。
一個時辰之后,許杰感到自己幾乎要死去,只是也漸漸進入了狀態,除了腦子嗡嗡的響,只知道自己的筋骨各種專心的疼痛傳來,使他也早已忘記了這風雨。
而到了第二個時辰,便已是麻木了,這種麻木,就仿佛時間靜止,世界只有孤零零的自己,自己不知為何站在這里,也不知道為何會站成這個樣子,更是不知自己為什么不歇一歇,一切都只剩下了慣性,已經沒有了思考,忘卻了一切。
只有等到那鐘鼓聲傳來,上午的操典總算結束,而這時許杰才發現,此時的雨竟是越來越大,雨水如傾盆一般,已將自己渾身淋了個通透。
而這時候,他發現自己竟是感受不到雨水的冰涼,反而當自己的身體松懈下來,除了一種深深的疲倦之外,又有一種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骨骼都輕松無比的感覺,緊繃的肌肉有些疼痛,不過這種疼痛在經歷過方才的磨礪之后,反而沒有太多的感覺。
這幾乎是每一次操典之后的正常現象,眼下許杰只記住了一件事,自己的肚子仿佛像火燒一樣,空空如也,餓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