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似乎也早就預料到朱厚照會出面,外間發生的事,他大抵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對于朱厚照此時突然的召見,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葉春秋站了起來,整理好了衣冠,尤其是換上了欽賜的蟒袍,沒有半點的怠慢,立即出了鎮國新軍大營,直接入宮覲見。
坐馬車來到午門外,自午門入宮,接著便一路抵達了暖閣,而在暖閣這里,毫不意外的,已有不少人在此候著葉春秋了。
朱厚照精神奕奕地坐在御案后,一副一絲不茍的樣子,可是見了葉春秋,卻是在沒人察覺的時候促狹向葉春秋眨了一下眼睛。
葉春秋不敢回應他,見劉健諸人都在,更是不敢放肆,乖乖地行了禮。
接著,朱厚照道:“坐下說話。”
有人搬了個錦墩來,葉春秋欠身坐下,才道:“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朱厚照咳嗽一聲,看了劉健等人一眼,便道:“朕哪,今兒只是做個和事佬,你們自己說吧。”說罷,又看向劉健他們。
劉健不由苦笑,卻是看向葉春秋,道:“老夫腐朽,說句本心話,對于佛郎機和艦船之事,可謂一竅不通,放眼滿朝文武,真能把佛郎機和水師的事說出一個所以然來的,想必也只有鎮國公了。”
葉春秋靦腆一笑,道:“其實春秋所知的也是不多。”
“不要謙虛嘛。”劉健笑了,坐在一旁的謝遷、王華和李東陽也跟著笑了起來,李東陽則道:“鎮國公年紀輕輕,就如此謙虛,果然非常人也,生子當如葉春秋啊。”
“……”難得一向謹慎的李東陽都開了口,而且還夸獎得自己如此的有創意,葉春秋有些哭笑不得。
“哎……”此時,劉健嘆了口氣,道:“內閣對佛郎機,可謂是憂心如焚啊,泉州遇襲之事,不可再滋生了,再發生,你我便皆為千古罪人。老夫左思右想,籌建水師,御敵于國門之外,乃是當務之急。春秋可有什么想法嗎?”
葉春秋其實也很能理解劉健等人的難處,他想了想,便道:“保境安民,責無旁貸,十年樹木,百年水師,這水師要建起來,其實春秋知道是很不容易的,佛郎機人醉心于航海術,早已是一日千里,而我大明禁海了百年,老祖宗的許多技藝,早已丟了個一干二凈,他們是精通此道,而我大明呢,卻是兩眼一抹黑,現在建水師,投入也是極大。”
說到這里,葉春秋看了神色復雜的眾人一眼,又繼續道“其實……葉某人深受國恩,倒也想為朝廷效綿薄之力。”
葉春秋鄭重其事地道:“若是陛下和內閣愿下旨命鎮國府籌建水師,春秋愿意勇于任事,水師的軍費,春秋愿盡力籌措,保衛我大明海疆,既是朝廷的責任,也是鎮國府的責任,大家都是為天子效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該分出彼此。”
葉春秋的這番話,可謂是真誠到了極點。
這一下子,劉健等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們原本還在心里想著該如何游說葉春秋呢,誰知道葉春秋居然主動提了出來,聲情并茂,全無私心。
朱厚照靜靜地坐在那里,聽著葉春秋的答案,也很悅耳,要不為何說是兄弟呢?別人都巴不得丟掉的燙手山芋,春秋卻急著撿起來,而理由只有一個,無非是為君分憂罷了。
真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
劉健咳嗽一聲,只好笑了笑,卻又不知該怎么說好,他很快發現,現在建水師的障礙,反而不是葉春秋,而是鎮國府的股東,就算葉春秋在此表了態,又能如何,那些人肯甘心嗎?
李東陽卻是變得深沉起來,卻仿佛在思慮著什么,一時間默不作聲。
王華和謝遷倒是感覺很是欣慰,他們沒有看錯人啊。
“只是……”劉健欽佩地看了葉春秋一眼,接著道:“水師靡費太大,鎮國府如何籌措錢糧?老夫敞開天窗說亮話吧,春秋自己也說,將來要維持水師,至少得要三五百萬兩紋銀,這個數目太大了。何況,只怕春秋肯,未必別人也肯?”
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葉春秋心里知道,圖窮匕見的時候到了,道:“其他股東若是不肯,春秋愿一個個游說,給他們曉以利害,請他們以大局為重;至今錢糧,確實是麻煩,其實要說服其他股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聽到這里,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皆是目光炯炯地看著葉春秋。
劉健直接道:“此話怎講?”
“現在朝廷實施海禁,貨物不能出入,可是要開海,這是祖宗之法,只怕有些困難,既然不能開海,不如尋一個變通的法子,朝廷若是能默許鎮國府獨攬海上的貿易,準許鎮國府的艦船與諸國貿易,春秋就有辦法籌措出更多的錢糧來,這樣,也可以給諸股東們一個交代了。”
海上貿易!
這才是關鍵啊。
建水師是為了什么?雖然有守御的需求,可是保障海上通道不也是必要嗎?一旦保障了航道,若是不做點小生意,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在這個時代,互通有無,簡直就是暴利的行業,大明的瓷器運到了倭國,那就是數十倍的利差,南洋的香料運送到了大明,亦是數十倍的利潤,這哪里是海貿,簡直就是一船船的運送金銀,這里頭的獲利,實在是太大太大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大明雖然海禁,可依然有無數人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走私,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跑一趟船,用現代人的話,那簡直就是單車變摩托,殺頭的買賣也干。
而一旦鎮國府獲得了海貿的特許經營權,那么這大明東印度公司的稱號,可就真正地坐實了,水師開銷再大,可是在這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天下財富的時代,莫說是幾百萬兩銀子,就是這個數額再增加幾倍,葉春秋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