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抵達了天津衛,而后便轉道通惠河,一路向京師進發。筆&趣&閣ww.iue.no
此時已到了寒冬,河面上宛如結了一層薄冰,沿著河堤,大地一片的銀白,而雪花仍如柳絮,從天空飄飄灑灑而下。
葉春秋穿著一件夾襖,沿途看著這一路的雪景,最后在鎮國府的碼頭登岸。
岸上,英國公早就奉旨在此等候。
今兒,張懋穿著一身棉質的蟒袍,頭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想來是在這里等候了一些時候。
幾輛仙鶴車就靠在一邊,等葉春秋和鄧健、錢謙上了棧橋,他便徐徐而來。
葉春秋看見他,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向他見禮,張懋則笑道:“不必多禮。”
與這張懋,葉春秋算是早已熟絡了,英國府在鎮國府中收益甚多,不只是那么一兩點的股份,而且英國公在京師附近本就有不少的土地,近來到處開山炸石,鎮國府的不少原材料都是從張家采購的,一年下來,張家從中所牟之利,早已超出了張家在其他地方的收入。
幾乎和其他人家的情況沒什么分別,那些大官貴人,別看擁有無數的田產,可是單靠那些,只能讓他們過得富足而已,可是鎮國府這樣依靠技術性的壟斷來掙錢,一下子,讓不少股東們的生活,早已悄無聲息的發生了改變,那些管理田莊的族人,現在大多都放置在了鎮國府的生意上,有的在鎮國府投入銀子來做一些生意,也有人給鎮國府提供原材料,更有人成為鎮國府的渠道商,當然,以他們的身份,是不會親力親為的,無非是讓族里或者是家里的親近下人去做罷了。
可是實實在在充實的,卻是張家的府庫,張家和葉家已經有了利益的往來,便算是有了一層關系,張家的紅白喜事,總不會忘掉這個鎮國公府,于是請柬一到,葉家自然也就有了反應,若是一些重大的事,少不得葉老太公或者葉春秋去出席,即便是尋常的事,葉家自然也會派出人,至少一份隨禮總會送到的。
一來二往,所謂的‘交情’也就建起來了,雙方很默契地去謹慎維護,彼此關照,等到了葉春秋的下一代,也就是葉小海的時候,兩家也就算是世交了。
所以也沒有太多客套的寒暄,張懋便開門見山地道:“春秋,此番在倭國,到底發生了什么?走,我們同車,到車里說。”
顯然,張懋也是個很會享受的人,他的仙鶴車經過專門的改裝,有兩個沙發,二人分別坐下,馬車緩緩動了,窗外,帶著雪景的景色開始改變,馬車上了水泥路,沿途無數貨車和馬車來回走動。
葉春秋看到了遠方的鐘塔,還有那林立的煙囪,愜意地靠在了沙發上,才道:“英國公,這工坊里的煙囪中的煙一冒,就是黃金萬兩啊。”
“是啊。”張懋也不由感嘆。
本來,以他的身份,是不屑于去理解所謂工商的,畢竟作為勛貴,他更大的職責是‘大地主’,自己的莊子里遭災了,對他才可能需要上一點心,可是隨著在鎮國府里的銀子掙得越來越多,這鎮國府的工商,反而成了張家的主要財源。
他表面固然是風淡云輕,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姿態,可是背地里,對工坊也多多少少有了那么點兒理解。
不過此時,面對葉春秋這家伙,張懋不禁感到哭笑不得,發生了那樣大的事,葉春秋居然還如此舉重若輕,這是瘋了呢,還是早就有什么預謀呢?
張懋終于忍不住問道:“春秋,江南的事,你聽說了嗎?”
葉春秋便道:“倒是聽說了,某些人的能耐不小,我倒是小看了他們。”
張懋搖搖頭,道:“不只是如此,最有意思的是那劉大夏,他前幾日上了一份奏疏,指責你枉顧祖宗之法。此事現在也鬧得厲害,劉大夏乃是天下之名的人物,又是先帝推許的名臣,現在他這份奏疏已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御史湊了熱鬧,京師這邊的讀書人還好說,倒是維護鎮國府的不少,可是其他地方的讀書人也鬧得很厲害,現在大家都將國朝以孝治天下這句話掛在口上,令陛下很是棘手啊,春秋,你平素就得罪了不少人,現在這些人一齊發作,甚至……我聽說,還有一些人跑去了太廟外頭長跪,請陛下責罰于你。”
葉春秋的臉色冷了下來,顯然事情比他預料的更加嚴峻了許多。
這劉大夏還真是下本錢啊,江南那邊鬧出點民變來,京師這兒又是一群人尋死覓活,又唆使一群人跑去太廟慟哭,這等于是將陛下逼到墻角,陛下若是不裁撤了鎮國府,不將自己治罪,那么這個不孝的名分也就坐實了。
張懋深深地看了葉春秋一眼,道:“春秋要小心為上,這絕非是小事,牽涉到了法統,牽涉到了祖宗,任何一丁點的差錯,都可能釀成大禍。”
葉春秋卻還是鎮定自若,露出了幾分微笑,道:“請英國公放心,春秋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雖然葉春秋說得輕松,張懋卻是一丁點也輕松不起來,畢竟現在葉春秋和鎮國府的存亡也算是跟他們張家息息相關,他又怎么不為葉春秋有著幾分擔憂?
張懋將葉春秋送到了午門,葉春秋便自午門去覲見。
在暖閣里,朱厚照得知了消息,早已久候多時,一見到葉春秋來,立即振奮起來,興匆匆地道:“呀,你現在才來。還以為正午才到。”
一別數月,朱厚照發現葉春秋的身軀居然高大了許多,不禁又惱道:“當初你讓朕先回秦皇島,是早有預謀的吧,哼哼,你這可惡的家伙。”
葉春秋忙道:“陛下受不了海里的顛簸,追擊倭寇,山長水遠,自然不敢讓陛下犯險。”
朱厚照只好道:“追擊倭寇嗎?怎么像是直搗黃龍?少拿這些話來糊弄朕,朕可不傻,你這家伙,卻是給朕惹來了大麻煩,朕好端端的,而今卻成為了不忠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