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越說越帶勁,劉瑾則是弓著身,一路上都是聽著朱厚照的話,卻令他心里感到酸溜溜的。
好歹自己也是一路跟著陛下這么多年,平日對陛下也是盡心盡力的,可在陛下心里,怎么聽著感覺像是給葉春秋提鞋都不配。
惆悵啊!
雖是這樣想,劉瑾依舊是畢恭畢敬地聽著,偶然間還得俏皮地回幾句:“鎮國公也是將陛下當做自家兄弟的,奴婢看哪,這鎮國公和陛下,指不定上輩子就是親兄弟呢。”
現在他可真是不敢在話里設套了,吃了這么多次虧了,劉瑾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吃這干醋是沒有意義的,堵不如疏,與其陰陽怪氣地在背后中傷幾句葉春秋,倒不如真心實意地吹捧葉春秋幾句,如此一來,陛下高興了,葉春秋也將對他卸下防備,葉春秋終究不是太監嘛,難道連自己司禮監的位置都能搶了去,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才最要緊。
再說,他現在與葉春秋也合作過了,往后說不定還有許多的合作關系,保持兩人之間的友好,還是挺必要的。
朱厚照聽了劉瑾的話,果真是開懷大笑起來,道:“你這樣一說,朕還真覺得有那么點兒可能呢,哈。”
說著,朱厚照打起了精神,而后道:“朕這番是打算好了,此去頗為兇險,你可看到朕命葉春秋去招撫亂民,幾個師傅的臉都綠了,可見這一次招撫有多不易,此次朕和春秋若是招撫了亂民,解救了那四百多個舉人,且看回到京之后,百官如何對朕刮目相看,朕奔襲韃靼,這是武功,招撫亂民,這是文治,文治武功都有了,想不做圣君也難了。”
“不過,此去如入虎穴,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朱厚照的手搭在了幾子上,用手指頭在幾上打著節拍,笑吟吟地繼續道:“朕就是要深入虎穴,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所為。”
說到這里,在這里搖搖晃晃的車里,朱厚照似有些困了,便緩緩地瞇起了眼,不禁靠在沙發上打了個哈哈道:“朕且先睡一睡,先養足了精神,順義距離京師不遠,到了之后,叫朕起來。”
沒多久,朱厚照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不知到了什么時候,朱厚照才混混沌沌地醒來,頓感馬車似是停了,他頓時興沖沖地道:“到了?”
劉瑾則靠著車廂打著瞌睡,一聽到朱厚照說話的聲音,頓時打起了精神,同時連忙打開了車門。
一股黃昏的亮光從車門外透了進來,使劉瑾眼睛一晃,連忙用手遮了遮眼,朱厚照卻已一下子推開了他,興致勃勃地下了車。
車外的世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街上的人群接踵,只是……
哪里有半分民變的樣子?
“好熱鬧。”朱厚照不由道。
劉瑾也已下了車,外頭是十幾個新軍警戒,卻不見葉春秋,朱厚照正待要問葉春秋去了哪里,一旁的劉瑾突然把手一指,朝向遠處道:“陛下且看,那是什么字?”
朱厚照立即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酒旗飄飄,隱約寫著‘通州如意居’的字樣。
通州……如意居……
朱厚照有點發懵,摸了摸頭,老半天才喃喃道:“順義縣里為何掛通州的旗蟠?這……吃錯藥了?”
劉瑾一跺腳,道:“陛下,這是通州哪,沒錯,這里是通州。”
“臥……槽!”朱厚照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罵出了一句從葉春秋那兒學來的國罵。
這里是通州?
而葉春秋的人影也看不到。
明白了。
朱厚照一下子全明白了。
被糊弄了啊,說好了一起去順義,結果……
葉春秋多半是半途上已和他的馬車分道揚鑣,命了人直接護送他到北通州來。
而葉春秋,則是自個兒往順義去了。
朱厚照氣得發抖,脹紅著臉惱怒地道:“不是人啊這……葉春秋人呢,人呢?”
終于一個新軍生員上前來,行了禮,正色道:“陛下,鎮國公命我等……”
朱厚照聽不下去了,撫額道:“不必說了,朕被糊弄了。通州?居然來了通州?這兒距離順義有多遠?趕緊,不,立即,現在就動身,我們這便去順義。”
正說著,遠處卻傳出嘈雜的聲音,這四處的街道,竟是烏壓壓的許多人涌了上來。
朱厚照不由一怔,卻見遠處有個戴著烏紗的官員領著眾官前來,納頭便拜,朗聲道:“臣北通州知州楊雄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接著,這官員身后諸官也齊齊拜倒道:“臣北通州同知……”
“臣北通州判官……”
朱厚照現在只想趕去順義縣,轉身要走,又一隊人來,為首人穿著戎裝,道:“卑下通州衛指揮使張建見過陛下。”
他們的身后,是無數的差役和兵丁,竟是將朱厚照諸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朱厚照頓時又明白了,葉春秋那家伙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肯讓他去順義縣,怎么可能會沒有留一手呢?
朱厚照便繃著臉道:“說,是誰告訴你們,朕會來此的?”
“鎮國府的奏報啊。”那知州楊雄昂首,一臉激動的樣子。
皇帝啊,還是活的,這輩子能見一見,也算值了!
楊雄激動得嗓子發抖,道:“鎮國府就在一個時辰前傳來了急報,說是陛下要來北通州私訪,臣等得知圣駕要來,激動萬分,特地在此恭迎圣駕,吾皇心系百姓,體察民情,北通州十萬軍民百姓,如遇甘霖雨露,喜不自勝哪。”
朱厚照看著這烏壓壓的人,到處都是稱頌之聲,真是哭笑不得!
朱厚照當然明白了,自己是走不了了!心里忍不住痛罵葉春秋那家伙不講義氣,猛地又想,呀,這樣說來,葉春秋將許多侍衛留給了自己,他自己好像并沒有帶多少侍衛,他……才是真正要深入虎穴嗎?若是如此……
想到這里,朱厚照不禁打了個愣顫!
葉春秋那家伙明知有危險,才不肯讓朕去的啊,這說明什么,說明連他自己都沒有絕對的把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