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齊家治國的話,朱厚照顯然是沒什么興趣的,便不禁打了哈哈,道:“又是這句話,朕怎么哪里都聽說過。筆@趣@閣W。UE。”
倒是葉春秋身在此處,想到從前的場景,不禁觸景生情,便含笑道:“陛下,這是《大學》中的警句,表面上是齊家治國,實則是針對一些夸夸其談的人,少不更事,卻奢談治天下的道理,因而《大學》中才有這句齊家治國的話,所謂治國和齊家,一理相通,但古今的論說,談治國的多,說治家的卻少,因為國家之事,關乎于天下人,意義重大;而家庭之事,每每繁瑣,讓人不屑于顧,可實際上,治國難,齊家又何嘗容易呢?楊學士取其為題,寓意倒是深遠,這是讓今日這些考生,莫要夸夸其談,需謹記修身齊家之道,將來才可有益于朝廷。”
在場的考官,不由紛紛看向葉春秋,甚至有的眼中忍不住浮出了贊許之色,葉春秋對這個考題的解讀,倒是鞭辟入里,果然是狀元公出身,不可小視啊。
朱厚照反而聽得糊涂了,忍不住道:“這是什么道理?如何這齊家會和治國一樣難呢?”
是呢,一般的人大概都覺得治國是難的,而齊家,大多數人的印象里,家里的幾乎都是些雞毛蒜皮之事,打理家務大小,倒也不算太難。
朱厚照這時反而來了興趣,他本不是很喜歡探討學問上的事,可葉春秋這么一說,反讓他有點較勁了,難道一個大家長,會比朕還要難嗎?
葉春秋道:“治國固然難,可是治國可以通過權威來進行,令行禁止,朝廷法令一出,天下人都要遵守,不遵守者,則官府治其罪,不服從者,官兵進剿,于是天下人非要順服不可。可是齊家雖易,家中是父母、妻子、子女和兄弟,都是至親之人,難道也能治罪和進剿嗎?假若兄弟犯法,陛下該當如何呢?又或者同根相煎,陛下又當如何?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便是這樣的道理,不說父母子女,就說兄弟友愛,夫妻和睦,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朱厚照若有所思,突然覺得葉春秋所說的有些道理了,不由看向諸考官,道:“你們說,春秋說的可有道理嗎?”
眾考官紛紛點頭,可能陛下難以理解,可是站在這里的絕大多數人,卻都感同身受。
楊廷和瞥了葉春秋一眼,心里在想,這葉春秋無端端的剖析這考題,是已有所指嗎?心里雖有這樣的念頭,卻不好表露,笑道:“鎮國公所言,正是老臣的本心,老臣出這考題,就有此意。”
葉春秋忍不住看了楊廷和一眼,眼中只有自己明白的鄙視,這楊廷和還真是什么時候都能為他貼臉,自己的一番解釋,也能讓他捉到借意表現的機會。
朱厚照此時則是汗顏道:“原來這里頭還有這樣多的道道,聽了春秋的解說,朕反而恨自己當初沒有安心讀一讀書了。”
說罷,朱厚照便站了起來,邊道:“朕得去看看考生們如何考試。”
考官們卻都面面相覷,楊廷和拜倒道:“陛下,萬萬不可,考生們正在作文章,若是陛下出現,難免亂他們的心志,歷來科舉,除負責看守監督之外,是絕不可輕易叨擾考生的。”
朱厚照有個優點,就是講理,話說到這份上,朱厚照便不再堅持了,頓了一下,道:“噢,原來如此,那什么時候閱卷呢?”
楊廷和道:“考完之后,立即封卷,接著便開始審閱。”
朱厚照忍不住道:“只楊愛卿一人審閱嗎?”
楊廷和道:“不,老臣已攬了幕友……”
說到這里,葉春秋靈機一動,道:“楊公,陛下既然對春闈有興致,不妨到時陛下也來看看卷子閱得如何吧,陛下若是有閑,臣弟也想湊一湊熱鬧。”
這話頓時令楊廷和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己點出來的金榜題名之人,這些人才是自己的門生,現在若是什么人都插上一腳,陛下到時候若是欽點呢?那么自己這大宗師的名頭可就被弱化了。
他踟躕著,既不想答應,可又沒辦法拒絕。
朱厚照就是這樣,你不提便罷,提了,他就不免生出好奇之心了。
朱厚照心念一動,只是還未開口,葉春秋這時又道:“何況,天下人盡知陛下重視掄才大典,怕也要稱頌陛下圣明的。”
不得不說,葉春秋還真是這世上最了解朱厚照的人,聽到圣明兩個字,朱厚照便立即道:“好,那就這么定了,考完之后,朕定要來,放心罷,朕只是看看你們如何閱卷,其他的事,朕可不管,楊愛卿,你莫要小氣。”
楊廷和只覺得葉春秋給自己穿了小鞋,眼眸里掠過一絲冷意。
待朱厚照準備動身要走,考官紛紛相送,楊廷和突然走到了葉春秋的身邊,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春秋一眼。
這意思是,你葉春秋可莫要壞我好事。
葉春秋則用一種恬然的目光回應。
卻好像是在說,我做什么,與你何干?
楊廷和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偏生又不能表現,他突然微微笑道:“鎮國公,老夫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近來有御史似乎覺得鎮國府的賬目不妥當。”
他這話不輕不重,偏巧讓朱厚照聽了去,走在前的朱厚照頓時駐足,道:“什么,朕怎的沒有聽說過?”
楊廷和立即道:“老臣也只是道聽途說。”
朱厚照立即怒氣沖沖地道:“荒謬,春秋的賬目,怎會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