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情如同死了爹娘老子的周鳴相比,工人們沉默了片刻,人群里驟然發出一聲歡呼!
記者來了,在工人們樸素的心里就算是有了主心骨,這個時代,媒體和記者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還是相當正面的,在他們看來,記者來了,那肯定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記者站在自己這一邊,那說明了什么?說明了自己做的沒錯!
既然自己沒錯,那錯的是誰?毫無疑問的是上汽的領導們。
這就夠了,工人們來抗議那也是盯著巨大的壓力來的,但此刻各路記者的整齊到場,可謂給工人們吃了一顆定心丸,這鐵一般的事實告訴工人們:咱們做的沒錯,記者來給咱們撐腰了!
至于周鳴的臉色如此難看……那也太簡單了,肯定是他的陰謀沒有得逞唄,要不然你怎么解釋?
看到歡呼起來的工人們,記者們也跟著興奮起來,不少年輕的記者下意識的多按了幾下快門:工人們的反應就像是被欺壓了太久的老百姓遇到了解放軍;誰是解放軍?當然是我們這些記者,那么此刻一張臉白的跟刷了一層石灰水有的一拼的周鳴呢?這貨活生生的就是欺壓光大勞苦大眾的反派么,再看這家伙那腦滿腸肥的樣子,說他是個大反派誰敢不信?
接下來,陳長生完美的詮釋了大反派身旁狗腿子的角色是什么樣子的……
“拍什么?拍什么?別拍了!我告訴你別拍了……還拍?再拍……再拍小心我讓人把你們的相機給沒收掉你信不信……”
可無奈,此行前來的記者們可謂眾志成城,陳長生的這點威脅根本不被一眾記者們放在眼里,反倒是越發坐視了之前的猜測:果然是還有人借著合作的機會欺負工人,干了一些不光彩的事。一時間,相機快門的聲音響的更歡了……
周鳴感覺像是死了爹娘老子,他不知道的事,其實此時此刻的會議室里,上汽集團的一眾領導們的心情并不比他好多少,為什么呢,因為狼堡派駐上汽的最高負責人格雷海德被嚇壞了……
“你們是在鬧革命,對吧?你們一定是在鬧革命,”格雷海德的臉色慘白,地上的望遠鏡無聲的說明著此刻它的主人的內心是多么激蕩:“不行,這里不安全,我要去領事館……”
專門來做格萊海德的安撫工作的辦公室副主任耿建鵬,正努力但蒼白的解釋著:“格雷海德先生,您誤會了,工人們并不是在革命,他們只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訴求……”
“不不不,”格雷海德打斷耿建鵬的話,拼命的搖頭:“這是你們的革命,我見過革命,我知道革命是什么樣子的,我還知道你們的工人最喜歡革命的一群人……耿先生,我覺得去領事館更能夠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工人們真的不是在革命,”這已經是耿劍鵬不知道第多少次向格雷海德重復這一點了,雖然效果不佳,但他還不能不說,這一刻,他恨死了外面那些抗議的工人:“格雷海德先生,他們只是抗議公司決定關閉生產線的決定……”
“就因為這個?”格雷海德眨巴了兩下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呃……是的……”耿建鵬低著頭,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似的。
格雷海德似乎完全無法理解工人們的訴求:“他們為什么會這么做呢?如果他們對公司的決定不滿意,可以直接派代表和公司談,難道他們不知道這么做會很容易激發雙方的矛盾么?”
格雷海德對工人們的舉動似乎很無語,其實耿建鵬對德國人的舉動更無語:關閉生產線、報廢所有的生產設備的決定是你們提出來的好吧?現在貌似還成了我們的錯了?
不過現在,上汽集團的大佬們可不會在乎這些,他們只在乎一點:絕對不能讓德國人走了!絕對不能讓這件事讓德國人傳了出去!
情急之下,耿建鵬來了一記昏到不能再昏的昏招:“那……格雷海德先生,您有什么好建議?”
“我?”格雷海德詫異的道:“這個問題你問我?”
原本只是隨口這么一說的耿建鵬,敏銳的感覺到格雷海德似乎有辦法,眼睛頓時一亮連忙道:“格雷海德先生,您有辦法的,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不是辦法,我只是好奇,奇怪這么簡單的問題你們為什么鬧的這么大、這么麻煩?”
耿建鵬眨了眨眼,一臉謙卑的對格雷海德道:“這個……怎么說?還請您指教。”
“我們的目的就是要關閉現有的生產線,重新開一條發動機組裝線對吧?”
“沒錯,是這樣的。”
“所以只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并且讓那些工人有事情可做,問題就解決了,對吧?”
“原則上是這樣的,”耿建鵬遲疑著點點頭,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格雷海德的意思,但又有些不是很確定:“可是貴方的要求是報廢發動機廠的所有設備……”
“我們的要求是處理掉發動機廠的設備,”格雷海德認真的糾正著耿建鵬話里面的錯誤:“請注意,我們的要求是‘處理’,報廢是一種處理的辦法,賣掉也是一種處理的辦法……”
“可是,這還是無濟于事啊,”耿建鵬還是有些不理解,攤開手道:“這有什么區別么?”
格雷海德看白癡一般的看著他:“現在的問題,是工人們覺得關閉了工廠之后他們沒有了工作,所以他們才來抗議,對吧?”
耿建鵬一臉的迷茫:“是這樣……”
“很好,如果我們解決了他們的工作問題,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抗議了?”
“理論上是這樣……”耿建鵬感覺自己被格雷海德徹底給繞糊涂了,這根本就是兩個自相矛盾的問題么:“我們已經關閉了工廠,如何解決工人們的工作崗位問題?不瞞您說,一下子安置這多人,我們的壓力很大……”
“真不理解這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會被你們弄的這么麻煩,”格雷海德似乎是對上汽集團的領導層完全無語了:“你們將發動機廠整體打包賣給另外一家企業不就行了?”
這樣也行?耿建鵬傻了,可仔細琢磨一下,似乎……還真的可行?唯一的問題就是工人們怎么辦?還有,上汽可沒有停止sh760a型轎車的生產工作,后續的發動機供應問題怎么辦?
“這個太簡單了,”格雷海德表示你耿建鵬擔心的這些問題根本就不算個事:“他們收購你們發動機廠的條件就是必須保證開工、保證你們上汽集團的發動機使用需求,另外,現在的這些工人也要他們承擔工資、獎金和福利,不過工人們的工作關系在上汽集團。”
“如果能這樣那當然再好不過了,”耿建鵬連連點頭,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找一個冤大頭,如果能找到這么一個冤大頭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不但解決了眼下的大麻煩,同時還將一塊燙手山芋給甩了出去:對于上汽集團來說現在的上汽發動機廠就是一個巨大的負累,他擔心的是:“這么苛刻的條件,會有人答應嗎?”
格雷海德奇怪的問道:“之前不是有一家企業準備收購你們上汽發動機廠么?”
繞了這么久,總算是繞回來了。格雷海德覺得陳耕應該將報酬提高一些才行。
“有么?”耿建鵬眨了眨眼,認真思索了一番,他無比肯定的搖頭:“我從來都沒聽說過。”
如果真有這樣的冤大頭,肯收購上汽發動機廠,并且承擔工人的工資和獎金、福利,耿建鵬絕對舉雙手雙腳一百個贊同:上汽賺大了!
說起上汽發動機廠,上汽集團的領導們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作為上汽集團最老牌的核心單位之一,上汽發動機廠這些年來不但有著臃腫的工人數量,同時有著占比最高的退休人員構成,一直都是集團開支的大頭。但近幾年來上汽發動機廠的情況卻是每況愈下,每年都有不小的虧損,若非如此,上汽集團也斷然不可能同意德國人提出的無理要求。
格雷海德提出的建議當然好,但耿建鵬覺得,這年頭怎么根本就不可能會有傻x同意這么過分的要求,要知道,單單每年工人的工資和獎金、福利、醫藥費這些就要上百萬,更不要說還要承擔上汽上海牌小轎車的發動機需求,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在這種情況下,格雷海德卻點頭道:“有啊,據我所知,似乎有一家企業和你們聯系過,他們對你們的發動機廠很感興趣。”
耿建鵬登時精神一震:“誰?是誰?”
到底是哪個傻x?
“是潤華實業。”
“是他們啊,我倒是有些印象,”說起潤華實業,耿建鵬還真有些印象,他點點頭,卻是半信半疑的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重要的是,領導們也不知道,如果領導們知道這件事,有何至于在今天如此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