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陳耕開口了，第一句話就讓不少人一愣……
“我知道，大家今天之所以會來到這里，是希望能夠借著這次的機會讓自己單位賺到錢、改善一下本單位的財務狀況，但我要和大家說的在前面的是，希望大家有個心理準備，我們這次的合作，不是每一家企業都一定能夠賺到錢的。”
怎么個情況？陳耕上來的這番話讓不少人一愣：是你陳耕把大家喊到一起來的，現在你說不一定能夠賺到錢？
你這是在逗大家玩嗎？
都是一群驕兵悍將，誰受得了這個？立刻有人帶著幾分惱火的喊道：“陳經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簡單，是我懷疑大家的管理水平和對成本的控制能力，”陳耕似乎沒有給眾人留面子的意思，直言不諱的道：“比如成發吧，成發為我們代工摩托車發動機，算上代工費和運費，成本依舊比我們自己生產低三個百分點；又比如我們與成發合作的摩托車整車組裝工廠，經過我們雙方再三反復的核算，這家工廠的摩托車生產成本比我們自己生產低十二個百分點。
這是我們潤華實業愿意與成發合作的最根本的原因，因為這種合作對雙方都有好處，我知道在座的諸位當中很有一些是希望能夠從我們潤華實業拿到代工合同的，但我想要問大家的是：你們在生產成本和管理上的水平能夠達到我們對合作伙伴的要求嗎？你們確定你們生產的零部件的成本能夠比我們自己生產的還低？”
會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他們倒不是被陳耕的這番話給鎮住了，而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國企這兩年之所以不景氣，除了產品更新換代不及時之外，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成本的居高不下，而向來是“不計成本求質量”的軍工系統內則是成本居高不下的重災區，成本比生產民品的國企還要高的多。
對于這種情況，諸位軍工企業的負責人都是心知肚明，捫心自問，潤華實業會選擇這樣的合作伙伴嗎？
答案不言自明。
“是，我們的生產成本是比一般的小工廠高一點，但我們的質量絕對過硬啊，”少頃，有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而且就算我們的成本稍微搞點兒，可你們潤華實業不是利潤高么，讓給我們一點又怎么了？”
這話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類似的論調此起彼伏……
“就是啊，你們潤華實業的利潤那么高，那么賺錢，就算我們的成本比你們自己生產的成本稍微高了一點又怎么樣？你們無非就是少賺了一點的問題而已，大家都是國有企業，讓我們一點又怎么樣？彼此相互扶持不是應該的么？”
“陳經理，我們的成本其實也沒比你們高很多，說不定也就比你們高出來兩三個、三四個百分點，可就算在某個零件上增加了這兩三個、三四個百分點，整體成本可能都上升不了一個百分點，可只要您把生產這個零件的活兒給了我們單位，我們單位就算是救活了，陳經理您這是拔一毛而利天下啊……”
當然，隱藏在這些論調背后的那個不能說的理由是：這些理由其實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降成本多難啊，成本要是這么好降的大家早就降了，還能等到現在？相比于降成本，說服別人接受更高成本的產品似乎相對簡單一些？
陳耕就這么淡淡的看著這些人看似是討論、實則是要求自己讓渡出更多的利潤，沒有說話，對于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指望國企肯主動降成本？還不如母豬會爬樹！
但陳耕的不說話似乎是讓大家造成了某種誤判，人群頓時叫嚷起來：
“是啊，反正你們潤華實業那么有錢，稍微讓一點也沒什么不是？”
“沒錯沒錯，無非就是少賺一點的事，就當幫大家一把唄……”
甚至有人直接就喊開了：“陳經理，聽說你還沒對象？這樣吧，只要你讓我們廠一點，我保證給你介紹一個漂亮媳婦，你看怎么樣？”
下面一陣哄然大笑！
林書瑤柳眉倒豎，一張臉黑的如同鍋底，簡直恨不得過去直接就那家伙揪出來：當著我這個秘書的面就你這么說，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望著下面感覺自己司機嚇住了陳耕而顯得有幾分得意的人群，陳耕也在笑，但當他開口后，他的話去如同一盆冷水倒在了大家的頭上：“大家說的似乎都有道理，但我想說的是：憑什么呢？
大家憑什么這么要求我們潤華實業把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利潤讓出來？
沒錯，大家的話聽起來似乎都挺有道理，反正我們潤華實業的利潤高，稍微犧牲一點自己的利潤不還是有大把的利潤么，就當是少賺一點好了，反正影響也不大。
這些都沒錯，我們潤華實業當然可以拉大家一把，可我想問大家的是，大家憑什么我們要犧牲自己的利潤來成全你們？為什么你們沒想過自己賠錢來支持一下我們潤華實業？大家為什么沒想過從自身的角度出發，通過內部挖潛來想辦法來降低成本？”
陳耕的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叫道：“降成本？陳經理，你嘴上說的倒是簡單，可降陳本哪有這么容易？要能將我們早就降下來了，還用等到現在？”
他們算是把實話說出來了，降成本太難，比起降成本，似乎咱們大家伙兒聯起手來欺負一下潤華實業更簡單一些。
“但那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陳耕兩手一攤，微笑道，只是臉上的微笑落在眾人的眼里，就顯得格外可惡：“那是你們需要考慮的問題，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對吧？我只是選擇一個愿意配合我們潤華實業的合作伙伴而已。”
簡言之，你們不想辦法降成本的話，老子管你們死活？！
這話很現實，也很冰冷，透著一股子冰渣子的味道，現場的氣氛一下子降了下來。
陳耕卻是繼續道：“某個零件，交給你們代工的成本比我們自己生產的成本高三四個百分點，但為什么你們不先想想辦法，努力將你們代工的成本降低到比我們潤華實業自己生產的成本還低10個百分點？
若你們成功的把成本降低了是個百分點，你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來找我，要求我多給大家在分配幾個點的利潤，否則你們潤華實業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代工企業了。而反過來對我們潤華實業來說，就算我給大家再讓渡幾個點的利潤，成本還是降低了，對大家的要求我會高高興興的答應，咱們這么做不是更好？”
陳耕是一番好心，但他的這番話算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話音一落，立刻有人不屑的道：“你以為成本是山上的石頭想搬就般？就算是搬山上的石頭還得下力氣呢，何況是生產成本？陳經理，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陳耕點點頭：“所以您的意思，是降成本很難？”
“不是很難，是根本不可能，我們有自己的難處……”
“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陳耕笑瞇瞇的，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不少人一陣心涼：“坦白說吧，我不關心你們單位有什么難處，那是你作為企業領導人應該考慮的問題，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是你這個廠領導當的不合格，我只關心如果我把某個零件交給你來生產，是不是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更有價格優勢否則我找你來幫我生產干什么？
我知道我的話有些難聽，但潤華實業是一家以盈利為目的的企業，不是國家財政部……就算是財政部，也沒給大家伙兒發足經費吧？”
陳耕這話簡直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臉上，憋的誰都說不出話來：是啊，連國家都不能讓大家吃飽肚子，憑什么人家潤華實業要管那么多？
這個道理走到哪兒都能說的通。
也是在這個時候，之前很多抱著來占便宜、而且是“有便宜不賺是王八蛋，最不濟也能來混頓飯吃”的想法的企業領導人，終于開始正視起陳耕這個人：他不是一個偶爾僥幸才成功的幸運的小子，他是真的有自己的真材實料的，潤華實業走到現在并不是偶然。
這一刻，眾人看向陳耕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種叫做尊重的東西。
感受著眾人目光的變化，陳耕心里頭松了一口氣。
自己的年齡既是優勢也是劣勢，優勢是相對于做事業，自己的年齡是最大的優勢，至于劣勢么，在那些潛在的合作對象看來，你一個不但可以當我兒子、甚至當我孫子都差不多的家伙，竟然還想對我指手畫腳？小子，不知道老子走的路比你過的橋還多？
對方不重視、不尊重自己，不把自己當做一回事，雙方基于平等互利的合作自然也就無從談起，現在么，在意識到潤華實業并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欺負之后，大家總算是有了一個合作的基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