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還沒來？”
“來了，馬上就來了……”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潤華實業與貴發所合建的汽車制造廠的總裝車間，一大群西裝革履的人踮著腳，望著遠處的流水線，一個個望眼欲穿。
鄧煌這個貴發所的所長也不例外，身穿一身嶄新的西裝的他，不時的踮著腳望流水線那邊瞅一眼，看上去心急的厲害。
陳耕很理解鄧煌的心情，這個工廠還沒有正式投產，但接到的訂單已經超過了5000輛，等于1500萬的利潤已經賺到了手。對于財務上向lái捉襟見肘的貴發所來說，有了這1500萬的可支配資金，他們能夠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更別說這是一個設計年產能高達5萬輛、同時保留了未來追加一個年產能為10萬輛的二期工程的龐大汽車生產基地。
如果將來能夠做到年產15萬輛面包車，意味著貴發所每年在這個項目上的分紅將會達到4.5個億！
“陳董，借一步？”鄧煌輕聲對陳耕道，看上去似乎是有什么話想要對陳耕說。
“好。”以為鄧煌是想要借著和自己說話來緩解一下焦急的心情，陳耕點點頭，對鄧煌說道：“鄧所，有了這個項目，咱們649所的很多研發計劃都可以上馬了吧？”
“哪那么容易啊，”苦笑一聲，鄧煌略顯無奈的搖搖頭：“何況還得給總公司交一筆管理費。”
“咱們的汽車廠還得給中航工業總公司交管理費？”陳耕有點奇怪，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我怎么不知道？”
這么大的事情，自己此前竟然完全不知道，陳耕已經不止是不高興，而是有些出離憤怒了：你們貴發所是想要搞什么？
鄧煌也意識到了這話的不妥，連忙解釋道：“不是咱們這個項目，是我們649所要把這個項目的一部分收入交給總公司。”
原來是這樣！
這么一說就明白了，什么管理費啊，根本就是中航工業總公司看到貴發所賺錢了，眼紅，想辦法從下屬單位要錢。不過也是，哪怕以一期的5萬輛的年產能而言，貴發所一年的分紅也超過1.5個億，在這么一大筆收入面前，中航工業總公司能不眼紅么？他們沒辦法從這個項目當中直接要錢，那樣的吃相太難看不說，說不定也會引起潤華實業的激烈反彈，但從貴發所手里收“管理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陳耕也不好多說什么，649所是中航工業總公司下屬的企業，說起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不好插嘴，只好問道：“這個管理費是多少？”
鄧煌心疼的直咧嘴：“30？”
“多少？”陳耕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這也太狠了吧？”
“誰說不是呢？所以我們還得多賺錢啊。”
“……”陳耕眨了眨眼，沒接話：我怎么覺得鄧煌這話里面還有話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鄧煌終于不再掩飾：“陳董，我這個人不太會繞圈子，我就直說了，我們649所能不能參與到MPC—75和NK—8這兩個項目當中來？”
果然是另有所圖啊！
陳耕沉吟起來。
不管是飛機的研制還是航空發動機的研制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作為現代工業之集大成者，任何一架大型飛機的研制都需要動員無數的資源和能量，以已經下馬的運10為例，運10的研制由中央直接指揮協調，中央各部委、軍隊及全國21個省、市共有262個具體單位集體創作、密切協同，這還是運10的直接配套單位，二次配套單位更是接近1000家，分布在冶金、機械、儀器儀表、航空、化工、交通運輸、設計、研究院所、高等院校各大系統，毫不客氣的說，運10的研制真的是傾國之力。
MPC—75的研制以及NK—8的生產工作雖然不需要這么大的動員，但也絕對不是一家企業能夠完全生產出來的，各類特種航空合金、化工制品、儀器儀表……MPC—75飛機和NK—8渦輪風扇發動機同樣需要共和國航空工業乃至科研院所、高校的協調配合。
貴發所作為國內航空發動機的主力研制單位之一，有飛機和航空發動機的生產制造經驗和工藝，當然能夠承擔一部分航空發動機的配套工作。
道理是這個道理，問題是649所的做法不對：你們649所想要分包一部分MPC—75和NK—8的零部件的生產，這個當然沒問題，但哪有你把我叫到你家里來跟我說這事的？出于對我的尊重，你應該去我哪兒拜訪我才對吧？
不過這種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逝，對于知識分子陳耕總是抱著極大的寬容，點頭說道：“我們當然歡迎國內所有能夠為這兩個項目做配套的企業加入進來，只要貴發所能夠按照潤華實業的要求，保質保量的完成交給你們的生產任務，當然沒問題。”
“太好了！”陳耕的話一出口，剛剛一直在密切關注著陳耕反應的鄧煌，頓時喜形于色！
他不能不高興啊，根據航空協會的分析，在今后的20年里，MPC—75以及后續改款的市場需求量有超過2000架，NK—8發動機的需求量超過1000臺，這將會是一個多么巨大的市場？對于貴發所來說，哪怕只能在這塊超級大蛋糕中切下小小的一塊，也足夠貴發所天天過年了。
“鄧所您先別激動，”陳耕擺擺手：“不管是MPC—75還是NK—8，技術難度都非常高，我個人當然是希望能夠與貴發所合作，但合作能否達成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需要等專家團隊對貴發所做一個全面的考察才行。”
鄧煌這才意識到自己高興的是有點太早了，陳耕說的沒錯，航空工業對零部件的要求高度精密、高度精確，不是貴發所想要合作就一定能夠成為潤華實業、CMPC的合作伙伴，如果貴發所的能力達不到要求，那就什么都別說。
輕輕的點點頭，鄧煌信心十足的道：“陳董你放心，我們649所一定沒問題。”
“那我等你們的好消息。”陳耕笑著點頭，同時伸手一指：“車子下線了，咱們過去吧。”
鄧煌連忙轉頭，這才看到一輛車頭上掛著大紅花、車身為喜慶的棗紅色的面包車，緩緩的從流水線上駛下來，并且緩緩的停在眾人的眼前。
熱烈的掌聲頓時響起來，早就等候在這里的貴發所的同志們興奮的一擁而上，伸手撫摸著車身，動作溫柔的一塌糊涂，陳耕覺得他們第一次撫摸自己老婆的時候都未必有這么溫柔，不少情緒激動的649所的同志，甚至于掉下了眼淚：雖然這只是一輛面包車，在乘用車的行列中屬于“吃的少、干的多”的苦力，但在649所的同志們看來，這輛車卻是自己美好生活的開始，從現在開始，自己終于不用在努力工作的同時還擔心家中父母妻兒的生活了，靠著這個汽車，自己完全可以讓一家人生活的很好。
就在這個時候，讓陳耕吃驚的一幕發生了。
649所的一位即將要退休的老工程師，用力擦了一把眼淚，忽然轉身來到潤華實業的工人跟前，與潤華實業的每一名工人逐一握手，口中不停的說道：“同志，謝謝你，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來幫我們！”
他在用這種方式來感謝潤華實業對自己、對649所的幫助。
老工程師沒有錢，身上的衣服還是一件洗的發白的中山裝，但他是在用自己全部的身心來表示自己對潤華事業的感謝。
受到這位老工程師的感染和啟發，在場的649所的同志自發自覺的排成一排隊，挨個的與潤華實業的人握手，每走到一位潤華實業的工人面前，大家都會發自肺腑的對對方說一句：“同志，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來幫我們……”
“這是……”
看到這一幕，鄧煌以及649所的領導們驚呆了，黔省前來觀禮的領導們驚呆了，陳耕也驚呆了，他只覺得胸口哪兒堵的厲害，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涌出來，有什么東西要爆zhà！
似乎是受到了這份莊嚴的氣氛的感染，越來越多的649所的同志加入了隊伍，當鄧煌帶著649所的整個領導班子加入進來之后，現場的氣氛終于達到了頂峰，回想這段時間來大家的同甘共苦，不管是649所的同志，還是潤華實業的同志，大家全都哭的稀里嘩啦！
這個儀式，沒有人組織，一切都是大家自發進行的，但正因為沒有組織，卻讓這個儀式愈發的莊嚴！
作為黔省派出的觀禮人員之一，石原眼睛通紅，拼命的攥緊拳頭，近乎貪婪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激動的整個人都在發抖：這是……金子一般的人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