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例行的參觀，在最初的寒暄之后，安德烈·沙曼諾夫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向陳耕揭開了他為什么這么著急請陳耕過來的原因：“陳，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庫茲涅佐夫設計局需要您的幫助……”
“老朋友，你搞錯了吧？”陳耕的眼睛瞪的老大：“我知道選擇蘇聯的情況不太好，但庫茲涅佐夫設計局好歹也是蘇聯軍工體系的核心單位，你們不去找蘇共中央尋求幫助，反倒是來找我？”
卻不知道坐在他對面的陳耕一下子握緊了拳頭：等了這么久，機會終于來了。
安德烈·沙曼諾夫可沒有注意到陳耕一下子握緊的拳頭，他苦笑著道：“怎么沒向蘇共和中央求助？求助的電話不知道打了多少回，莫斯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回，可一點用多沒有……”
反正大家已經合作了這么長時間，為了雙方溝通的便利，潤華實業甚至在薩馬拉設立了聯絡處，想必中國人對于蘇聯的情況已經足夠了解了，也就沒有必要遮掩隱瞞——安德烈·沙曼諾夫沒好意思告訴陳耕的是，之前的幾個月，他去莫斯科的時候，雖然不能解決問題，但終究還能見到人，這兩次去莫斯科，干脆連相關的負責人都見不到了。
“所以你們就想到了我？”陳耕的語氣很復雜，有震驚，有難以置信。
“是……”安德烈·沙曼諾夫硬著頭皮點點頭，他是真不愿意承認，可不承認又有什么辦法？
“既然是這樣，安德烈，我們是老朋友，所以有些話我還是直說好了……”一直緊皺著米額頭的陳耕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安德烈·沙曼諾夫，表情很嚴肅：“聽說這段時間來，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人員流失情況比較嚴重？”
安德烈·沙曼諾夫苦笑著點頭，他知道這種情況瞞不過陳耕、瞞不過潤華實業，干脆就實話實說：“陳，不瞞你說，這段時間來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確實是人心浮動，也的確走了一些人……不瞞你說，情況的確有些嚴重。”
沒辦法，誰讓現在的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有求于人呢。
“有多嚴重？”
安德烈·沙曼諾夫咬著牙恨聲道：“英國羅爾斯·羅伊斯公司、美國普拉特·惠特尼公司以及普拉特·惠特尼加拿大公司、美國通用電氣公司……甚至是加萊特這樣的小型航空發動機公司，這些混蛋就如同蒼蠅一樣在我們設計局門前面轉悠！”
“那情況就是真的很嚴重了，”聞言，陳耕的眉頭皺了起來：“能給我說一下人員流失的情況嗎？”
“這個……”
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現在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有求于陳耕，安德烈·沙曼諾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最近兩個月，我們庫茲涅佐夫設計局走了五名副總工程師和十多名高級工程師。”
“臥槽！”
陳耕直接爆了句粗口：“這么多？！”
陳某人憤怒啊，對于已經將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看成了是自己家后院里的蘿卜的陳耕來說，這種情況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些混蛋，竟然敢偷老子地里的蘿卜？
“是，”頓了頓，安德烈·沙曼諾夫跟著補充了一句：“我也多次做了他們的工作，可是沒辦法，那些混蛋開出來的條件很優渥。而且您知道的，現在物資供應很困難……”
雖然安德烈·沙曼諾夫沒把話說完，可陳耕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在眼下這個生活極端困難、物資供應十分緊張的階段，別說西方的航空發動機制造企業開出來的條件很優渥了，哪怕不怎么優渥，在物資供應極端困難的蘇聯人看來也是相當有保障了，當然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現實的饑餓面前，大家都會選擇面包。
靠著潤華實業的幫助，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物資供應還算是比較能夠得到保障，但就算是這樣，也有很多人被西方企業開出來的優渥條件給吸引了，這讓安德烈·沙曼諾夫心疼的肝都在哆嗦。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讓安德烈·沙曼諾夫感覺絕望的是，這種情況似乎沒有好轉的趨勢——否則以蘇聯人的驕傲，他們怎么可能會向自己當初的小弟求助？實在是沒辦法了。
作為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副總經理，安德烈·沙曼諾夫當然知道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對于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會有多么致命的影響——作為一家以科研為主的單位，如果這些高級人才都走光了，庫茲涅佐夫設計局還能剩下些什么？
在這種情況下，安德烈·沙曼諾夫果斷的想到了一直以來在扮演冤大頭角色的陳耕：如果我們的中國朋友能夠給我們提供一些幫助，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是不是就可以多留住一些人才呢？
陳耕默默的點點頭。
安德烈·沙曼諾夫不清楚，可陳耕心里卻清楚，如果沒有潤華實業一直孜孜不倦的提供的幫助，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流失的人員數量將會是這個數字的三倍、五倍，甚至更多！
“所以呢？”望著安德烈·沙曼諾夫，陳耕道：“你們希望我們能夠給你們提供一些幫助？”
“是的。”安德烈·沙曼諾夫好不猶豫的點頭，同時一臉期待的看著陳耕：“陳，一個安定的庫茲涅佐夫設計局也同樣符合你們的利益，你們也不希望庫茲涅佐夫設計局變成了一個空殼，對吧？”
“當然，”陳耕應了一聲，安德烈·沙曼諾夫說的沒錯，一個人員、尤其是高級技術人員和高級設計人員流失嚴重的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當然不符合潤華實業的利益：“所以你們希望我能夠給你們提供一些幫助？”
“是……”安德烈·沙曼諾夫很不好意思。
“沒問題，”陳耕痛快的答應了：“說吧，你們希望潤華實業向你們提供什么樣的幫助？只要是我能夠提供的，你盡管說。”
沒想到陳耕居然答應的這么痛快，安德烈·沙曼諾夫頓時大喜！這可比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此前設想的最樂觀的情況還要好許多，安德烈·沙曼諾夫是一秒鐘也不敢猶豫了，一臉希冀的望著陳耕道：“是這樣，您能不能想想辦法，每個月向我們提供60噸的面粉以及30噸的各類腌肉、罐頭等副食？”
說完這番話，安德烈·沙曼諾夫一臉忐忑的望著陳耕，唯恐陳耕會拒絕：現在的蘇聯，盧布不值錢，美元、日元、英鎊甚至是德國馬克這些外幣都很值錢，但比這些外幣更值錢的，是面粉，是伏特加，是肉、香腸、衣服……是“衣食住行”中排在前兩位的東西。
現在的蘇聯，物資的供應緊張到了什么程度呢？安德烈·沙曼諾夫不清楚莫斯科的情況，但在薩馬拉州，一斤香腸就可以換取一個漂亮的俄羅斯美女為你服務一整天。
聽到這個要求，陳耕很自然的皺起了眉頭：“也就是說，我每個月要向你們提供近100噸的食品？”
“是……”安德烈·沙曼諾夫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你知道西伯利亞鐵路的情況嗎？”
安德烈·沙曼諾夫當然不知道，但哪怕用腳底板想，也知道現在的西伯利亞鐵路的運力基本上被來自中國的倒爺們給占領了。
陳耕嘆了口氣：“你要的這些東西需要至少2個車皮，也就是說，我每個月要向你們提供至少2個車皮的各類生活物資，而薩馬拉地處歐洲，想要將至少2個車皮的物資運送到薩馬拉州……如果是平常時期還好，但在現在這個時候，我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將這些物資運過來，你能想象得到嗎？”
安德烈·沙曼諾夫越發慚愧了，他當然清楚，潤華實業要運送這么多物資過來，需要花費的代價和精力絕對不會小。不過他沒辦法，除了向陳耕求救之外，庫茲涅佐夫設計局還能有什么辦法呢？低著頭，安德烈·沙曼諾夫低聲道：“陳，庫茲涅佐夫設計局永遠都會記得您對我們的幫助……”
陳耕卻是搖搖頭：“庫茲涅佐夫設計局記得我們對你們的幫助有什么用？蘇聯又不會記得——況且在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之后我們能得到什么？”
這才是陳耕真正的目的：我不掠奪，但我要你們心甘情愿的把我想要的東西雙手捧著，求我收下來。
但安德烈·沙曼諾夫和庫茲涅佐夫設計局不知道陳耕的打算啊，在向陳耕尋求幫助之前，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領導們顯然是認真的討論過這個問題的，在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來幫助庫茲涅佐夫設計局之后，潤華實業能得到什么？安德烈·沙曼諾夫一咬牙，低聲道：“只要您能幫助我們度過這個難關，我們會向你們提供一些……嗯，不在合作范圍之內的技術支持和幫助。”
安德烈·沙曼諾夫的暗示很明顯，但對于陳耕來說這顯然是遠遠不夠。陳耕搖搖頭，干脆直接撕破了臉皮，向安德烈·沙曼諾夫問道：“安德烈，我們是朋友，有些話我就直說吧……把這近100噸的物資運送到薩馬拉，算上采購和運輸成本，意味著我每個月需要花費數百萬，一年就是幾千萬，如果我拿這筆錢做些和歐洲人一樣的事情……”
說到這兒，陳耕住口不言。
沒有人能夠抵擋的住這份誘惑！
還沒等陳耕的話音落地，安德烈·沙曼諾夫就知道了結果，相比于羅爾斯·羅伊斯、通用動力、普拉特·惠特尼這些公司，和蘇聯絕大部分的軍工企業們不同的是，庫茲涅佐夫設計局對中國和潤華實業顯然要熟悉的多，自打雙方正式建立起合作關系以來，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高級工程技術人員和設計人員幾乎全都到過中國，就算沒去過的也從去過中國的同事、朋友的嘴里知道了現在的中國是什么樣子，潤華實業是什么樣子，潤華實業對自己是什么樣的態度，相比于一切都很不確定的歐美航空發動機制造企業，對于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工程技術和設計專家們來說，顯然更熟悉的潤華實業是更好的選擇。
更糟糕的是，因為兩家企業良好的合作關系，在討論怎么應付這次的危機的時候，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領導們討論過各種可能，但惟獨沒想過潤華實業也會對庫茲涅佐夫設計局趁火打劫，雖然知道陳耕不可能會這么做，但剎那間，安德烈·沙曼諾夫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顫聲道：“陳……”
“這不是我們的第一選擇，”陳耕擺擺手，迎著安德烈·沙曼諾夫更加震驚的目光，陳耕坦然道：“我坦率的對您說吧，對潤華實業來說，一個穩定的、完整的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符合潤華實業的利益，為了維持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完整，潤華實業也愿意向你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一方面，潤華實業的收獲要與付出的代價相匹配；另一方面，如果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人才流失情況過于嚴重，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潤華實業也將不得不被迫采取一些過激的辦法。”
安德烈·沙曼諾夫懂了，陳耕的意思是如果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人才流失的比較厲害，那么他們也會跟著挖人，哪怕人才隊伍保持的比較嚴整，可如果維持這個狀態需要潤華實業付出比較大的代價，他們說不定也會先下手為強，想要得到潤華實業的幫助，除非庫茲涅佐夫設計局能夠讓潤華實業覺得自己的付出物有所值。
安德烈·沙曼諾夫憤怒嗎？正相反，他不但不憤怒，反而很興奮，因為陳耕明確的給出了潤華實業支援庫茲涅佐夫設計局的條件：維持人才和隊伍的穩定，讓潤華實業的付出物有所值。在現在這個亂糟糟的局面下，潤華實業的條件已經是優渥到沒法再優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