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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自己兒子的這個幾個仁兄弟,程紅軍是拿他們當自己孩子看待的,現在孩子還沒有安排好工作,他心里當然也著急,可著急歸著急,雖說他也是個營級干部,可以第三軍械維修廠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模樣,在地方上還真說不上話。
說不上話,自然也就沒辦法給孩子安排個好工作。這是人之常情。
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陳耕沉默了。
曾經的自己年輕不懂事,和父親鬧掰了之后一氣之下好幾年不和家里聯系,等再次和家里聯系上之后已經是90年代中期,曾經的仁兄弟們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可也是衣食無憂的小康之家,說起當年的往事只是輕輕一笑隨口而過,惟獨對陳耕這些年來不和家里聯系這一點大加批判,陳耕也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的仁兄弟們還曾經有過這么一段艱難的日子。
沉默了片刻,陳耕還是沒忍住,又問道:“那咱們廠的三產呢?以他們的條件應該是符合進三產的吧?”
“從去年開始廠里的三產辦就不招人了,接不到什么活,現在三產辦的人每個月也只有20塊錢,”說起工廠的情況,陳紅軍的聲音不由低沉起來,甕聲甕氣的道:“這年頭,什么都漲價,20塊錢能干什么……”
20塊錢……這個工資數讓陳耕也是無語。
去年國內工人的平均工資為32塊8,今年漲到了39塊,效益好的單位,每個月除了工資和獎金之外,還能領到一部分米面肉蛋之類的實物福利,便是變相的增加了工資,但效益差的單位就只有這39塊錢的死工資,自己現在是干部編制,哪怕是從國家防務部下來了,扛著正連級干部的自己也是由國家財政承擔自己的工資,哪想到自己的兄弟們的日子過得竟然如此艱難,他實在是難以想象這20塊錢能干什么,也就勉強餓不死吧,不要說談個女朋友、娶媳婦了,平日里買包煙的錢都未必有。
父子倆一邊聊著一邊往宿舍區的方向走,一路上遇到了不上熟人,陳耕叔叔長嬸子短的打招呼之余,表情也越來越詭異……
“爸,看來您這段時間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院子里的人看向陳耕時的眼神俱皆是充滿了惋惜,但看向陳紅軍的眼神就復雜了,有憤怒,有不解,有幸災樂禍……這些眼神所表達的含義都差不多:你兒子好不容易考上首都的大學了,這畢業也能留在首都吃香的喝辣的了,你陳紅軍竟然逼著自己的兒子回來?
真不是個東西!
有你這么當爹的么?!
“你小子也知道啊?小王八蛋你把老子給坑苦了你知不知道?”說起這個,陳紅軍就有揍這臭小子一頓的沖動。這段時間的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或直接、或委婉的勸說程紅軍:讓孩子在首都呆著多好,你非得讓孩子回來,這不是腦袋讓門擠了么?
面對大家的勸說,陳紅軍能說什么,說兒子一定要回來?那肯定是不行的,自己真敢這么說,別人心里還不定怎么想呢,你兒子在首都犯錯誤被單位攆出來了?你兒子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在首都待不下去了?你兒子在首都是不是根本沒有你吹的那么厲害?
作為老子,在這個時候陳紅軍責無旁貸的要扛起幫兒子背黑鍋的責任來。
“爸,委屈您了,你放心,您很快就會發現這口黑鍋背的有多值。”
“唉,希望吧。”陳紅軍嘆了口氣,顯然是不信。
陳耕笑了笑,也沒說什么,既然現在說什么都沒用,那就讓時間來證明好了。
陳紅軍愁眉不展,但袁佳就興奮多了,當母親的哪有不想兒子的,不管兒子是因為什么回來的,但兒子終究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邊,不像以前那樣動輒半年見不到這臭小子。
一想到以后每天一家人都能在一起,些許的不開心也就被沖淡了,袁佳高興的整個人年輕了最少10歲,沒一會兒,廚房里就響起了鍋鏟悅耳的合奏曲。
原本打算幫忙的陳耕,被袁佳毫不客氣的從廚房里攆出去之后,干脆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和老娘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自己那幾個仁兄弟身上:“媽,門口的時候我遇到向陽了,他的情況看上去不太好。”
提起這個話題,袁佳也不由嘆了口氣。
那幾個孩子也算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他們哥幾個從小感情就好,等著幾個小家伙拜了仁兄弟之后自己更是直接拿他們當自己的孩子,已經工作了的老大宋宇航和老四龔建軍還好,等著安置工作的老二張向陽和老五楊雷簡直讓人頭疼,:“現在的工作不好安排,滿大街都是等著安置工作的小年輕,你張叔為了向陽工作的事都愁白了半頭頭發,以前多開朗的一個人,現在整天佝僂個腰,唉聲嘆氣的跟個小老頭似的。”
“沒想點辦法么,比如給能說的上話的人送點禮什么的,”陳耕隨口問道:“好一點的單位不能去,先進個差一點的單位也可以啊,不管怎么樣先找個工作干著再說,如果工作不稱心,以后再慢慢的想辦法調動唄。”
“我們這些人活了大半輩子了,這些人情世故方面的道理還用你說?”袁佳沒好氣的白了一眼,一副“你果然不懂還年輕,什么都不懂”的眼神:“去環衛局倒是可以,可換你你樂意掃大街?向陽好歹也是退伍軍人,就算去不了公安局,選個好點的政府部門也是應該的吧?可稍微好點的位子起碼有幾十雙眼睛在那里盯著,狼多肉少的,沒人沒關系憑什么輪到你頭上?”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沒錢。
“呃……”
陳耕無語:環衛局?后世里能夠以正式編制擠進環衛局就足以讓家里放三天鞭炮大肆慶祝了,現在竟然沒人肯進?不過也是,這年頭的環衛局的日子的確是過的苦逼了點。不好在這個話題上繼續,陳耕話題一轉:“對了,媽,這次我回來,想讓他們幾個幫我一把,你覺得怎么樣?”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們都是你干兄弟,只要他們愿意,這有什么不成的?”袁佳對兒子的想法沒意見,就是出于一位母親總覺得兒子還沒長大的本能,她有點擔心:“不過你有把握么,他們可都是你仁兄弟,你可別坑了人家,真到了那個份上,就算你叔叔伯伯們不說你什么,咱們也抬不起頭來是不是?”
“媽,您說的這些我當然明白,以我們的交情,我能坑他們么?大華不敢多說,可最多兩年,起碼娶媳婦、房子的問題都不用發愁,我擔心的是廠子里會不會有人說閑話?”陳耕擔憂的在這里,至于能不能賺到錢,笑話!在這個商機遍布的80年代,哥們若是賺不到錢,干脆一頭撞死得了。
“說閑話?我看他們誰敢?誰敢說閑話,老娘撕了她們那張破嘴!”
袁佳最聽不得這個,聽的眉毛都豎起來了:“我兒子放著中央部委的工作不要,為的是什么?還不就是為了這個廠?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幫忙那不是天經地義?我看他們誰敢胡咧咧!敢胡咧咧,老娘我直接就大耳刮子抽死他們!……兒子,你有多大的把握?可不能坑了人家啊。”
說到后面,袁佳又有些信心不足。
陳耕聽的頓時大汗!
自己的老娘是標準的知識分子淑女,陳耕還從來沒見過她這番罵街的姿態呢,不過袁佳的這番話倒也讓陳耕徹底放下了心:也是,哥們放著國家防務部的工作不要,找幾個幫手怎么了?誰敢說一句不合適?
“對,兒子,你說說到底打算怎么做?”陳紅軍不知道什么時候湊了過來……顯然他一直在一邊偷聽。
“是這樣,我在普桑項目部那邊認識幾位領導和外國專家,這次從國家安全部辭職前還幫了他們一點忙,他們答應我,可以分一部分業務給我們廠。”
“分一部分業務給咱們廠?如果能從普桑那邊承攬一些業務,咱們廠子就算是活過來了,可咱們廠有那份實力嗎?聽說德國人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對了,咱們廠就是一個車輛維修廠,能生產什么?”陳紅軍的臉上卻并沒有多少喜色,相反,他的臉上反倒是有些憂慮,普桑轎車在爭取實現國產化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第三軍械維修廠有那個本事承攬普桑的活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