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圖救人,由于旬麗傷勢太重,流血太多,結果沒能救上。
他出于自我保護拋過尸,但沒作案。
在現場沒看見兇器,沒看見旬麗的錢包,一樣沒看見旬麗的自行車,說明他走之后兇手沒回過現場。或許兇手就是被他的車燈給嚇跑的,把兇器和自行車扔那么近,沒來得及收拾或偽裝現場。
田國鋼讓他在手繪的地形圖上標注看見旬麗時的位置,讓他認真回憶當時有沒有發現其它異常,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時,三輛警車駛進刑技中心大院,一個三十多歲、衣著講究的男子被兩個民警架下車,直接押進訊問室。
兇手終于出現!
李海強下意識站起身,緊盯著液晶屏幕,拳頭攥緊緊的,渾身微微顫抖。
“海強,坐下看。”徐小燕將丈夫拉坐下來,輕拍著他胳膊試圖安慰。
“報告!”
“請進。”
“老帥”回來了,站在門外中氣十足,陳局指指給他留的空位置:“國強同志,辛苦了,全是熟人,不用一一介紹,坐下看審訊。”
“是!”
訊問室“很公安”,一張非常結實的鐵椅子,兩個民警將譚海超摁到椅子上,放下一塊鐵板,正對¢長¢風¢文¢學,ww≮w.cf︽wx.ne△t著一張審訊臺,臺子后面是攝像機,墻上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
“各位領導,負責審訊的是我們專案組副組長、刑警支隊便衣大隊長蘇海冰同志,負責做記錄的是我們專案組成員、港區分局刑警三中隊民警徐冰同志。”
韓博看看剛收到的短信,不無興奮地說:“嫌犯譚海超,韋支隊先押解回來了。我們還有一組民警在張灣市公安局同志協助下,在嫌犯曾呆過的汽修廠取證,主要是現場勘查。五分鐘前,他們在嫌犯曾住過的宿舍發現三塊血跡,正在提取,檢材送回來之后我們會第一時間檢驗比對。”
“十幾年前的血跡都能發現、提取甚至比對,我們當時哪有這個條件。”一位老干部感慨萬千,真有那么點生不逢時之感。
高科技是用錢砸出來的!
陳局指指周圍環境,意味深長:“王主任,為搞這個刑事技術中心,我們市局勒緊褲帶,省吃儉用,前后準備五年!那會兒小韓剛去BJ進修,他剛準備考北大研究生時,我和時任常務副局長就跟他說過,好好學,市局刑技中心主任這個位置給你留著,等你回來大展拳腳。”
“未雨綢繆。”
“確實未雨綢繆,我們南港不比江城,跟財大氣粗的東州同樣無法相提并論。現在條件好一些,當時經費多緊張,五年磨一劍,說省吃儉用勒緊褲帶不為過。”
會議室里,陳局不無得意地跟老前輩吹牛。
訊問室里,譚海超又跟早上剛被控制住時一樣嚷嚷起來。
“警察同志,你們這是干什么,你們肯定搞錯了,除了交通違章我沒干過違法犯罪的事。我承認坐過牢,不過那是被冤枉的。我被冤枉過一次,難道你們還想冤枉兩次……”
譚海超情緒激動,拼命掙扎,想站起來身體卻被控制在椅子上。
“老實點!”
蘇海冰啪一聲猛拍了下桌子,指指身后八個大字:“嚷嚷什么,知道這什么地方,這里是公安局!交通違章,看樣子你記得我這位同事。既然記得,就應該好好想想,我們為什么把你從張灣帶到這兒來,想想你曾經做過什么事。”
查車的交警變成了刑警,看著小徐出示的證件,譚海超心里咯噔了一下。
“姓名?”
“你們不是知道么。”
“少廢話,問什么回答什么。”
“我公司很忙,今天要談一個大生意。我告訴你們,我警告你們,給我造成的損失你們必須負責,這事跟你們沒完,我要請律師,我要投訴,我要上訪。”
“有完沒完!”
有前科,具有重大作案嫌疑,這些年來一直搞托運同時倒騰二手車,自以為事情過去這么多年公安沒證據,氣焰非常囂張。
動手教訓教訓是絕對不行的,別說那么多領導盯著,就算沒領導一樣不能動手。
蘇海冰不打算跟他繞圈子,干脆從抽屜里先取出一個證物袋,緊接著取出兩張照片,舉著證物袋問:“譚海超,看仔細,認不認識這把匕首?”
果然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事,面對似曾相識的匕首,譚海超愣住了。
“再看看這張照片,這個人眼不眼熟。就見過一面,當時天那么黑,又很緊張,可能印象不是深,不過這個人你不可能不認識。”
蘇海冰放下照片,緊盯著他雙眼冷冷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譚海超,要是沒有證據,我們能把你從張灣抓回來?”
“我,我沒殺人,你們別想再冤枉我。”
做賊心虛,別說辦案民警,連李海強夫婦都能從液晶屏幕里看出他慌了,雙腿不由自主顫抖,額頭上滲出好大的汗珠。
“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譚海超,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公安機關已掌握你殺人,確切地說應該是殺錯人的證據。就算你一個字不說,我們一樣可以零口供辦案,一樣可以將你繩之以法。”
蘇海冰點上根香煙,斜視著他胸有成竹。
“你,你們別想再冤枉我。有人死在海員俱樂部附近的事我聽說過,以后聽說的,我當時在張灣,不關我事。彭莉莉我認識,坐牢就是被她冤枉的,我是恨她,但沒想過殺她,就算想殺她也不可能殺錯人,我又不是瞎子。”
嘴上振振有詞,身體卻出面了他,腿顫得更厲害了,連雙手都在抖。
“你沒殺人,鄭吉文的匕首怎么會跑到南港,出現在案發現場?”
“這你們要去問他,我怎么知道。”
“對,匕首不是你的,你可以推脫,可是你怎么解釋匕首上有你的指紋!譚海超,看清楚,從這兒提取到的。再看看這個,放得夠大吧,是你右手食指留下的,磨匕首時怎么這么不注意,就算注意也沒用,沒指紋我們還有其它證據。”
完了,公安居然真有證據。
譚海超如喪考妣,像三魂六魄被突然抽走般癱坐在椅子上,臉色嚇得煞白,目光呆滯,沒再狡辯。整個人已經傻了,也顧不上繼續狡辯。
“事情經過我們基本上搞清楚了,比如你偷開人家車回南港作案,早上沒來得及替人加滿油,人家有急事提前一天提車發現不對,找你當時的老板理論。當晚只有你一個人在汽修廠,不可能是別人。因為這事被罰過錢,差點被趕出汽修廠,之所以問只是想核實核實。”
蘇海冰又點上一根煙,起身走到他面前,往他嘴里一塞,回到位置上繼續道:“態度好,積極配合,主動交代犯罪事實,還能有一線生機。負隅頑抗,死不開口,只有死路一條。給你兩分鐘時間考慮,兩分鐘之后再不開口,你以后想說我們也不會聽。”
完了,徹底完了,他們果然知道很多。
他們有證據跟沒證據是不一樣的,“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一套不好使。
令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譚海超一連猛吸幾口煙,吐出煙頭,面目猙獰說:“警察同志,我交代,我認罪,我愿意伏法,不過我只承認殺過人,殺錯人。我不是流氓犯,我沒偷看彭莉莉洗澡,我是被冤枉的,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被她害的!”
“就算是被冤枉的,也不能成為你殺人的理由。”
“要不是她瞎說,我能坐牢,我出獄之后能被人恥笑?警察同志,殺人償命,我殺錯人我抵命,但你們也要給我一個公道,還我一個清白,不然我死不瞑目!”
張興寶隱瞞拋尸事實,事出有因。
他想殺彭莉莉結果殺錯了人,同樣事出有因。
回想起來,別說他到底有沒有偷看過彭莉莉洗澡這個情況并不清楚,就算偷看過判三年也太重了。
從這個角度看,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彭莉莉和當時的大環境都有責任,但就跟剛才所說的一樣,被冤枉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
蘇海冰暗嘆一口氣,淡淡說:“一碼歸一碼,先說殺人的事。”
“你們不是知道了么。”
“我們想聽你說。”
“好吧,我說,我恨她,恨之入骨,要不是她誣陷我耍流氓,我不會坐牢。出獄之后,走到哪兒都有人在背后議論,街道干部介紹過幾份工作,人單位一聽到我是刑滿釋放的流氓犯就說不缺人。
我這一輩子就這么毀在她手上了,我開始沒想過殺她,也不敢殺人,就想她站出來證明一下,跟公安局跟法院說我是清白的,幫我恢復名譽。可她避而不見,打電話不接。去海員俱樂部找,她跟港務局保衛處說我騷擾她,港務局保衛處的人還打了我一頓。”
譚海超不再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他緊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她把我害這么慘,我能讓她好過?從挨打那一天開始,我就決心跟她同歸于盡,殺了她,然后去自首,要死一起死!”
“想好自首還用別人的匕首。”
“我跟她不一樣,我沒想過栽贓嫁禍。我買過刀,一把都不好使,鄭吉文做的這把用起來順手。”
蘇海冰追問道:“然后呢?”
“那天晚上,汽修廠剩下我一個人,正好有輛剛修好的標致轎車,算算時間能趕上她下班,我就偷偷開車回南港。那時候沒什么交警,沒駕駛證沒人查,停在右邊也沒人管,就在路上等她。”
譚海超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悔意,不過顯然不是后悔殺人,而是后悔殺錯了人。
他深吸一口氣,緊握著椅把說:“看見一個人過來了,穿得跟她一模一樣,我以為就是她,點火踩油門慢慢往前開,她看見我停下來了,一手扶著自行車往我車上看,一手擋著眼睛,可能是大燈太亮。
我拉上手剎,抓起匕首沖下去就捅,她叫了一聲,我開始沒在意,等捅完等圍巾掉下來才發現不是她。怎么穿一模一樣,怎么不是她,我嚇壞了。這時候后面路口有燈,汽車燈,我趕緊扔掉匕首,把自行車扔到路邊,看見她錢包掉出來了,拿上錢包開車就走。
該死的人沒死,她沒死我怎么能死,我沒自首,我想殺了她再自首。殺錯人,風聲緊,我暫時不敢再回來,等我回來時她已經不在海員俱樂部。之后一直沒打聽到她消息,不知道她躲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