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嫌疑人,尤其女嫌疑人,非常不老實。在所里大吵大鬧,試圖用這些人聽不懂的方言跟另外兩個嫌疑人統一口徑。
“少帥”和“老帥”一樣是專門破大案的,“少帥”要抓的人犯得事不會小。
摟草打兔子逮著他們是成績,是天上掉下來的功勞,王副所長不想前功盡棄,所里有兩輛車,再叫上一輛出租車,分開看押,不給他們串供機會,率領兩個民警和四個治安員親自押送。
李佳琪、田國鋼第一時間趕到單位,守在大門口等。
今晚值班的副支隊長劉鐵也在,三個嫌犯一送到便招呼值班民警和支隊保安過來幫忙,女的關進心理測試室,兩個男的一個關在羈押室,一個直接帶到詢問室。
“王所,稍等一下。”
熟悉案情,負責偵辦,就意味著有指揮權,李佳琪透過窗戶看看心理測試室里坐立不安的女嫌犯,快步走進大廳,輕聲道:“劉支隊,能不能讓沙磊和小俞跑一趟,跟分局同志去看看嫌犯的租住屋,看能不能收集到其它物證或線索。”
案子不算大,影響卻不小。
劉鐵雖然不太了解案情,但知道死人了,知道市委過問過,不假思索說:“沒問題,我安排,你和國鋼同志抓緊時間審訊,一審出結果立即向韓支隊匯報。”
“是。”
再次感謝基層派出所同志,請副支隊長安排兩個民警跟王副所長一起去檢查嫌犯租住的民房,李佳琪和田國鋼商量一下,決定不急著審訊,先給他們拍照,先檢查他們隨身的個人物品,先讓他們摁手印,采集全手指紋。
先讓他們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公安機關掌握什么證據,然后各個擊破,一舉搞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范二妹,轉過去,站直了,朝前看。”
從派出所被押到這里,什么不問先拍照,墻上有量身高的尺寸標記,手上讓捧著一塊寫有名字的牌子,范二妹果然被嚇住了,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
“咔嚓咔嚓”,鎂光燈連閃兩下,數碼相機里多了兩張嫌疑人照片。
李佳琪干咳一聲,提醒道:“向后轉,拍左臉,跟剛才一樣,身體站直,朝前看。”
“警察同志,我是來打工的,我沒干壞事!”
“有沒有干你心里清楚,別狡辯,先拍照。”生怕同事鎮不住嫌犯,下樓幫忙的值班民警小顧冷哼了一聲,繼續給她拍照。
“好了,跟我來。”
李佳琪把她再次帶進測謊室,放下剛找來的證物袋:“把兜里東西掏出來,手機、錢包、鑰匙,全拿出來。”
“警察同志,我真是好人。”
“讓你掏就掏,哪來這么多廢話?”跟進來幫著做筆錄的小顧砰一聲拍了下桌子,嚇范二妹一大跳,只能老老實實把個人物品掏出來放桌上。
干這一行,男同志就是比女同志有優勢。
李佳琪暗嘆一口氣,示意她坐下,拿起范二妹的手機翻開了一下號碼簿和通話記錄,記下幾個聯系人和電話號碼,放下手機檢查她的身份證、銀行卡和上網卡。
完了數錢,錢包里現金不多,只有三百四十二元。
她不慌不忙,范二妹心里慌了,欲言又止,想辯解又怕她身邊的小顧,只能耷拉著腦袋時不時偷看。
她偷看,李佳琪一樣在不動聲色觀察她。
發現她雙腿不由自主顫抖,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打開筆記本電腦,冷冷地問:“姓名?”
“范二妹。”
“年齡?”
按照程序一一問完,李佳琪敲敲桌子:“范二妹,知不知道我們為什么抓你?”
“不知道,警察同志,我真是好人,真沒干過壞事,就是忘了辦暫住證。”
心理素質不錯,到這個份上還心存僥幸。
李佳琪不打算再跟她繞圈子,把筆記本電腦轉過去,緊盯著她雙眼:“這個人認不認識,范二妹,我們既然把你帶到這兒來,表示我們手里有足夠證據!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不積極交代,別人一樣會交代,等別人交代你再說就晚了。”
夏占田,果然是夏占田!
范二妹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看顯示器上的照片,絞著手坐立不安。
“認不認識,說話!”
你不說別人一樣會說,這句話擊中她的軟肋,她猶豫了一下,用蚊子般地聲音說:“認識。”
“他叫什么名字?”
“夏占田。”
“什么地方人?”
“南云人。”
“怎么認識的?”
“網上認識的,網友。”
從她的反應上看可能還不知道夏占田已經死了,換言之,可能有一個人會指證,她必須交代,只有交代。
所有細節必須搞清楚,李佳琪不想告訴她夏占田死亡的消息,追問道:“怎么在網上認識的?”
“qq聊天認識的,他加的我。”
“你qq多少,網名叫什么?”
突破口打開了,審訊工作非常順利,了解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出去跟老田審訊到的情況相互驗證,三個人異口同聲,交代的細節都一樣。
涉及到一條人命,不能就這么確定夏占田的死因,溝通完繼續問、反復問。同時請剛勘查完他們在南州區租住屋的同事,連夜去他們前一個落腳點核實他們交代的情況。
技術偵察大隊值班民警一樣有事干,田國鋼打電話請示,鄧局連夜授權,技術偵察大隊連夜聯系網絡公司所在地公安局,請當地公安部門找網絡公司協查女嫌疑人與夏占田的聊天記錄。
他們一夜沒睡好,韓博是折騰了大半夜。
常援建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一家人全回來了,他愛人跟“李行長”一樣是北方人,性格開朗,非常好相處。
他女兒常婷婷大學畢業,在部隊駐地所在的市當教師,女婿在教育局工作,小兩口五一結婚的。
這次全回來是打算按良莊風俗給小兩口補辦婚禮,請請老家的親朋好友。
一見面就發喜糖,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只是年齡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他們卻一口一個“韓叔叔”,搞得韓博很不好意思。
先帶他們去沒打烊的飯店吃夜宵,吃完夜宵去市一院接上姜國平,回濱江小區安排眾人休息。
房子夠大,房間夠多,不難安排。
等軍嫂和小兩口全安頓下來,陪在車上睡過,這會兒根本睡不著的常援建及同樣睡不著的姜國平在客廳聊天。
“老姜,原來牛部長是你戰友,說起來不是外人。”回到老家,常援建不再是部隊首長,用一口已生疏的思崗話拉起家長。
“常師長,我不能跟你們比,你是部隊首長,老牛現在是大老板,據說去年賺一百萬。縣里企業效益不行,我打算讓我兒子明天去他那兒,跟他干。”
“良莊建筑站越搞越好,以前的項目經理,包括以后去的人,個個發財了。跟他們一比,我跟你差不多,什么部隊首長,一個月工資能有多少。”
常援建回頭看看韓家的裝修,指指韓博打趣道:“他們有錢,但不厲害,真正厲害的是小韓,既有錢又有權,好事全讓他一個人占了。”
“常師長,您別笑話我,我是沾我爸爸光、沾曉蕾光,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我賺不到幾個錢,在家里沒地位的。”
“我倒是想沒地位,可惜沒機會。”
正開著玩笑,手機響了。
李佳琪打來的,不是什么大案,沒必要出去接,韓博當二人面了解完情況,放下手機繼續聊天。
“這么晚單位還有人匯報工作,你這個支隊長比我想象中更忙,沒打擾你工作吧?”
“沒有,三更半夜接電話,對我們來說是常態。”
姜國平轉業時部隊還沒有恢復軍銜制,他當時跟常援建一樣是陸軍,對現在的陸軍都不是很熟悉,更不用說武警。
他放下茶杯,好奇問:“韓博,你們陳局長大還是武警支隊長大,聽說地級市的武警支隊長是正師或者副師,應該相當于市長或副市長,可公安局長好像又有權指揮武警支隊。”
這個是不好比的,和平時期,軍人地位不是很高,要是說權力,一個軍長也不見得有一個縣委書記的權大。
常援建笑而不語,韓博不得不耐心地解釋道:“姜科長,武警其實分兩種,一種是隸屬于武警總部的內衛部隊,還有黃金、水電部隊和機動師;一種是公安現役,比如消防、邊防和警衛部隊。
我們局長有權指揮公安現役,指揮消防支隊、邊防支隊和警衛處,無權指揮武警部隊。為協調公安與武警的關系,我們陳局兼任武警支隊第一政委,如果需要武警支隊協助,要向武警總隊申請,要獲得總隊領導同意。”
“他們一樣大?”
“怎么說呢,首先,我們南港武警支隊是正團級單位,不是副師。我們陳局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是市委常委,是正廳級領導干部。非要對應級別,陳局肯定比武警支隊長大。”
常援建點點頭,微笑著補充道:“一個武警支隊才多少人,最多算1000。地級市公安局長手下多少人,至少三五千民警。普通軍官轉業到公安系統,團級一般也就縣公安局副局,營級以下普通干警。”
“我說呢,原來支隊長跟支隊長不一樣。”
“那是,我這個支隊長手下三十多號人,哪有武警支隊長大。”
“他轉業到地方就沒你大了。”
常援建話鋒一轉,半開玩笑說:“韓博,要是我轉業回地方工作,市里一般會怎么安置?”
“轉業,常師長,您怎么想起問這個?”
如果在部隊繼續干,一眼能看到未來幾十年的事。在副師長這個職務上干到55歲退休,進干休所養老。
這樣的生活不是常援建想要的,既然此生沒機會成為將軍,不如趁年富力強早點轉業,到地方上至少有點事干,至少比留在部隊有挑戰性,反正女兒成家了,沒什么后顧之憂。
他點上根香煙,笑道:“我就是問問,了解一下。”
“副師級軍官轉業,各地安排不盡一致。江城安置壓力大,所以林占臣處長副師轉業只能是行政副處級,享受正縣級政治待遇和工資待遇。南港稍微好一些,我們支隊政委的愛人一樣是副師級軍官轉業,現在是正處級單位行政副職,享受調研員政治待遇,副廳局級工資待遇。”
“回南港的少?”
“誰不想去大城市。”
同樣是正處級單位行政副職,但要看單位是否對口,至少要相對對口,否則一切要從頭開始。
常援建這次回來,問這個問題,包括通過老盧找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想了想又問道:“韓博,要是我決定轉業回南港,你說我有沒有機會進公檢法?”
他可以一直干到退休,韓博不明所以,下意識說:“問題應該不大,政法系統一直是軍官轉業的首選。尤其公安系統,每年都要安置不少軍官。”
“盧書記說政法委陳書記很器重你,能不能幫我問問?”
“常師長,您沒開玩笑吧?”
“沒開玩笑,我打算換個環境。”
副師職軍官轉業,全南港一年能有幾個。幫他問問不算違反原則。
畢竟級別在這兒,國家有政策,他這個級別的軍官轉業,編制職數是戴著帽子下來的,是政治任務,市委必須妥善安置,不可能讓他跟姜國平一樣去看大門。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韓博苦笑道:“常師長,問問沒問題,關鍵這么大事你要考慮周全。國家在軍費上的投入越來越多,軍人待遇越來越高,轉業回來不見得比留在部隊更好,而且公檢法算不上好單位。”
“考慮好了,我愛人也支持。”
“要不您跟盧書記再商量商量,聽聽盧書記的意見。”
“肯定要跟他商量,”想到大病不死的老盧,常援建不禁笑道:“不光要跟他商量,還要請他幫我找找人,跑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