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的消息是程文明提供的,程文明的消息是錢晉龍提供的。
吸毒人員那么多,有些明知道他吸毒但沒檢驗出來,又沒能從他身上搜出毒品,不符合強制戒毒條件,也不可能送他去勞教,許多人還行蹤不定。支隊總共多少民警,根本盯不過來,干脆挑幾個讓李固去蹲守。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半個月了仍沒半點消息。
“駱豪團伙”突然銷聲匿跡,沒有這么一個大“供應商”,黑市白粉價格節節攀高,且有價無市,支隊民警監視的幾個吸毒人員想盡辦法、滿世界瞎轉楞是買不到。
南港沒毒品了,對緝毒民警而言這似乎是好消息,但不管錢晉龍還是韓博都非常清楚這只是暫時的,等風聲過去“駱豪團伙”很快會卷土重來,就算沒駱豪也會有李豪王豪。
禁毒支隊是在禁毒大隊基礎上成立的,原來的大隊民警級別最低的也是副中隊長或副指導員。
沒把“駱豪團伙”連根拔起之前誰也不知道內部有沒有問題,讓“黑社會斗毒梟”的計劃支隊內部現階段只有韓博和錢晉龍二人知道。
有些事在單位談不合適,下班之后,二人很有默契地分別趕到程文明家,在程文明這兒開小會。
知道他倆要來,林新霞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把飯菜端進房間,讓他們邊吃邊說,她則同孩子一起在客廳吃,吃得很快,一吃完就帶孩子去小區對面剛開的超市玩。
“銷聲匿跡,難道毒販也過年。”程文明依然吃得很少,而且吃得菜很清淡,口味重的幾個菜他一筷子沒動。
錢晉龍家離這兒不遠,步行五六分鐘,車本來就沒開進來,晚上可以喝兩杯酒,他端著杯子苦笑道:“掌握的情報太少,只能坐這兒猜測。”
韓博舉著筷子,微笑著分析道:“他們突然低調,無非兩個原因,一是貨源斷了,二是風聲緊,擔心被我們盯上。這才幾天,打鐵要看火候,釣魚一樣要沉得住氣。”
“他們膽大包天,每一個環節都經過精心策劃,我覺得貨源斷了的可能性較大。上級對毒品問題前所未有重視,明確指出要打擊金三角流入國內和從國內過境的鏈條。”程文明深以為然,靠在輪椅上若有所思。
“程大,有沒有人去猴子公司打探?”錢晉龍跟駱豪過了十年招,跟誰都可以談“耐心”,唯獨不能跟他談。
“暫時沒有。”
這條線是程文明負責的,雖然天天窩在家里,但一直在遙控指揮,且指揮的不只是小任和李固。
他習慣性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未接或短信,介紹道:“沒陌生人去,也沒可疑的電話記錄,至少對外公布的業務聯系電話沒有。就算去也沒用,為了顯得更逼真,我讓猴子和小任沒事別去公司,今天住這個浴室,明天去找個小賓館睡一晚,他倆的落腳點沒幾個人知道。”
“他那些手下呢?”
“電話聯系,時不時碰個面,有事就叫。”
韓博不禁笑問道:“這么安排是符合他們現在的身份,不過這么一來會不會弄巧成拙?”
“不這么安排會很麻煩,楊志楊輝是他們的軟肋,要是駱豪通過楊家兄弟試探猴子的底,到時候我們該怎么辦?”
“考慮得很全面,沒想到搞策劃你也有一手,等身體恢復可以去情報中心干。”
“恢復,別開玩笑了。人要知足,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程文明笑了,但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
一起秘密辦案能增加相互了解,能磨合同事關系。
通過這些天共事,錢晉龍最后一點顧慮、一點小芥蒂隨之煙消云散,對韓博雖然談不上有多尊敬但打心眼里承認他確實有能力,更羨慕他與程文明這種深厚的戰友情誼。
坐在一起吃飯喝酒,哪怕自己喝酒他只喝白開水,這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錢晉龍抬頭看看用鋼管焊的雙杠,一頭高一頭低,看著林新霞在上面纏的布條,鼓勵道:“程大,你一定能站起來的,我對你有信心,真的。”
“謝謝。”
“別光顧著說謝,你自己也要有信心。”韓博吃飽喝足,跟往常一樣幫他按摩起腿。
“早點回去吧,別讓曉蕾等。”
“她去江城了,跑銀行手續的事,下班時打過電話,晚上住我同學家。”
“絮絮呢?”
“帶著孩子不方便,上個月斷奶的,我媽和她媽帶。這不是快過年么,她們帶孩子先回去收拾,春節前不回來了。”
這邊聊家長里短,離這里三公里左右的一個小區里,剛在外面小飯店吃完晚飯回來的蔡小勇,正躺在床上為今天接到的幾個電話糾結。
一想到小琴,那個在小發廊坐臺的那個女孩,他心里就有種莫名的沖動。
前兩次送貨時她濃妝艷抹,第三次送貨時她沒化妝,穿得也不暴露。一身潔白色的羽絨服,楚楚動人,原來她那么漂亮,看上去那么清純。
好好的一個女孩,為什么要吸毒。
想起來真好笑,一個毒販居然勸客戶戒毒,要是客戶都不吸了,以后白粉賣給誰,難道改行賣白菜?
可是她真不應該吸毒,她應該有更好的生活,蔡小勇越想越覺得應該做點什么,鬼使神差回撥過去,恢復斷了一個多星期的連續。
“大軍,你怎么不接電話,快急死了,你能不能過來,你過不來我去找你,我有錢……”
“小琴,那東西對身體不好,戒了吧。”
“戒,你跟我說戒,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戒不可能的。”
想起電話那頭的女孩素顏時的樣子,蔡小勇情不自禁說:“小琴,你每次只要一點點,癮應該不大,肯定能行的,我是為你好。”
他喜歡自己,從那晚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
然而,小琴的世界是灰色的、是昏暗的,自從染上毒癮之后身體都可以出賣,哪會去想什么愛情,根本不會考慮什么人間真愛。
人一沾上毒癮就會撒謊,為獲得毒品什么瞎話都編得出來。
她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用帶著幾分哀求、幾分撒嬌、幾分痛苦地語氣說:“大軍,我知道你為我好,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現在實在受不了了。你知道嗎,要不是吳姐攔著,剛才我差點用刀片割頭皮,最后一次,幫幫忙,給我一點,只是最后一次。”
毒癮發作的人什么事干得出來。
蔡小勇于心不忍,可“信哥”交代過,這段時間不送貨,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起身道:“說好了,這是最后一次,去巷口等,我馬上到。”
“大軍,就知道你會幫我,這里就你對我好。”
終于有貨了,小琴欣喜若狂,想到大軍可能喜歡自己不化妝時的樣子,急忙跑洗手間洗臉,換上那天見面時穿的衣服,沖出小發廊,火急火燎往巷口跑。
盯半個多月,整天窩在發廊里的女人終于動起來了。
為盯住她李固專門在小巷子里租了一間民房,小伍和二楞這些天晚上全住這兒,二人相似而笑,一個給老大打電話報信,一個不動聲色跟了上去。
“小心點,別讓她發現,我和彪子馬上到。”
“哥,放心吧,這一片我多熟,不管誰過來,我保準幫你盯死死的。”
“別吹了,給我機靈點。”
他們盯小琴,李固和小任同樣有目標,不過現在顧不上這個目標了,二人鉆進面包車,風風火火往小琴所在的城中村趕。
大晚上公交車班次少,出租車也不好找。
蔡小勇來得很慢,李固和小任到了他還沒到,只見目標穿著一身很顯眼的白色羽絨服,站在城中村主干道的一個巷口東張西望,可能總是呆在室內的緣故,也可能是燈光的作用,漂亮的臉蛋凍得通紅。
小伍離她十幾米遠,站在一燒烤攤前邊吃肉串邊烤火。
二楞是“有車族”,跨坐在他的125摩托車上跟另外幾個用摩托車拉客的司機聊天,他們不是吹牛,以前確實租住在這里,認識不少人。
小任由衷的想一個好線人真能發揮很大作用,正琢磨打掉“駱豪團伙”之后讓身邊這位回良莊是不是太可惜,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小伙子突然出現在視線里,女孩看見他很興奮,頓時飛奔過去。
二人鉆進一條昏暗的小巷,李固立即撥通小伍手機:“小伍,放長線釣大魚,繞到巷尾去,在那兒守住他。”
“二楞,你出去,上青年路,這邊交給我們。”
考慮得很周密,小任笑而不語,掏出手機又塞進口袋,現在無法確認對方是不是毒販,沒必要驚動上級。
等了大約五分鐘,小琴再次出現在視線里,往發廊方向跑去。
“任警官,男的交給你了,我去發廊看看女的,要是她不接客肯定是在吸,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去吧。”
李固剛下車,小伍電話到了,按約定撥打小任手機,急切說:“彪哥,那小子在等出租車,他沒看見我,二楞過去了,問他要不要摩托車送。”
“等我,我馬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