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手續,見過在家的政法委領導,韓博正式成為省政法委研究室副主任,不再是一名警察,哪怕只是暫時的。新思路
接下來的去向研究生李主任心知肚明,沒安排具體工作,韓博可以一心一意地了解情況。
黃秘書準備了一大堆舉報信和上訪材料,有直接寄到政法委的,有高檢、高法甚至司法廳轉來的,把這些全看完對雨山縣公安局存在的問題應該能有點底。
不作為,徇私枉法,給黑惡勢力當保護傘,案件遲遲不破,明知道逃犯在哪兒不去抓……諸如此類的問題不勝枚舉,看得韓博頭皮發麻。
是否屬實,需要進一步核實。韓博整理了一下,把群眾舉報的材料放一邊,看起一份基層民警聯名簽署的材料。
尊敬的林書記:您好!
我是雨山縣公安局的民警,我今天代表全局幾十名年輕民警向您告狀。我們通過地區機關遴選考試進了面試,但局領導不出同意報考證明,不準我們參加面試,而那些有背景有關系的人卻可以走后門輕輕松松調走。我們對局領導處事不公不服,我們希望在憑本事考上更好的、更適合自己發展的崗位的時候,能擁有調動的自由。
我們大多來自雨山周邊幾個縣,以桂山、新陵籍居多,也有一些向往更高平臺的雨山本地人。當年我們大學畢業,響應國家‘先就業、再擇業’的號召,通過公務員考試來到雨山縣公安局工作。我們并未和單位簽訂最低服務年限協議,招考公告上也并未提出必須要在雨山工作的最低服務年限。
現在我們想擇業,重新參加公務員考試或地區機關遴選考試的時候,卻遭到局領導的刁難,局里發文:工作期間未滿國家規定公務員最低5年服務年限,不批準調動。我們查過有一些部門規章,但各地執行起來都有出入,就算在我們局,這一條就從來沒有認真執行過。
近年來,我們局工作不滿五年調出去的很多,稍微列舉一下:
蔣新明,2001年9月進入我局工作,2002年9月就調入地區國土局。(一年試用期未過,跨縣區)
毛琳琳,2000年9月進入我局工作,2002年6月調到桂山縣法院工作。(不滿五年,跨縣區)
條件艱苦,想辦法調走的人不少,沒能調走的想走。
想進來的千辛萬苦不能進,想出的尋尋覓覓不能出,韓博陷入深思,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往下看。
“既然部門規定一直沒認真執行,如今為什么就要認真實施了呢?因為這次地區組織的公務員遴選,我們局進入面試的人太多,能入圍的人都堪稱局里做事的骨干。一個局,在編四百多人,實際上一線執法一百多個人,管理崗位百來個人,還有一百多個人都是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做事的都調走了,局里就空了,所以發這么一個文不讓大家參加遴選面試。”
“每次有人調走,有關系的成竹在胸,有背景的出面活動。而我們這些辛辛苦苦考上的,在局領導辦公室苦苦哀求,痛哭流涕甚至下跪哀求局領導簽字。男兒膝下有黃金,但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折腰,甚至下跪,我只能哀其不幸。”
“人挪活,樹挪死,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道理大家都懂。我們之所以想考走,是因為家中父母老邁;是夫妻、情侶兩地分隔感情漸淡;是家中有黃口小兒需要照顧,還有的是想尋求更廣闊的發展平臺。”
局長政委都不是本縣人,你們也為人父親,對于想走的同志,我們希望領導能夠真心體諒,將心比心替我們考慮。要留人,請將從優待警落到實處,真心關心民警的實際困難,真正不搞形式的走一回群眾路線。”
“比如,讓久病的父母床前有孝子,讓剛出世的嬰兒見得到父親,讓大山深處的未婚民警討到老婆,讓外地民警考的來、安的心、留的下,讓有志于公安事業的優秀民警能憑能力提拔的上,而不是靠一紙規定強行將我們的未來留在雨山……”
從優待警,說這么多年,卻一直沒真正落到實處。
南港如此,雨山那個國家級貧困縣更不用說,警察只是一個職業,民警全生活在現實中,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很正常。
報到雖然沒見到政法委林書記,但另外幾位副書記的言外之意說得很清楚,全省有五十幾個國家級貧困縣,省里必須一碗水端平。
換言之,不會因為自己即將出任雨山縣公安局長就會厚此薄彼,在政法專項經費上有所傾斜。
辦案經費沒有,基本工資都不能保證按時發放,工作環境又那么艱苦,隊伍士氣自然不會高,隊伍沒士氣,治安自然而然搞不好。
韓博長嘆一口氣,正準備打開電腦看看有沒有雨山縣的新聞報道和網上輿論,李曉蕾的電話到了。
“老公,怎么樣,安頓下來沒有?”
“暫時安頓下來了,在省委機關宿舍,不過住不了幾天,下周一以省政法委研究室副主任身份去雨山調研。”
李曉蕾走到落地窗邊,看著斜對面即將竣工的思崗縣城第二棟高層建筑,好奇地問:“調研多長時間?”
“一個月,跑完所有基層所隊,正式調動手續和新任命應該能下來,到時候直接去地區公安局報到。”
“地區公安局?”
“凱山經濟落后,沒有市委市政府,還是地委和地區行署,地委書記相當于市委書記,地區行署專員相當于市長,地區公安局相當于市局。公安局也是剛改稱不久,以前叫地區公安處。”
“有多落后?”
“到底有多落后要等實地看看才知道,不過吃飯時林書記的秘書小黃倒是提過,說雨山是國家級貧困縣,在那里甚至可以看到一家人合穿一套衣服的。并且那里的人一點改變自己生活現狀的意識都沒有,每年就等著國家發扶貧款和外界的捐款,等把這些錢用完之后再等下一年的扶貧款。
自然條件惡劣,地遠路偏,交通閉塞導致物資交流和商品輸出的困難,嚴重制約當地經濟發展。但比經濟更貧困的是教育的貧窮,由于生育政策比較寬松,很多家庭生育好幾個孩子,導致那些孩子接受教育的不多。山區沒學校和觀念落后等問題,也在阻擋著孩子接受教育。”
經濟落后,政府沒錢。
政府沒錢,公安經費更不用說。
李曉蕾意識到丈夫接下來會面對什么,不禁說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怎么行,沒錢你怎么打開局面?”
“正為這發愁呢,許多民警干不下去,在基層呆不住,反映材料都寄到省政法委來了。”
“創收啊,你干這個不是挺在行的嗎?”
“創收,開什么玩笑。別說不能亂罰款,就算想罰能罰,也要有錢給你罰。”韓博被搞得啼笑皆非,順開電腦。
“那怎么辦?”
“先去看看,沒有調查就沒發言權,更不會有什么好辦法。”
李曉蕾笑道:“實在不行去趟BJ,跟人家一樣‘跑部錢進’,扛著國家級貧困縣的牌子去化緣,看能不能爭取到點專項經費。”
雨山縣缺的不是公安局長,而是侯廠和焦漢東那樣能把經濟搞起來的黨政干部。
想到這些,韓博輕嘆道:“一個省就50多個國家級貧困縣,全國更多,光靠跑估計解決不了問題。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得找縣委縣政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縣里想想辦法,其它地方節約節約,應該能給公安解決點困難。”
“你慢慢想辦法吧,我下班了,今天回市里,周一再回來。”
“路上開慢點。”
“我不開車,坐大巴,小敏已經到樓下,剛看見他車。”
“行,到家再給我打電話。”
掛斷手機,坐到電腦前瀏覽起與雨山相關的內容。
這邊不像南港,政府上網工作好像沒開始,搜不到縣政府的官方網站,輸入幾個關鍵詞搜到幾個論壇,發現好多關于雨山縣治安的帖子。
一個在雨山工作的外的人發帖,一星期前的一天晚上9點左右,開車和朋友吃飯從縣城開車回礦上時,經過路面積水路段,不慎濺水在一輛停在路邊的面包車身上,這是很正常不過的事,他們也沒有在意。
誰知車開出七八百米,被那輛面包車和另外幾輛面包車團團圍住,說他的車整水淋到他們的車哦,要賠一輛新的車給他們!
說了半天又改口要賠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一直威脅當事人凌晨3點,期間報過警,110、122去了都無濟于事。
110說這不是治安案件,122說這不是交通事故,沒辦法協調解決!
最后是一個當事人找去的朋友解圍,出八百八十八元外加給他們洗車放鞭炮掛紅,事情終于得到了解決。
這不是車匪路霸么,這不是敲詐勒索么!
韓博越想越憤怒,暗罵出警的民警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職責。
更讓他無法容忍的是,當地居然還流傳一個黑社會的歌,受香港電影《古惑仔》影響,連幾個中學的學生都在成立幫派。
總之,不管當地人還是外地人,尤其外地人,晚上最好不要出來,那里亡命徒很多,基本都是毒鬼,他們窮兇極惡,被他們盯上搞不好連命都會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