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星稀、天墨青。
二郎神剛走。
背靠著人族宏偉的氣運金墻，眼前則是荒莽的荒原。因為幾個妖王最后的自爆，中心點百里范圍，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有地下的泉水涌出，估計很快就成一個湖泊。
周舟浮空站在那，心情漸漸恢復了平靜。
修行還是急不得，一步步走下去才是正理。
米凱爾拉著一直閉嘴不敢說話的小祖師飛了過來，小祖師被套上了獻祭護腕，此時還是心有余悸的模樣。她還是很聰明的，知道自己之前出言辱罵了那厲害的白面人族。
“這肯定是天仙吧，一定是天仙吧……”小祖師喃喃著，“而且戰斗力已經比金仙還要厲害了，他是誰呀？”
周舟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金仙？”
“氣息呀，金仙不是他這個樣子的，能夠長生的修道者，身上都有一些特殊的味道。”小祖師聳聳鼻尖，歪著頭思索著，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被嚇壞了的她，也是蠻可愛的。
她又喃喃道：“雖然記不清了，可我感覺，這樣的人物很難成金仙得長生才對。”
周舟眉頭一挑，問道：“為何？”
“我記得、我記得……”小藍捂著腦袋，眼前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是光亮，很亮的光亮，一個笑容很溫和男人站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看自己在天空飛過，還對自己微笑著打著招呼……
她努力回憶著，畫面一轉，又到了一個書房中，那個男人開口說了兩句話，小藍喃喃地說了出來：
“萬物有失有得，始終難全。”
周舟似乎被觸動了下，站在那低頭思索，而小藍‘哎呀’一聲，捂著腦袋一陣眼淚汪汪的。
“頭好疼，想不起來了，那是歸梧的前世嗎？似乎和本祖師很熟一樣。”
“大師兄的前世，那位大羅金仙說的這句？”周舟摸著下巴一陣琢磨，“雖然初聽感覺很有深刻含義的模樣，但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一句誰都知道的廢話啊。”
米凱爾輕笑了下，但笑容還沒張開，就被周舟的目光‘嚇’了回去。
她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可能是一直追捕他們的敵人被團滅，而二郎神也已經離開的緣故。
周舟溫柔地去拉米凱爾的小手，剛要觸碰……
下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嘯，滿含怒意、略帶驚懼。
周舟靈識一掃，頓時哆嗦了下，在那被自爆炸出來的深坑中，有只渾身染血、但氣勢卻無比強橫的鵬鳥振翅想要飛起，看周舟和米凱爾的目光滿是憤恨。
是那只金鵬妖！
是了，它在最開始被二郎神楊戩直接用道法封住，掉在了地上，剛才的兩名妖王自爆，讓金鵬妖也受了重傷，此時渾身染血。
周舟躊躇了半瞬，隨之搖搖頭。
此次已經收獲很大，暫時擺脫了妖王們的追殺，他自然不敢下去和這頭金鵬妖糾纏。
如果真的如同二郎神所說，此地將大亂，那肯定是妖族的巨臂將會出現，自己該及時撤退才是。
“走吧，它暫時飛不起來，”周舟沉聲說了句，雖然一個可以斬殺真仙境妖王的機會擺在面前，但那也是需要米凱爾去冒險戰斗，還是溜之大吉比較妥當。
他這次，主動拉住了米凱爾的小手，還將小祖師也拉到了自己的另一側，轉身朝著氣運金墻撞去。
隔著百丈，周舟胸口綻放出一團金色的龍影，盤踞在周舟的頭頂之上，仰頭無聲的咆哮。
氣運金墻朝著兩側緩緩裂開了一道縫隙，周舟的身影掠入其中，金墻再次緩緩閉上。
這一幕，落在了金鵬妖的眼中，讓這耿直的妖王更是憤怒不已。
金墻扭曲了些許視線，墻那邊對他們來說也是禁地，一身修為完全無法施展，何況，真仙的修為是無法直接破開金墻追上去的，只能通過各處雄關。
“人族……該死……人族！該死！”
金鵬妖的聲音，似乎都在染血。
終于，白展畫帶著幾名仙人境的妖族疾飛而來，在空中的煙塵中搜索了一番，鎖定了金鵬妖的位置，急忙沖了下來。
這一路，他感覺到那些正在隨風緩緩消散的氣息……
獅王、野豬王、老山羊……
都已經沒了聲息，都已經沒了生息！
“鵬三王！這是怎么了！”白展畫聲音也帶上了些急迫。
這一鍋端了多少位高權重的妖王？干系到多少妖族僅剩的勢力！能夠在這個妖族氣運明顯不行的時代，將后輩培養到真仙的境界，這些妖王，大半都是所謂的‘世家’傳承。
“軍師！軍師！”
金鵬妖呼喊著，化作了人形，渾身都是傷痕，金色的鮮血都快要流干了，躺在那嗷嚎大哭。
白展畫隨手灑出了一股股妖力，將金鵬妖的身體填充、修復。他也是有些急了，直接質問一聲：“這到底是怎么了！那人族修士怎么會這般厲害？”
“軍師，我們中了那家伙的奸計！”金鵬妖咬牙切齒地罵著，“他故意將我等引來，聚在一起……聚在一起……讓那不知是誰的大神通者出手，斬殺了我等一干妖王！”
“大能？”
“那戰力，絕對是天仙之上，我被他一招封禁，在下面不能動彈，卻是看得明白。”金鵬妖能活動，被幾個妖族扶著站了起來，吸了口涼氣，將二郎神動手的過程一一道來。
一個照面就殺了十多個妖王，接下來則是簡單的追殺，沒有妖王能逃出百里的范圍。
這聽起來有些駭妖聽聞，可如果修為境界夠強，自然是可以做到的。
白展畫在原地不斷來回走動著，他在思索，如何避免妖族的瘋狂報復。死傷了的這些妖王，絕對會掀起一股大浪，但現在妖族不是天地主角，養精蓄銳這么久才有了點復興的勢頭……
妖族都是些血氣上涌就什么都不顧及的主，而且不少老妖還是從巫妖大戰之中存活下來的老宿，本就有一種優越感在。
——妖族和巫族，曾經統治了很久的天空和大地，妖族天庭也曾鎮壓諸天萬古。
他是南洲邊界之地妖族的軍師，在這個位置上，不得不為妖族發展考慮一番。白展畫覺得，自己必須找個借口，避免這次即將爆發的大戰。
“鵬三王，”白展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道，“你最好將此事詳細的，不要遺漏任何細節的說給我聽。”
再詳細、再不遺漏細節，又有什么用？
那個叫周舟的人族修士，設下埋伏、引來了強援，滅了二十六路妖王乃是不爭的事實！
“剛才，那殺了我們諸多兄弟的大神通者，”金鵬妖咽了口吐沫，低聲說著，“去找那名為周舟的修士告別。他們說了很多話，我離得遠、受了傷沒聽清，但之聽到了‘圣人’二字，還有太清兩字……”
“圣人？太清門？”白展畫低頭思索，努力回憶著，他道：“我倒是聽聞過洪荒傳聞，有位圣人乃是太清道統……莫非，周舟是圣人門下？”
“圣人又怎么了！”金鵬妖咬牙罵著，“竟然如此欺我妖族！我回去定然要請動幾位哥哥出山！我金鵬一族，絕對咽不下這口惡氣！”
“鵬三王莫急，讓我思索片刻。”
白展畫還要低頭思考，但突然之間，四面八方涌來了一股股通天徹地的洶涌妖力。
方圓幾萬里內，風云變色、群妖伏地，那云霧風沙之中，出現了一道道巨大的身影。
“我兒！我兒！”
“是誰干的？誰敢傷本座唯一的血脈！”
“到底是誰！”
白展畫身體都是顫了兩下，而金鵬妖眼中燃燒起了復仇的火焰，就要迎向這幾股氣息。
“鵬三王，”白展畫拉住了金鵬妖，忙問，“那小子去了哪？你可知。”
“去了南邊！”金鵬妖咬牙罵道，“我看到了，他破開了氣運金墻去了南邊！”
白展畫直接道：“此事萬萬不可告訴這些老妖王！就說他沿著氣運金墻飛往了東邊！”
“軍師！你難道也是那人族修士一伙的不成！”金鵬妖咬牙怒罵，猛地甩開了白展畫的拉扯。
白展畫只能暗嘆一聲，那幾名老妖王已經沖到了萬里范圍之內，他只能簡單解釋一句：“鵬三王，我妖族本就有破碎洪荒、屠殺人族的罪孽，故而氣運耗盡、只能茍延殘喘。難道，我們還要沖入氣運金墻，去再屠殺一次人族？莫忘了，中土世界的修士盡皆是人族，天庭天兵天將也大多是人族！”
言罷，他緩緩閉眼，站在這里等待暴怒的老妖王們發落。
金鵬妖愣愣地站了一會，看著南方出了回神。
還好，金鵬妖被白展畫說服，沒有向南指，只是向東指了下，說明了‘罪魁禍首’的方向。
幾個暴怒的老妖出手，白展畫被打成了重傷，低頭不敢說什么。而金鵬妖將自己所知的再次說了一次，當提及那三尖兩刃的長槍，老妖們卻是都并不知曉。
楊戩不過是封神時期成的天神，此時也不過幾千年，封神之戰發生在南洲地界，波及的也只是中土世界，乃是道門內部的一戰，妖族不知其具體也很正常。
如果是成名已久的大能，老妖們就算一個不知，不可能都不知道，但那三尖兩刃槍，還真是有些不明。
最后楊戩用天眼一擊，金鵬妖并未看清，只當是強悍的神通罷了。
“圣人？”
“圣人又如何！”
“搜！將此地挖地三尺，也要將那名為周舟的修士找出來！挫骨揚灰！”
“畫妖！”
白展畫立刻站起身，捂著胸口，低頭應著：“在。”
“將那周舟、那動手之人、還有周舟的護道者，盡皆畫下來！”一頭老獅子咆哮著，“傳令給南洲邊界、東洲邊界、還有北洲的妖族！必殺此子！必殺于他！”
一聲聲咆哮在夜空下回蕩，當真是駭人心神。
妖魔之地，從此地向東、向西，像是鋪滿了油的水面，被一把火直接點燃，火苗呼呼地蔓延了出去。
妖族的怒吼聲，響了三天三夜。
相對于此時的邊界妖魔之地，周舟之前在這里行走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平靜安寧啊……
九天之上，南天門前，一只訊鳥在云中掠過，沒有引起守門天將天兵的半點注意。
而等這訊鳥眨眼飛出了幾萬里，又化作了二郎神二爺的身影，朝著自己鎮守的虛空仙島信步走去，心情似乎不錯。
追殺周舟的那些妖王之中，有他留下的暗棋，之前自然沒有出現在那處戰場。而從他回天庭之前捕捉的影像可判斷，南洲邊界的妖魔之地已經徹底混亂，空氣中都飄蕩著暴怒的情緒。
接下來，只要自己再稍微運作一番，讓天庭注意到南洲邊界之地的異樣，出動天兵鎮壓，再趁機挑起妖族和天庭的征戰……
那他此次出手的目的，自然就達成了。
二郎神并無明顯的喜怒，似乎只是想到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倒是，他對周舟的興趣更大一些。
太清弟子？道門首徒玄都的弟子？
玄都也會收徒嗎？在自己師父玉鼎真人的口中，玄都素來神秘，又是道門表率，據說乃是六圣之后，最有希望成圣者。
洪荒圣人六個半，有道門三圣、西方教二圣，還有一妖族的女媧圣人。
那半個，乃是指的人族三皇五帝，三皇五帝皆是洪荒遠古士氣的大能轉世，分了一縷成圣的機緣。比如女媧的兄長伏羲、比如遠古大能紅云，都是些福澤深厚之輩，才能鎮壓人族之氣運。
圣人，米凱爾口中造物主級別的存在，能夠重開一方天地，重煉風火水土，再定四象五行。
而楊戩、哪吒、孫猴子這種肉身成圣，不過是徒具此名，只是肉身較為強悍罷了。
肉身……
“也不知，太清道法是否有修肉身之術，”楊戩笑著搖頭，想著自己離開時，周舟眼中的熱切……看來，這個小家伙肯定是要去俗世找那俗世的武學研究了。
這武學，如何能和沙場上磨礪出的殺人本領相比較？
突聽得一聲：“二爺？”
二郎神頓住腳步，抬頭看向前方云中，有一童子靜靜地立著。
楊戩皺眉道：“可是銀童子？”
“嘻嘻，正是我。二爺，老君讓你去兜率宮一趟，”小銀嘻嘻笑著，看楊戩眉頭皺，解釋道：“二爺請放心，老君差我過來時是說，太清從不欠他人因果。”
二郎神楊戩頓時松了口氣。
心中，卻是對周舟多了幾分忌憚……還好，自己最后未動那殺心。
周舟此時在哪？
碧海藍天的白色沙灘上，一條鯉魚、一只藍色小獸，正在兇狠地對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