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刻,誰也無法確定無擇為什么選擇飄渺城,為什么選擇針對達奚長歌。而他,在即將讓達奚長歌付出慘重代價的時候選擇說出真相,然后自殺。
他成功了嗎?
沒有人可以確定。
他是一個好人嗎?
當然不是,因為他殺了很多無辜的百姓。也許這也是他為什么選擇在飄渺城的原因,以他的實力,已經可以在孔雀城里造出更大的殺戮,為什么偏偏是飄渺城?他說我一心有兩用,一心通兩界。那一年,我做錯了事,本該自殺謝罪,但沒人為我師父伸冤,我不能死。所以我留下靈界的那半顆心,而屬于人的那半顆心已經死了。
安爭抱著無擇的尸體,堆無擇這個人的感覺很復雜。無擇不是一個好人,這是可以肯定的。無擇又是一個好人,這是相對來說的。
達奚長歌看著安爭抱著無擇的尸體離開,穿過人山人海,走向未知之地。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些,那是一種很復雜的感情有無奈,有恐懼,有苦澀,更多的則是悲傷。
可他為什么悲傷?
達奚長歌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嘴角扭曲了一下,好像很疼。
是啊,那個小苦行僧就那樣爆開了自己剩下的半顆心,也許這世上再無一個如他這樣的通靈之人。關于靈界,修行者之中一直都有各種傳說,但是沒有人真正的接觸過。
也許,連無擇這個人都是虛幻的吧?
安爭把無擇葬在了飄渺城外,沙海之中。
他轉身的時候,看到了無數人,他們站在那,表情都很復雜。他們之中也許有人相信了無擇的話,也許有人只是等待著安爭的離去然后將無擇的尸體挖出來泄憤。因為那天死去的人之中,或許就有他們的親人。無擇失去了只的親人,他們何嘗不一樣?
可是人死了,安爭不會讓人們去破壞一具尸體。那里,是一片流沙。安爭把無擇葬了進去,但無擇不會永遠停留在這個地方。
達奚長歌走到安爭身邊,沉默了好一會兒后說道:“你說,他選擇在你出現的時候做這件事,是有心還是無意?”
安爭回頭,看著達奚長歌的眼睛反問:“你說,他選擇在你的飄渺城針對你做這件事,是有心還是無意?”
兩個人相對無言。
好一會兒之后,達奚長歌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不管怎么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了。我的師父,已經不再是孔雀明宮的明王。哪怕無擇說的話都是真的,這件事也不可能再有人追究。可我依然堅信,這個世界上終究是好人多,好事多。”
安爭說:“但是這一個人,卻會影響很多人。一件好事的傳播速度絕對比不上一件壞事的傳播速度,也許這只是一個開始。無擇的死最起碼讓飄渺城的百姓開始懷疑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的明王,當懷疑出現的時候,其實無擇已經成功了。他是一個惡人,最可怕的是,人們會同情這個惡人。”
達奚長歌問:“你呢?”
安爭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你接下來要去哪兒?”
達奚長歌問安爭:“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來的,但我確定和公主殿下有關。我不能因為她救了你可能會受到責罰而責備你,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廂情愿的事,你沒有義務和責任接受。相反,我覺得你是一個有擔當的人。”
安爭道:“我現在就要離開了,本來也沒有打算來飄渺城,如果不是遇到了無擇的話,可能我們現在已經混入了仙宮遺址,沒準有什么了不得的收獲。”
達奚長歌笑了笑:“祝你好運。”
安爭:“謝謝。”
達奚長歌轉身走了,步伐有些沉重,城主府的人開始驅散那些圍著的人,沙海逐漸變得安靜下來。烈日下面,只剩下齊天,陳少白,和安爭三個人的影子。而陳少白蹲在一個沙丘上看著離開的達奚長歌,眉頭皺的很深。安爭走到她身邊問:“在看什么?”
陳少白指了指達奚長歌:“你看,他是不是很怪?”
安爭看過去,發現達奚長歌沒有影子。
或許是恍惚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在烈日下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有些眼花。在這樣的沙漠之中頂著烈日一直看,眼睛難免會出現問題。所以當安爭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時候,卻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他看陳少白,陳少白在看他。
“算了。”
陳少白站起來:“這不是我們的故事。”
安爭嗯了一聲:“一直都不是。”
齊天撓著頭發走過來,撇了撇嘴:“你們倆又在發什么瘋?搞的好像很深沉很有想法似的。說起來你們倆加起來的年紀也沒有我年紀的一個零頭大,所以你們倆不要做出一副看破世間的表情好不好。”
陳少白笑起來,摟著齊天的肩膀:“真他媽的羨慕你,活了那么久,居然還這么傻。有些時候,傻一些真的是好事。”
齊天:“你什么意思?”
陳少白:“我想喝酒,你陪不陪?”
他和齊天看向安爭,發現安爭站在沙丘上面依然看著飄渺城的方向,手里拎著一個酒囊,一大口一大口的喝。那大大的一袋子酒,喝了一半,剩下的一般灑在了沙子上。
“咱們去浪吧!”
安爭回頭喊了一聲,陳少白笑著點頭:“大風大浪的浪!”
三個人勾肩搭背,朝著西南方向而行。那里是仙宮的方向,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進得去,可飄渺城的事已經結束了。他們本來就不屬于車賢國,不屬于這個故事。他們三個對于飄渺城來說,對于達奚長歌來說,對于無擇來說,甚至對于整個車賢國來說都只是過客而已。
飄渺城,城主府。
達奚長歌坐在書桌前發呆,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兩件東西一串佛珠,一個缽盂。他拿起茶壺往缽盂里倒滿了水,想端起來喝一口。然后他的表情僵硬住,眼睛里出現了迷茫和恐懼。他低著頭,看著缽盂里的水映照出來的他的臉。
為什么那么年輕?為什么那么慘白?
他看向窗外,手在發抖。
城外一百六十里,安爭問齊天:“猴子哥,你說你已經活了那么那么久,在你那看起來近似無限的生命之中,有沒有一個讓你動心的女人?”
齊天一擺手:“我哪有時間管那么多!”
陳少白問:“猴子哥,那在你那近乎誣陷的生命里,有沒有一個讓你在意的男人?”
猴子楞了一下,眼神里弧線出現了一抹悲傷,他笑了笑,轉頭不看安爭他們。過了好一會兒之后他點了點頭:“有。”
“啊?是誰?”
“一個討厭的和尚。”
齊天抓起一把沙子,然后揚掉。就好像從記憶里抓出來一把過往,然后扔掉。
陳少白:“握不住的沙,干脆揚了它?”
齊天:“滾”
距離他們大概幾百米之外,一個沙丘上趴著兩個人。這兩個人身上披著一種很奇特的斗篷,斗篷的顏色會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改變。雖然距離只有幾百米,但是他們卻絲毫也不擔心自己會被安爭他們發現。這斗篷極其完美的模仿了地形和環境,哪怕就是站在他們身邊都不會察覺到腳下趴著兩個人。
而且這斗篷還有其他的功能,其中之一是隔絕使用者的氣息,保證不會被人發現。還有一種是說話的聲音都會被隱藏,只有穿戴著兩件同樣斗篷的人才能聽到彼此的話。
其中一個人臉上帶著面具,一種很奇怪的面具,整個面具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漩渦。面具是紅色的,好像學海之中的漩渦。而漩渦的那個點則在右眼的位置上,也只有右眼的露出來的。他一直盯著安爭他們,一眨不眨。那眼神很復雜,復雜到沒有人可以理解。也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理解。
“那個少年,真的就是首座大人?”
趴在面具男身邊的那個中年男人問了一句,他看起來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沒有任何特點。不英俊不高大,絕對不是讓女孩子看一眼就能記住的臉型。這樣的人不管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會讓人特別注意。但他是一個可怕的人,曾經整個大羲明法司都知道他的可怕。
他一手將明法司的情報系統打造成了明法司最犀利的武器,沒有他的話,行動司的許多行動都不可能成功。
他叫歐陽鐸。
趴在他身邊的面具男點了點頭:“是啊看起來似乎不像對不對?可他就是。他就是我們曾經敬重曾經視為精神領袖的首座大人,可是你看看他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做事不夠狠厲,那已經不是我們的首座大人了。”
歐陽鐸問:“可我怎么辦?那畢竟是我們的首座大人。”
面具男的聲音突然陰厲起來:“我說不是,他就不是!首座大人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沒有人相信那個少年會是首座大人。”
歐陽鐸:“你這話說的不對,沒有人相信不代表他不是。”
面具男冷笑:“所以呢?你打算過去相認?在他面前跪下來痛哭流涕?然后你把自己做過的事告訴他,看他會不會原諒你?歐陽鐸,你不要那么幼稚了。從那天開始,你就已經注定了走上一條不歸路。”
歐陽鐸語氣有些嘲諷有些惱火的說道:”怎么,你是在怪我?“
面具男笑起來:“不怪你,也不要怪我。雖然是我把你帶上那條路的,但如果不是你自己貪心,不是你自己有欲望,不管我說什么你都不會聽我的。別忘了,當初我跟你提那件事的時候,你眼睛里放出來的光芒有多可怕。”
歐陽鐸愣在那,表情悔恨:“我真該殺了你。”
面具男笑起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讓明法司起死回生,只有一個人能讓所有人重新感受到明法司的可怕。讓那些陷害了明法司的人,那些已經瞧不起明法司的人,那些恨不得把明法司踩在腳下的人重新對明法司充滿恐懼。那個人是我,不是安爭。”
他站起來:“走吧,明法司已經不是方爭的明法司,更不是安爭的,而是你的。方爭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是歐陽鐸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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