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甲士簇擁著親王陳重器進入了明法司之內,這里面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前些日子就有風聲從宮里傳出來,說是陛下要廢掉陳重器的封爵,所以這段時間一來,所有的大家族和陳重器基本上都切斷了聯系,唯恐引火上身。
在那些人詫異的目光之中,陳重器倒是看起來坦然自若。
“那是誰?”
古千葉見這個人一進來,整個明法司里的氣氛都變得詭異起來,忍不住問了一句。
坐在她身邊的許白蕾咬著牙回答:“陳重器!”
這三個字之中,充滿了怨恨。
古千葉下意識的看向安爭,而安爭看起來居然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他依然坐在那,品茶,看物,目中無人。古千葉伸出手握了握安爭的手,安爭微微一笑,手心微涼。
戶部侍郎澹臺清帶著一眾官員連忙迎過去,無論如何,現在陳重器還是大羲的親王,還是圣皇陛下的兒子。身為人臣,他們當然要守著規矩。一行人上去附身一拜:“拜見王爺。”
陳重器也不說話,也不理會,徑直走進明法司大堂,穿過人群,看葉不看別處。直接到了那把依然放在大堂正北位置的首座座位前,駐足,屏息,然后在一陣驚呼之中,他竟是雙膝跪倒,重重一叩。
起身,轉身,大步離去。
一言不發。
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甚至來不及細想的時候陳重器已經轉身離去,連頭都沒回。所有人心里卻都如同堵了一塊石頭似的,說不出的滋味。堂堂大羲的親王殿下,入明法司叩首一拜,然后轉身而去,這是什么意思?
古千葉看安爭,安爭的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些壓抑不住的冷笑。
數百人呼嘯而來,呼嘯而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兒之后,眾人才稍稍緩過來一些,但看向四周的旁人,都是一臉的驚愕不解。
這消息傳入了皇宮一極殿,正在批閱奏折的陳無諾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的兒子,終究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他竟是不生氣,也不惱火,繼續提筆批閱奏折,如同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跟隨了陳無諾已經多年的內侍總管蘇如海臉色卻有些發白,也就只有他看得出來,陳無諾下筆的時候,比以往重了些。
明法司拍賣會,已經是華燈初上。
許白蕾在古千葉身邊坐的久了,便覺得不好意思,這里也沒有什么她能買得起的東西,而想要的東西古千葉已經送了她,她便起身告辭。古千葉也沒有多挽留,只是留下了地址,說以后和姐姐你要多多走動。許白蕾感謝離去,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安爭幾眼。安爭只是客氣的微微頷首,并沒有說些什么。
“你倒是云淡風輕。”
古千葉等許白蕾走了之后,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總覺得今天這里,風云變幻。”
安爭翹著腿坐著,手指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敲擊:“重壓之下,便也無懼了。”
一句重壓喜愛便也不懼,其中深意怕是沒幾個人可以理解體會。
因為拍賣的物品實在太多,每一件都代表著明法司存在的一段過往,所以這些東西沒有流拍之物,都各有買主。安爭之后也沒有出手,似乎再也沒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又一個時辰之后,第一天的拍賣隨即結束,但是重量級的賓客都被牛中留了下來,就在這明法司里用晚餐。安爭本不想留下,但是牛中一再的邀請,倒也不好真的就此走了,畢竟以后還要和牛中等人打交道。
正上菜的時候,外面又進來幾個人,走在最前面那年輕人虎步龍行,身上穿著灰布長衫,看起來身上似乎并無功名。肩膀上搭著一件貂絨大氅,走進來的時候這大氅都能向后飄擺。他身材很好,虎背猿腰,帶著一股子壯闊豪邁之意。頭發隨意束了,披散腦后,臉型算不上柔和,但自有幾分剛硬之感。
他背后跟著四個同樣身穿布衣的漢子,每個人背后都綁著一柄黑鞘長刀。刀身看起來很寬,刀頭斜直,和中原的長刀完全不同。這些人一進來,仿佛和屋子里這一群錦衣華服之人格格不入。
“這是誰?”
“誰啊這是,居然敢帶刀入內?!”
幾個伙計不知道來人是誰,過去阻攔:“幾位貴客,赴宴的話,請卸了兵器。”
站在那年輕人身后的刀客淡然答道:“宇文家的人,兵甲不卸,長刀不卸。”
那伙計楞了一下,不敢再言。
坐在席間的宇文無塵站起來,快步迎過去,臉上帶著笑意:“哥哥,你怎么也來了。”
宇文無名笑了笑,看妹妹的時候眼神里都是溫柔:“陛下說,此時明法司之中,皆是大羲名流,讓我來拜會。咱們世代久居隴西之地,與諸位大家疏于來往,要好好走動。”
眾人一聽是宇文家這一代的領軍人物宇文無名,全都起身相迎。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宇文家久居隴西,雖然不問朝事,不理江湖,然而隴西之地對西北佛國的防御,什么時候能少了宇文家的鼎力支持?當初宇文家退走西北,第一代圣皇送出去三千里方回,這分榮耀,大羲立國至今也只有宇文家享得。
戶部侍郎澹臺清連忙請宇文無名上座,宇文無名搖頭問道:“陳流兮道長是哪位?”
澹臺清指了指安爭坐在的位置:“那位便是玉虛宮傳人,陳流兮道長。”
宇文無名點了點頭:“我便和道長同坐。”
說完之后就大步走過來,在安爭對面的空位上坐下,旁人看著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誰也沒敢說什么。不少人都覺得這宇文無名實在不懂禮數,這樣莽撞,真是丟了宇文家的臉。但是西北人情,本就蒼涼豪邁,不似中原之地的人那么多講究,宇文無名倒是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失禮之處。
宇文無名坐下之后,朝著安爭抱拳:“陛下說,道長年紀輕輕,但實為江湖新秀之中的佼佼者,讓我與你多親近。”
他一抬手:“酒來。”
澹臺清手下的戶部小吏連忙端著一壺酒上去,宇文無名看了一眼后微微皺眉:“這酒清如水,算什么酒?酒不辣,不冷,不烈,算不得好酒,拿我的酒來。”
他背后站著的四個刀客,分別從腰畔解下來大大的兩袋子烈酒放在桌子上,瞬間就堆起來一座小山似的。宇文無名拎起來一袋子酒拋給安爭,自己擰開一袋子:“請!”
那一袋子酒至少五斤,而且是產自西北的烈酒。中原人飲酒,酒多是溫厚醇和之感。而西北人飲酒,便是越辣越烈越好。若是不以修為之力抵抗的話,中原之人,怕是沒幾個人能扛得住半斤西北烈酒的力量。
安爭將那袋子就扭開,笑了笑:“謝宇文公子酒。”
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后同時舉起酒囊往嘴里灌。眾人看的心驚,只見兩個人喉結上下涌動,竟是一口氣同時將那足足五斤的烈酒喝了個干干凈凈。而且這種場合,若是誰運功來驅逐抵抗烈酒之力,顯然就是輸了。
一袋子酒下去,宇文無名哈哈大笑,看起來臉上多了幾分紅潤,更添了幾分豪邁。他又抓起一袋子酒拋給安爭:“道長好酒量!我喜歡!”
兩個人又是一人一袋子酒,咕嘟咕嘟的灌下去,連停頓都沒有。十斤烈酒下肚,若是換作旁人只怕早就被燒死了。而他們兩個人除了臉色稍稍有些發紅之外,居然再也沒有別的反應。
宇文無名似乎也是很久很久沒有遇到喝酒的對手了,縱然是在西北之地,這樣喝酒,十斤下去,也不知道多少人倒地不起。他部下之人個個都是拔刀之后就如同亡命徒的漢子,也個個都是喝起酒來便是亡命徒。然而縱然再能喝者,五斤也是極限了。
“好酒!好對手!”
宇文無名猛地站起來,雙臂往后一抬,那貂絨大氅隨即往后飄出去。他身后刀客隨手接住,抱于懷中。
“有好酒沒有好肉,這一桌子菜看起來精致豐盛,但根本不是佐酒的好菜。”
宇文無名一只腳踩在椅子上,隨手一揮,那桌子上的菜肴就都被掃到了一邊。他一招手,外面兩個隨從抬著一大塊血淋淋的肉進來,砰地一聲往桌子上一放,那血還在往下滴著,一股子血腥味立刻就飄了出去。
“來時路上,殺一妖獸,不知來歷,實力頗為強悍。算起來,當抵得上大滿境巔峰的修行者了。”
宇文無名指了指那肉:“道長,可否敢陪我吃肉?”
安爭微笑:“酒喝得,肉怎么就吃不得?”
宇文無名道:“痛快!”
他竟是隨手把桌子劈開,然后架起來開始烤肉。屋子里煙氣彌漫,不知道多少人受不了那味道咳嗽起來。肉烤好之前,安爭和宇文無名又一人喝了五斤烈酒。等到肉香撲鼻之際,那最后的兩袋子酒也喝完了。
“再拿酒來!”
立刻有隨從從外面拎著酒囊進來,往安爭和宇文無名身邊一堆,看起來就那么嚇人。
兩個人以刀子割肉喝酒,吃到后來,真是旁若無人。安爭從血培珠空間里掏出來一件東西隨手扔過去:“這肉不夠吃了,我再補給你一塊。那是窮奇身上丹田氣海位置的肉,蘊含窮奇之力最是濃郁。宇文無名眼神一亮:“這肉來得好!”
兩個人就在屋子里絲毫也不顧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古千葉站在一邊臉色有些擔憂,畢竟安爭好像還沒有這么喝酒過。而站在宇文無名身后的宇文無塵看起來臉色紅潤,看著安爭的眼神里,有一種別樣的神采。
兩個人喝了也不知道多少酒,都是小腹微微隆起。宇文無名喝的盡興,一把抓住安爭的手腕:“喝酒之后,焉能沒有女子陪伴,我聽聞金陵城里多的是千嬌百艷,走走走,道長隨我一同去!”
安爭搖頭:“不去!”
宇文無名臉色一變:“你不去?”
安爭:“不去。”
宇文無名大聲道:“喝酒你陪,吃肉你陪,為什么這青樓你就不陪?酒不慫,肉不慫,難道這睡女人的事上你就慫了?”
安爭呵呵一笑:“沒錯,就是慫!”
古千葉噗嗤一聲笑出來,笑顏如花。宇文無塵噗嗤一聲笑出來,美若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