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幕收刀,轉身,看人。
安爭依然坐在那里喝酒,吃菜,面不改色。
蘇夢幕走回到安爭身邊,仔仔細細的看了安爭一眼:“我一刀殺人,你不怕?”
安爭:“給我刀,我也能一刀殺人。”
蘇夢幕問安爭:“你知道我殺的是什么人嗎?”
安爭搖頭:“和我無關的人。”
蘇夢幕道:“也許和你有關呢?我殺人之前殺人之后,還能坐在這里無動于衷的只有你一個。你若是和他們一個來路,又或者一個目的,那么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安爭道:“這是你喝了我一杯酒應該有的態度?”
蘇夢幕笑起來:“你不懼這一刀,所以你心里沒鬼。”
他轉身而行:“我喝了你一杯酒,卻不殺你,所以算起來還是你賺了。”
安爭道:“蹭酒喝而已,何必這么造作。”
蘇夢幕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隨著隊伍進了城,剛才我殺的人也是隨著隊伍進了城。若是讓我知道你真的存了什么不安分的心思,你就知道這一杯酒的分量有多重了。”
安爭沒有說話,將蘇夢幕用過的杯子拿起來,杯口朝下扣在桌子上。然后起身結賬,朝著這城里最大的那家客棧走了過去。而那里,距離城主府很遠。
蘇夢幕看著安爭離開,微微皺眉。說實話,他不確定這個年輕人對到底是不是真的對親王陳重器有所圖謀。如果他看的出來,剛才那一刀已經斬了下去。
客棧里,安爭要了最好的客房,然后一個熱水澡洗去了這兩天的疲乏,從金陵城出來之后就一路疾馳,七千里之后才追上陳重器的隊伍。他躺在巨大的木桶里,閉著眼睛,感受著熱水帶來的陣陣舒適。
到如今,想要殺陳重器的人已經很多很多。那些曾經和陳重器合作過的大家族,唯恐陳重器會東山再起之人,都會派來手下。可是連安爭也沒有想到的,第一個下手的居然是召喚靈界的那些家伙。召喚靈界的人聯絡陳重器,唯一的目的就是借助陳重器融入大羲的官場之中,從內部分化大羲。
可惜的是,陳重器居然這么快就被貶黜為民。但正因為如此,陳重器肯定知道了一些關于召喚靈界的秘密,所以召喚靈界的召喚獸才會追上來。
安爭起身,擦干了身上的水,換上一身干凈清爽的衣服,推開窗子站在窗口看著已經升起來的皎潔明月。掛在天空上的月亮好像一個很大的銀盤,安爭算計了一下日子,才想起來今天是十五。
其實不僅僅是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按照道理,每個十五都是月圓之夜。
月圓之夜,是不是最適合殺人?
就在這時候,安爭感覺到了劇烈的天地元氣波動,然后一刀刀光從城主府那邊過來,安爭眼睜睜的看著那匹練般的刀光筆直的從那邊過來,順著大街一路向東過去,所過之處,大地被豁開,大街兩側的房屋承受不住刀氣的切割,房子臨街的這一面盡皆破壞。
陳重器才如城主府,蘇夢幕剛剛一刀殺妖獸,怎么城主府里又出了這么大的動靜?這里已經接近西北之地,越是接近西北陳重器應該越是安全,究竟是誰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城主府里動手?
安爭的身形一閃,人已經消失不見。整條大街,刀光所過,只有安爭所在的那一個房間完好無損。月夜之中,安爭在天空之中如同一只震開了雙翅的雄鷹,迅的劃過。
城主府有個巨大的豁口,是那一刀之威。
安爭才剛到,就感受到了城主府里那混亂不堪的天地元氣。他取出陳少白的夜叉傘打開,站在高處觀望。城主府里已經一片廢物,連燈火基本上都熄滅了。而最讓人覺得詫異的是,雖然天氣元氣波動很大,但是城主府里竟然安靜的不像話,連一點聲音都沒有。正因為如此,安爭沒敢貿然靠近。
就在安爭詫異的時候,忽然之間城主府里亮起來一道火龍,六百大羲最精銳的鐵甲騎兵,騎著壯碩兇猛的妖獸開路,火把一瞬間同時亮了起來,從城主府破開的口子里沖了出來。六百鐵騎如一柄出了鞘的長劍,直奔城門。而此時,四周竟是伏兵盡出,也不知道這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里,城主府里怎么會出現這么多的軍隊。
人海一樣的隊伍穿著的都是普通百姓的服飾,此時手里卻拿著各種兵器,如大浪一般朝著城主府這邊洶涌而來。而那六百鐵騎,離弦之箭一樣將海浪切開一條筆直的口子。
安爭站在那,在那六百鐵騎之中看到了陳重器,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在隊伍之中,而在隊伍的最前面,一個持長槊的鐵甲將軍開路,長槊所指之處,血流成河。抱刀的蘇夢幕卻不見蹤跡,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隊伍沿著大街一路向城門殺出去,四周的浪潮不管多兇猛多殘酷,始終沒能將那六百鐵騎的陣型擊碎。那六百人以鋒矢陣攻擊向前,最前面的長槊將軍所向披靡。城中圍堵過來的軍隊看著不下萬余人,而這六百騎在重圍之下,居然硬生生的殺出來一條通道。
轟的一聲!
城門關閉,重達數百噸的封門石放了下來。那個持長槊的鐵甲將軍驟然加,坐下的妖獸嗷嗚的叫了一聲,身體上竟是猛的冒出來一團火焰。將軍雙手握著長槊,朝著城門的封門石沖了過去:“殺!”
隨著那一聲暴喝,長槊化作火龍,轟的一聲,竟是將那沉重的封門石直接擊碎。這封門石可不是普通的石頭,上面還有符文加持,尋常的修行者別說破壞,一劍刺上去,只怕還會被封門石上的反震之力所傷。而這鐵甲將軍一槊破開城門,伸手往前一指,六百騎踏浪前行,坐騎下躺著的都是敵人的尸體。
這就是大羲最精銳的鐵騎,哪怕是驟然遇險,哪怕是身陷重圍,但依然一往無前。
隊伍沖出城門,那火龍漸行漸遠。
安爭微微皺眉,忽然間明白過來,沒有人能瞞著城主做出這樣的安排,除非這就是城主本人設下的伏兵。將陳重器迎接進入城主府,趁其不備突然難。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陳重器身邊只帶著這六百騎兵竟然如此的悍勇,上萬軍隊圍攻之下,竟是被他們筆直的殺穿出去,一路灑血。安爭猜測那一刀是蘇夢幕察覺到了什么,以一刀斬去城主,也算是為陳重器提醒了。
他趁亂也離開了大城,朝著陳重器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出了城之后安爭才現,這件事遠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不只是城里都是伏兵,城外也是。四周轟隆隆的聲音貼著地面過來,正是數不清的騎兵圍攏追擊。
安爭身形一閃,避開那大隊人馬的鋒芒。
遠處,陳重器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緊鎖。
之前在前面持長槊開路的鐵甲將軍放慢度,等陳重器上來之后說道:“王爺,四周皆是伏兵,城里城外,只怕不下數萬人。而其中的高手,只怕還在觀望。蘇夢幕沒有露面,正是對這些人的震懾。誰出,誰死。有蘇夢幕在,咱們只需面對這些軍隊而已。”
陳重器道:“但你只有六百人。”
那鐵甲將軍笑道:“夏侯但生平只會兩件事,第一,領兵。第二,領兵向前。”
他將長槊一指:“王爺只管跟上來,縱然周圍有數萬敵人又何妨?夏侯但這六百鐵騎,足以護送王爺一路西行,直到鳳凰臺。”
陳重器抱拳:“辛苦你了。”
夏侯但打馬向前:“王爺說的這是什么話,夏侯但這條名是王爺賞賜的,所以這條名就該用在保護王爺身上。待王爺到了西北之后,且看還有誰敢放棄。今天這些一個個冒出來的人,到時候一個個的殺回去就是了。”
他在前面開路,六百鐵騎保護著陳重器一路向西。到處都是伏兵,不知道從哪兒就殺出來一支隊伍,或是如重錘一樣迎面而來,或是如長劍一樣斜刺里殺出,又或者如長刀一般攔腰斬來。保護陳重器的騎兵數量也在減少,畢竟只有六百騎而已。到了天微微亮的時候,隊伍已經沖殺出去至少六百里,坐下妖獸的度自然不是尋常戰馬可比。
可是六百里,依然還在廝殺。
“這些人瘋了!”
渾身是血的夏侯但從前面再次折返回來,看了一眼稍顯疲憊的陳重器:“王爺,這些人都他媽的瘋了,來的人不是咱們大羲的人,而是草原韃子。有人打開了國門,放韃子進來了。”
陳重器道:“北邊燕國,山河猶在,人馬全無,燕門關沒有人鎮守,草原韃子一路南下。那些人做事太下作了些,竟然想出這么有辱大羲的辦法來。”
“繼續走吧,稍稍停留都會被敵人卷進去。從這里到北疆,一路上一萬六千里,草原人的騎兵可以一路南下沒人阻攔,這一萬六千里上,該死多少人!”
陳重器說的該死多少人,自然指的不是草原害殺死了多少人,而是有多少人為草原騎兵打開了道路。
“他們以為這樣做會瞞得住?圣皇一旦察覺,只怕從這到北疆一萬六千里,每一步都要死人!”
聽夏侯但說完之后,陳重器忽然之間反應過來一件事:“不好有人要謀逆!”
夏侯但嚇了一跳:“陛下乃千古一帝,當世無敵,誰敢直接對陛下出手?難道那些人已經瘋了不成?”
陳重器指了指四周:“難道他們還不算瘋了嗎?”
夏侯但問:“王爺,那咱們怎么辦?”
“先去西北,請宇文家那位老爺子出手。”
陳重器剛說完,忽然看到天空之中一顆巨大的火紅色的流星朝著東南方向而去,度之快乎想象。那流星巨大,拖著長長的尾焰飛過去,好像將蒼穹撕裂。
“西北望,射天狼?”
陳重器臉色一變:“宇文家的老爺子,已經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