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母親。
阿修羅的大公主輕念,是帶著強烈思念的呼喚,直抵地獄。
但修羅地獄中的少女不聞不顧,依然蜷縮著己身,黑暗籠罩著她,她蜷縮一點,黑暗便緊迫一點,一點是一點,孤獨無助。
“為什么……”落月公主不禁顫聲道:“為什么母親好像…聽不見我在叫她?”
“她也聽不見。”小洛SIR此時緩緩吁了口氣,“所看皆虛無,所聽亦虛無。”
“怎會……”落月公主淚水潺潺,“這些年…這么多年,她都是這樣嗎?血祖冥河的懲罰究竟是多么的殘酷……血祖究竟是有多恨她!”
“對她來說,在此修羅道中,聽不見或許是件好事。”小洛SIR想了想道:“這里充斥著無盡的貪嗔癡恨以及猜疑……除你母親之外,被困在這里的終生終日爭斗而不得瘋狂,要受無盡的精神折磨,越清醒則越痛苦,越痛苦則更加清醒,無休止。”
那黑暗地獄中一雙雙猩紅而不得瘋狂的目光,讓人畏懼,是修羅的惡鬼……比起來,阿修羅魔族竟算是善良般。
落月公主不禁心中一凜,猛然沖入了修羅道的黑暗之中,她想要將母親自這種可怕絕望的地方之中帶走。
然而沖入修羅道黑暗的瞬間,落月公主驟然感覺渾身冰冷,黑暗中無數黑影蜂擁而至,貪嗔癡怨,猜疑妒忌,惡言惡語,無窮無盡的低語聲瞬間在她心中響起,四肢仿佛有著數百,上前人在拉扯著她。
落月公主甚至來不及呼叫,人便已經被淹沒在這黑暗的海洋之中。
“光橋。”
但見一縷強光此時直抵絕望的深淵……落月公主才回過神來,已試癱坐在了那光橋之上……散發著強光的橋梁,仿佛將無盡的黑暗貫穿,亦是分割。
落月公主心驚膽顫地看著光橋之外一雙雙因痛苦而清醒,因清醒而想要瘋狂的雙眼……一張張猙獰的臉,久久無語。
“阿修羅魔族大多數應該就是從這個修羅道中出去的靈魂。”
茫然中,天勇者爸爸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落月公主下意識抬起頭來,發現小洛SIR這會兒也正低頭看她。
“其實冥河的這個血獄六道做得還可以。”他淡然說道:“一切血海中戰死的靈魂都會投入這六道之中,在六道中消去罪孽,重生成為阿修羅魔族……在血獄中消去的罪孽應該也會化作血海的養分。雖然只能輸出成為阿修羅魔族,但也算是一個比較完善的生態閉環了。不過,當這個血獄六道的閉環打破,逆向覆蓋三界,同時可行獎賞罰惡,應該就可以演化成為蒼藍的有序輪回……只可惜,血海出身畢竟有了先天限制,難怪它想要離開。”
這些話,落月公主九成聽不懂,但最后一句肯定聽得明白,“你說什么……血祖,血祖想要離開?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救你的母親嗎,還有心思想別的事情呀。”
“……”落月公主恨恨地瞪了一眼,卻是一咬牙,連忙順著光橋飛速地下降到黑暗的深淵處。
小洛SIR此時所以看了眼修羅道地獄,低頭道:“六道轉化…看來六道輪回的概念也不只是地府的獨一家,只不過能做到的寥寥無幾。”
像是世界性的數學難題,無數的數學家都在想著去攻克它……無數人的努力,錯誤的,正確的方向不斷地嘗試,為最后成功的那一位鋪墊出了一條荊棘之途。
“你們想要離開這個地獄,對嗎。”
光橋之外的黑暗之中,瞬間泛起了巨浪般……是黑暗中的潮汐,瘋狂膨脹。
“可惜,你們被冥河幾乎榨干了一切價值。”小洛SIR…洛老板搖搖頭道:“當想要的與所能付出的不成正比的時候,我也會很為難的。”
黑暗中的潮汐越發的瘋狂,仿佛想要擠破光橋的無形阻隔般。
“首先,要讓我有相信你們還有價值的行動。”
洛老板目光一凝,雙目混沌,那洶涌的潮汐瞬間被撫平。
只見他翻出手掌,掌心之中,一枚淺白色的光團緩緩溢出……他將掌心中的光團拋入黑暗之中。
黑暗,幾乎就在這瞬間就將這光團吞噬……無數爭端。
“這是一個空白的靈魂,一無所有。”洛老板此時淡然道:“如果它能夠在這里綻放成為無垢的花卉,我就讓你們脫離這里。”
已經被吞噬的光團,似又從黑暗中吐出,但依然還有無數黑影才纏繞……吞吐不停。
洛老板此時輕笑了聲道:“如果在惡土中能綻放出善之花,一定彌足珍貴的吧……機會,給你們了。”
那光團最終緩緩地墜落,如同一枚深埋在黑暗之中的種子……或許會發芽,或許會就此湮滅。
光橋的盡頭。
落月公主輕簇著那白發的少女,可不管她如何的呼喊,如何的搖動,少女依然如果,宛如空殼般……唯有那口中呢喃著的夢囈聲,讓人心碎。
“即使看不見,即使聽不見…難道,難道也感受不到嗎?”落月公主悲泣道:“母親,是我啊!”
“她被困在這里的時間太長了,所以將內心也封閉了起來。”
落月公主猛然抬頭,“你為什么還可以…可以這樣的平靜!”
小洛SIR幽幽地道:“我怕我如果不平靜的話,你所認知中的這個世界會歸于虛無……或許你不知道,平靜比不平靜更讓人感覺到無奈。”
他緩緩地走到了少女的身邊,將她給抱了起來。
“是命運想要激怒我嗎,還是因為我希望命運能激怒我?”小洛SIR低頭看著那懷中少女蒼白的目光,沉默半響后嘆了口氣,“對不起,如果不是我進入血海的時候有過那樣的念頭……或許就不是你了。”
看見那無窮無盡的鮮血海洋,他腦中不過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吸血鬼的小姑娘而已,正是那無意中的念動,便有了這少女無數年的受困。
他其實會為這種能夠感覺到可怕……連他自己也會感受到可怕。
林峰問他不做夢嗎。
他只能說,他是不能做夢的。
“你…你要去哪?”
落月公主忽然無所適從般,感覺到了一股恐懼……恐懼母親就此消失,害怕天勇者就此離開。
“人找到了,當然是出去啊。”小洛SIR看著她微微一笑道:“對于我的懺悔,你還滿意嗎。”
光橋一點點的消失…消失在修羅道的出口處。
“它們……”落月公主下意識地回望身后,見那些沉淪在此道中的游魂野鬼,不禁心中一顫。
“不要回頭。”小洛SIR卻冷不丁道:“值得你憐憫的應許是在眼前。”
“不用你說。”阿修羅大公主輕哼一聲,旋即悄悄地握住了白發少女的手,卻也同時悄悄地看了小洛SIR一眼。
眼前的?
光橋消失了,但很快又進入了另一座的光橋之上——這是通往血獄大門的光橋。
踏出修羅道的瞬間,落月公主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修羅道關閉之后,輪轉的世界又恢復了它自身的運行……這是一個無法脫離的沉淪之境,只有人道與天道是好的。
落月公主忽然心中一動,似乎有些明白為何血祖要在六道中創造出人道與天道……經歷過修羅道的她,怎么看人道與天道,都感覺順眼。
“感覺…感覺是一個短暫的噩夢。”
進入血獄,進入修羅道,救出母親……這本應是一件無可能完成的事情,卻在一日之內完成了,沒有多少驚濤駭浪,但吃驚的事是真的不少。
可不遠處,依然還在相互毆打著的三名魔氣滔天的魔將,卻一下子將她拉回到了不怎么現實的現實。
光橋之上,三名魔將如同擂臺上打到了第十二個回合的拳擊選手,氣呼喘喘,幾乎站立不穩,卻依然還遵循著一人一拳的循環毆打。
“因…因陀羅……我…我記住你了……你還真敢,真敢下得去手……”魔將中的毗濕奴正在虛弱結巴的怒罵,與同時拳頭卻有氣無力地轟向了第三位魔將魯托羅。
其實它們三個是真的都敢下手……恐懼早就已經在這種互毆之中消失不見,剩下的反而是一種想要求死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如此。
“停。”
正當有一個回合,因陀羅的拳頭緩緩地飄向了眼耳口鼻都腫脹起來的毗濕奴的瞬間,宛如仙音般的聲音傳來。
三名魔將機會在同一瞬間徹底癱倒地上,先是累,然后才是痛,然后才是害怕……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都無法讓它們站起來說話——因為是真的累!
小洛SIR淡然道:“我可以賜予你們永恒不死,代價是永無休止的繼續毆打。”
只見三名魔將猛然哆嗦了一下,愣是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身體……就連肩膀也用上了,最后相互挨著身體,方才勉強站了起來。
這比起上來就直接做過一場,直接將人斬殺更加讓人崩潰——面對這樣可怕的天勇者,恐怕就算是死都是奢望吧?
“當然,你們也可以放棄永恒的生命。”小洛SIR忽然輕笑了聲,“但從今之后,成為落月公主的奴仆……不過我要是你們,我就選擇永恒的生命了,畢竟命有了,就還有無數的可能。沒準熬著熬著,就熬到頭了呢。”
阿修羅的大公主此時愣是死死地抿住了嘴唇,忍住笑意……這天勇者,好壞啊!
三名互相挨著的魔將卻幾乎沒有遲疑,或許是真的沒力氣了,直接就跪倒在了阿修羅大公主的面前,異口同聲道:“我等…愿意為奴,此生為落月公主效命,忠心不二……”
看著曾經肆虐血海,讓無數魔族恐懼的魔將跪伏己前,落月公主只感覺一陣的不真實與茫然……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帶來這一切的男子,咬牙道:“你…你做這一切,是不是為了補償?”
“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來懺悔的。”小洛SIR卻眨了眨眼睛道:“雖然你不認我,但也不能抹殺掉你是自天魔舞的思念中誕生的事實……你說的呀。”
“少…少花言巧語!”落月公主咬牙道:“這肯定不是你最終的目的!這幾個魔將就算聽命于我,還不都是…都是因為畏懼你,要聽你的?”
“目的啊……”小洛SIR想了想道:“一開始我確實是打算做天勇者打血海的,但后來想了想發現沒什么意思,就想著要不把血海給霸占了,反過來統治三界…之類。”
“你開…開什么玩笑?”落月公主愣是瞪大了雙眼。
——你……你要是有這種覺悟,當初就不要封印血海好不好!
小洛SIR眨了眨眼道:“我是天勇者,承天之命,要抵擋血海浩劫,對于血海魔族來說,就如同天敵一樣,現在我投向你們,難道你們不高興嗎……想來最開始,血海應該是用盡了各種方法,也希望五星勇者能夠背叛三界的吧?”
落月公主愣是說不出話來,這話吧……確實是這個道理?
大公主都不說話了,血海三魔將這會兒更加的沉默……反正打不過就加入吧,加入了之后整個人都放開了,只是聽到了天勇者此等豪言之后,三位魔將不禁面面相覷。
它們剛開始為啥要擋住天勇者?
哦……好像也沒怎么擋,也就魯托羅說了兩句場面話,然后就沒然后了。
“可你…可你怎樣突然間會……會投向血海?”落月公主實在是說出話來了,腦子亂糟糟的一團。
小洛SIR道:“血海中有烏摩,還有你……已經另外七十一個阿修羅公主,我肯定是投敵的呀。”
落月公主忽然冷哼道:“哼,當初你肯定也是這樣巧言令色,才把母親騙得這么慘……我就等著看你…究竟意欲何為!”
說著,落月公主直接走到了三魔將的面前,沉聲道:“你們說過,今生都奉我為主,聽命于我,忠心不二,可敢以神魂發誓!”
三位魔將吱吱唔唔,扭扭捏捏,相互推搪……最后才輪番以神魂發出了誓言——完了,這次真的是回不去了。
“很好!既然你們已經發誓,忠心于我了。”落月公主點點頭,選擇淡然道:“那么我給你們的第一個命令就是,一旦天勇者作出什么對不住我母親的事情,你們即使拼命也要將他給我殺了!”
只見三名魔將瞬間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們鬧別扭不要搞我們好不好……
“我覺得落月公主的命令挺好的,你們就從了吧。”小洛SIR此時正經地點點頭。
要不您還是繼續讓我們互毆……沒準真的能熬過去?
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