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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匆匆,趙忠和文勃源來到了燕然宮深處,有一個狹小但精致的跨院,跨過古樸雅致的大門,頭上門額有“潛龍殿”三個字龍飛鳳舞、掙扎欲飛。
到了門口,自有宮侍進去稟報,少頃,便有人招呼二人進去。
十數步平見方的殿內,空蕩蕩,濃郁的薰香從龍獸鼎爐里蒸騰著出來,卻壓不住一縷極淡的腥臭。一個身著龍袍的垂垂老者在數名宮侍眼睛都不敢眨的守護下,似酣然而睡,雙目耷拉下來,坐在寬大的龍椅里,一股歲月的氣息混雜那縷極淡的腥臭迷漫著整個房間。
二人躬身施了一禮:“陛下!”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一張口,滿嘴濃重的氣息:“你二人今次前來,所為何事?”
文勃源看著垂老的益天帝,大吃一驚。
上次見時益天帝雖然一頭華發,但是面目卻是中年人的樣子,可如今才過去多久,就已經滿臉皺紋,腐朽不堪了。
文勃源忙定神望去,卻發現他身周有淡淡的光華縈繞,光華中數百道玄之又玄的青色氣息左沖右突,偶爾便會趁隙鉆出一道,脫離身周后,一個綻放,便消失的沒有蹤影。
益天帝隨著這道光華的喪失,就會再老上一分,這分明又是道丹崩解過程之中了。
“罷了!”益天帝看著大驚失色的文勃源和趙忠,吃力的揮了揮手,這一揮手間,又是數道青綠色光華消散不見,“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雖然能留住一時,但終究還是留不住一世啊!”
二人俯下身拗哭不止,益天帝是大燕之主,是內廷之主,是十二常侍及宿衛軍的權利來源,是整個燕州的名義上的最高權力者。有他在,就算再如何,十二常侍所出詔令都是名正言順的帝旨,而有一天他若去了,十二常侍雖然大多為道丹強者,但終究是勢單力薄,在諸閥和外廷眼中,還是有如螻蟻一般,傾手間便滅了。
益天帝也不相勸,這會兒他每多做一個動作,多說一個字都可能加速他生命的流逝。過不多時,二人止住悲聲,將這次的來意以及他們商議下來的應對之策緩緩說來。
又怕事情太過糾纏,虛耗帝郡的神魂,文勃源盡可能說得深入淺出。
“就按你們說的辦吧!”說完這話句,益天帝似乎就耗去太多的精力,再次閉上雙目,將意識重歸混沌。
車轅佩響,一架馬車在兩隊精銳扈騎的保護,緩緩的停在英王宮的門前。
太尉屠缺下了車來,也不用誰去稟報,大步登堂入室,往英王贏述平時在燕京處理軍機事務的大殿走去。
到了殿門口,邁步而進。
聽到外面有聲響,英王微蹙了一下眉頭,緩下手上的事情。
“我等商討好的計策,通過調停太微和賀蘭劍宗,將賀蘭劍宗遷至溱潼山脈,與天機學宮比鄰而居,不僅能強迫天機學宮交出重膛弩的秘圖,還能確保宿衛軍無法完全掌握秦潼山。可偏偏那些閹人,奸詐無比,又非要橫生枝節。”也不待英王發問,屠缺便氣哼哼的說了起來。
屠缺乃屠氏閥主,當年隱逸江湖之時,是何等的逍遙自由,此時深居太尉高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億萬螻蟻之上,但事事皆難順心,仿佛身入泥淖之中,性情有時也難以抑制的暴躁起來。
“哦?可是那趙忠、文勃源不答應了調停之事,難道又有什么反復?他們就不怕朝野震怒,成了千夫之指?”英王贏述詫異問道。
英王贏述執掌西園軍,聚集京郡宗閥的子弟,此時實為外廷之首。
西園軍乃英王贏述一手塑造,因此他心里最清楚西園軍之所以崛起,涉及太多的因素。
凝聚京郡宗閥精銳子弟,是最關鍵的原因,但也不能忽視在西園軍崛起過程當中,陳海與聚泉嶺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在攻奪甘泉山的過程中,天機戰車、連弩、海量的淬金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可以說是這些天機戰械,才使得西園軍的戰力發揮到極致,不然的話,都不知道要承受多慘重的傷亡,才擊潰黑燕軍殘匪。
然而,燕然宮繞過西園軍、虎賁軍,直接招降俞宗虎,陳海又徹底投向文勃源、趙忠這些閹臣,使得贏述本以為大好的形勢,頓時逆轉。
燕然宮將兩路降軍收編進宿衛軍,使得宿衛軍的戰力空前膨脹起來,又有著帝君揮令天下的大義名份,西園軍被迫讓京東、京西、京南的防御,只能據京畿北面的武勝關,控扼京畿北部及薊陽郡等地。
此時來說,形勢還算均衡。
英王贏述有的是時間等,何況他在燕然宮內的眼線傳出消息說,父皇的身體又有些不妙了。甚至每月一次的朝議都不能主持,這身體自然是不妙了。
只是在宿衛軍控制秦潼山之后,瀝泉便中斷了對西園軍的淬金鐵供應,而天機學宮在連弩的基礎上,又造出威力更強的重膛弩——重膛弩的秘圖此時卻僅有屈指可數的幾家,有從天機學宮獲得。
英王贏述實在是擔心宿衛軍裝備的重膛弩,一旦超過一定的數量,西園軍與宿衛軍、外廷與內廷之間的均勢就會被打劫,擔心有朝一日,父親駕崩,他卻沒有辦法控制燕京的形勢。
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了一條計策,那邊是調停河西與鶴翔軍之間的爭斗,勸賀蘭劍宗東遷秦潼山,可謂是一石二鳥之計。
確認此策沒有破綻之后,英王贏述才讓太尉屠缺親自去燕然宮請旨,他不明白會有什么意外,不明白燕然宮的那些奸佞閹臣,有什么借口阻止此事。
“同意卻是同意了,只是那趙忠無卵之人可恨之極,說賀蘭劍宗千余年為大燕牧守一方,功勞不小。這次與河西起了沖突,雖然說他們有錯在先,但眼睜睜看著一脈傳承就此斷絕,也實在于心不忍。只是先前內廷雖想調停,但是有心無力,這次蒙英王殿下您愿意出頭,趙忠愿意一并攜帝旨與這邊的使臣同往,以存賀蘭一脈,安天下眾大小宗門的心。但他又說秦潼山脈南麓的福地洞天,早已被宗閥占據一空,賀蘭劍宗也是一派大宗,即便有靈天福地能作立宗的根本,但沒有萬萬黎民供奉,怕是也會越漸勢微。趙忠請旨,說秦潼山脈的北麓,在瀝泉以北,有野狐嶺,人跡罕至,靈泉尤存,而野狐嶺往北到薊陽郡的麋鹿原,受戰事摧殘,民生凋弊,百戶不遺其一,建議遷賀蘭劍宗至野狐嶺,遷黃、芻等族于麋鹿原休養生息,以便這些宗閥的子弟、附民將來能夠奉養宗門——帝君已經同意了趙忠的主張,出了帝旨。”說道這里屠缺氣的一拍桌子,須髯皆張。
英王離開了位置,蟠龍腰帶上那枚堅如玄鐵的青色玉佩,在他的摩挲間化為齏粉,沒想到趙忠、文勃源等人是如此的奸詐,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化解掉他們此前的一石二鳥之計。
文勃源、趙忠他們見無法推卻調停之事,便主動介入此事,示好于賀蘭劍宗。
賀蘭劍宗即便不會徹底被這些閹臣拉攏過來,但此時被河西打殺得淹淹一息,未來也必定會選擇中立,不會介入外廷與內廷的爭斗。
此外,文勃源、趙忠建議劃出去安置賀蘭劍宗附屬宗閥、宗族的土地,位于薊陽郡緊領秦潼山東北麓的千里沃土。這本是京郡宗閥的口中肥肉,卻讓文勃源、趙忠拿去示好賀蘭劍宗,怎么不令人氣恨?
英王在殿中來回的踱了幾步,才平復胸口的惱怒,說道:
“也罷,此策想瞞過趙忠等人,實在不容易,但鶴翔軍及賀蘭劍宗,此前屢受重創,河西強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天機學宮的戰械專供河西,而獨獨斷了對鶴翔軍的供應。趙忠不愿意我等獨占了這個好處,也是正常,但不管怎么說,賀蘭劍宗宗門上下,對天機學宮必是憎恨有加,與天機學宮在秦潼山北麓必難共存,到時候自有我們的好戲可看。屠太尉,你也莫要急切……”
贏述一番寬慰,屠缺稍稍解氣。
這時候一只只靈鵠以燕京城為中心,四散開來,內廷要調停太微宗和賀蘭劍宗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燕州大地。
在這一只只靈鵠中,也有一只挾著風雷之勢,往數千里之外潼口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