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口城一戰,各部也都有不小傷亡,將卒疲累不堪,兼之重弩彈耗盡,將卒也難以繼續北進作戰,看到北面的妖蠻大軍沒有動靜,陳海便令諸部將卒回到潼口城休整。
陳海與諸將在潼口城渡過年節,時間悠然便到益天帝八十年,與河西、雍郡聯絡,妖蠻主力在斷龍嶺、斬馬嶺等地都受不小的挫折,來想距離大地回暖就剩不到一個月時間,妖蠻戰兵在此之前,也沒有寬裕的時間再來侵襲潼口,陳立便令吳蒙、周鈞、鶴婆婆等人率第四、第五大營及戰禽營駐守潼口城,一方面防備北面妖蠻小股戰力的動靜,一方面促進兩萬多輔兵、民勇繼續修筑潼口城,他則率扈衛營,護送天水郡兵以及萬余傷卒,返回橫山城。
蒼羽靈鷹飛入萬丈高空,監視雁蕩原方圓百余里的動靜,能看到在積雪如素的大地上,龍驤軍、天水郡兵蜿蜒如龍。
乘赤狻戰獸而行的陳海,望著銀裝素裹的大地,心里也是一片豪情。
昔日他也曾執掌過精銳戰兵,但是那時他只有指揮權,絕不會像眼前的這部精兵,在未來羅剎血魔入侵之時,將是他能直接調用的精銳戰力。
北方戰事已休,兼之南返有大量的傷病相隨,就沒有刻意的急行軍。
兵馬到第四天的黃昏之時,才到了橫山城下。
橫山城內的民眾雖然不多,但也早早出城來迎,看到身裝戰甲的將卒來歸,萬余深受蠻妖襲擾侵奪之苦的邊民,皆伏地跪拜。
陳海坐在赤狻騎獸寬厚的絨鞍上,看著道側跪地的邊民,心里則想,他們要是知道,未來將有更恐怖、更滅絕的災難等著他們,他們還會如此的欣喜嗎?
看邊民夾道相迎都熱血沸騰的吳蘊喬、吳景林、劉純等人,看陳海一臉淡漠的樣子,心里皆想,莫非此人天生鐵石心腸?
陳海剛從駐營回到簡單修葺的都尉府,湊巧趙山攜帶舅父陳烈的信函,從鶴川望曦趕到橫山城來。
陳海經年四處奔波,心機用盡,饒是他心志堅毅,也難免會有一些疲乏。
沒想到回到橫山城,能見到故人,也是喜出望外,連忙傳膳,準備宴請趙山及天水郡諸將。
陳海回后宅,卸去甲胄,換上青袍便裝,收拾了一下心情,便與蘇綾往宴請諸將的偏廳走去。
蘇綾是妾非妻,照理來說沒有資格登堂入室,但陳海沒有那么多的計究。只是蘇綾守著本分,僅僅是答應坐在陳海身側侍酒,也不會專坐一席,畢竟都尉府的部將屬吏,乃至舊故趙山都不會說什么,但宴席上有廖云奎、吳景印、吳景林、劉純、吳蘊喬等天水郡將領及華陽宗的弟子,她也不能太隨便了。
趙山看著瀟灑肆意的陳海,心中想起昔年那個被從濺云崖驅趕下山的瘦弱少年,頓時感慨萬千。
宴席中,趙山又將這次屠缺、趙忠、姚文瑾到鶴川郡調停之事的細節,給陳海娓娓道來。
“……調停之事原本陷入僵局,卻不想姚公站出來朝黃、董二族一番痛斥,世子、黃培義以及當時在郡牧府的諸多人物,一時間都臉色大變,卻又被姚公訓斥得啞口無言。雙方糾纏幾天,又經太尉與少府監丞的撮合,最終談妥的條件,竟然都是姚公當時所言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黃氏怕河西出爾反爾,請求武藏軍及天水郡各出五千精銳護送,這事大體就如此定了下來。我過來時,聽得屠太尉、趙監丞以及姚公,都去賀蘭山主峰,監管賀蘭劍宗拆除護山大陣了……”
趙山這些年來對河西已經不剩多少好感,只是對老主人陳烈忠心耿耿,才留在河西,他話語間對這事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但姚文瑾怎么說都是陳海的族中長輩,趙山還以“姚公”相稱。
廖云奎、吳景印等人,先前只是收到消息得知了調停的結果,沒想到內中還有這樣的曲折,心想姚文瑾年過五旬就修成道丹,在姚氏都可以說是如日中天,沒想到竟然還如此的憤世疾俗。
然而賀蘭劍宗東遷秦潼山北麓的野孤嶺,將對天機學宮構成極大的壓力,兼之陳海畢竟要算是姚氏子弟,他們即便想笑姚文瑾這人有趣,也不會當著陳海的面笑出來。
房奚儼聽到趙山說姚文瑾曾在鶴川郡牧府,暗笑趙忠乃不通男女之情的閹人,物傷其類,心里也隱隱的不痛快。
陳海暫時將諸多煩心事拋之腦頭,舉杯朝廖云奎祝酒道:“龍驤大營將卒已赴橫山數月,虧得廖都尉、景林、景印諸兄的鼎立攘助,又有房大人鼎力相助,才勉強斬獲今日之戰果。能和諸君共事,實乃我陳海之幸,有諸君在,實乃我龍驤大營之幸。諸君,請滿飲此杯,以酬壯志!”
“有都尉、有龍驤大營,實乃大燕之幸。”
場中諸人紛紛起身,一飲而盡,宴席的氣氛漸漸熱烈了起來。
眾人酒酣耳熱之時,廖云奎起身道:
“陳侯,榆城嶺戰事已入尾聲。此戰我天水郡子弟傷亡近半,郡牧及都尉都傳讀要我及時率部回灌河城駐防,我們也不在橫山叨擾陳侯了。陳侯高義,救數十萬百姓免于生靈涂炭,云奎銘于心,倘若日后妖蠻有膽再來侵犯,我廖云奎和同袍軍定然再與龍驤大營將卒同進退!”
廖云奎當時執意從灌河城出兵增援,與吳澄、周同就鬧得不歡,此時他回灌河城估計也有一攤子爛事等著他收拾,陳海也不便挽留。
月上中天,酒盡人散,陳海回到房內,靜下心來,才打開陳烈讓趙山送來的家書。
信中陳烈對陳海在橫山諸戰多加贊揚,但又責怨他用兵過于冒險,理應先在橫山穩住陣腳,來年再圖灌河口。
陳海也是有苦無法說出口,金燕諸州的天地精元,已經大肆泄入血云荒地之中,說明血云荒地通過黑山,與金燕諸州相接,已經是迫在眉睫之事,留給他布局的時間已然不多。
更穩妥的作法,是先在橫山穩住陣腳,來年再圖灌河口,但來年在灌河口必然還要與妖蠻戰兵惡戰一番,才能令妖蠻戰兵不敢侵入雁蕩原。
這對他來說,就要多浪費一年的時間;他未必就能浪費得起這一年的時間。
然而陳烈信中雖然是責怨,但責怨背后的是關切,令陳海讀來眼熱……
“……雖然你我修煉真元,壽元要比尋常人強上許多,原本能快活于世,但奈何俗世糾纏,難免身心俱疲。好在你羽翼已豐,手掌重兵,雖然諸多算計,我也無需太過憂慮,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在望曦峰相聚,有共敘天倫之機?”
這時候房間一暗,卻是燈油燃盡,熄滅了。
這時候蘇綾走進來,要換上新的燈盞,看到皎潔的月光照入房間內,陳海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臉上有著悲戚之色,走過來,從后面將他摟住,說道:“舅舅怎么都不會到橫山來的吧?”
“我成立天機學宮之際,和董氏劃清界限,舅舅那時就不愿辜負河西對他的養育,最終決定留在宗門修行,今時自然更不會到橫山來,”陳海說道,“而我日后將助天水郡兵、武藏軍壓制河西的野心,與河西的關系將更緊張,到時候會害得舅舅在河西的處境將更艱難……”
陳海心想他一腔籌謀,卻對舅父陳烈的處境無以為計,除了嘆息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第二天一早,天水郡兵就集結要歸灌河,謝絕了陳海要用風焰飛艇相送的好意,只是將冰得結實的袍澤尸首,都裝上馬車,要一起運回灌河安葬。
吳景印、吳景林率部先行,最后是廖云奎嫡系。
六千同袍軍,最后就剩兩千多戰卒而歸。
相比較吳景林、吳景印所部,傷亡相當有限。
吳景林倒是想戰、能戰、敢戰的,但在吳景印趕到潼口城之后,吳景林對此前所率的三千將卒的指揮權,就歸吳景印節制。在潼口城防御戰前期,吳景印統領六千天水郡兵只當充當后陣,沒有參加最殘酷的血戰,只是在蠻兵戰陣崩潰后,才率部參與追擊。
為此,吳景林有一段時間都沒有勇氣出來見廖云奎。
陳海乘赤狻騎獸,親自送廖云奎、劉純出城。
看到將卒都紛紛上馬,廖云奎、劉純也都各自跨上座騎,跟陳海告別。
“廖帥暫且再等一下。”陳海說道。
廖云奎不知陳海何意,就與劉純在十數扈衛的簇擁下,等在路側。
不一會兒,齊寒江親自駕著一輛四匹黑狡馬拖拽的馬車過來,喘著氣說道:“爺,東西給你湊齊了……”
“廖帥,這輛馬車加四匹黑狡馬,就送給你們,算是我的一點小心意。”陳海跟廖云奎說道。
看著精鐵所鑄的車輪吱呀的碾壓著城門前的碎石路,廖云奎、劉純走過來,揭開車簾子一看,里面滿滿當當是十架天機連弩以及十大捆淬金重弩箭。
“告辭了!”廖云奎也不言謝,拱拱手,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