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綾謹守自己的妾室身份,不愿意與陳立同時出現大庭廣眾之下,就先回天機崖了。
陳海帶著厚臉皮的齊寒江,往學宮在聚泉嶺中峰的議事之地竹殿走去。
匆匆往來的匠師及匠師學徒,看到陳海紛紛揖首施禮,陳海也一一點頭應著。
張雄、趙如晦、郭泓判、薛存等人這時候才知道外面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不完全是齊寒江在耍寶,而是陳海百忙之中,趕回天機學宮,一齊將他迎入竹殿的議事廳。
也是趕巧了,張雄、趙如晦、郭泓判等人,這會兒也正聚集在竹殿里商議事情。
與其他宗門或宗閥內議事,諸人分列長案后而坐不同,竹殿議事采取的是圓桌制,有資格登堂入室、商議學宮最高層面事務的天機級匠師,都圍著一個橢圓形的長桌討論事情。
看著偏殿內的擺設,陳海不無惡意的想著,倘若讓這些身穿道袍的老頭子們,都換上西裝或者白大褂,豈非跟地球就別無二致了?
想到了地球,陳海一陣黯然,此生怕是沒有機會再回到家鄉了。
他隨便找了一個座位坐下,問趙如晦他們:“趙師,你們今天在商議些什么?”
除了張雄作為西羌叛亂的禍首,與兩三萬族人被陳海流放到瀝泉外,趙如晦等人加入天機學宮,都沒有對龍驤大營及陳海效盡的義務,但抵御蠻兵入侵,本身就是大義所在,是眾人責無旁貸之事,趙如晦他們今天再次聚集起來,還是在討論,怎樣盡最大的能力,支持榆城嶺防線的建設。
聽張雄、趙如晦說他們之前所議論之事,陳海微微頷首,諸多工作都還有條不紊的按照自己預想的方向在推進,說道:
“妖蠻大軍開始往北收縮,這個冬天的防御戰已近尾聲,但榆城嶺一線還遠談不上穩固,后續建設的壓力更大。青壯勞力的輸入,日前已與天水郡談妥,周、吳、屈等族不會再阻攔失地貧戶,北遷到雁蕩原尋找生計,預計今年就有將近二十萬人,遷入灌河中游沿岸定居,然而大量的精良工具及常用材料,橫山需要兩三年才能將諸多工場建造起來,前期還是要需要從瀝泉運入。只是目前三艘風焰飛艇的運力太有限,持續不斷的使用,同時維修的壓力也是極大——更重要的一個問題,雁蕩原作為一馬平川的平原,境內湖澤縱橫,即便地底有礦產,也無法開采,筑城所需要的大量銅鐵礦,只能從秦潼山西麓的深山里開采,但運輸出來,則是一件大麻煩……各位有沒有什么好一點的想法?”
秦潼山里的淬金鐵極為稀罕,普通的鐵銅礦很多,天機學宮早就在西麓發現十數座大型的銅鐵礦脈,但目前最大的困難,就是每年要將巨量的銅鐵礦石,從秦潼山西麓的深山里運出來。
三艘風焰飛艇的運力極限,就是六十萬斤,加上氣囊、龍骸、吊艇及風焰蒸汽匣等主要部件需要定期維護、維修、更換,一年的極限運力也就是一億斤。
同時,銅鐵礦石往風焰飛艇裝卸相當不便。
之前,為戰事所需,陳海在西麓礦場集結上萬青壯勞力,專為銅鐵礦石的開采、裝卸服務,勉強將這事給維持下來,但這是極不經濟的。
此前修造的潼口城,只考慮三五萬兵馬入駐,城墻也只有修造到三米高;而未來真正的潼口城,要考慮抵御血魔的入侵,能容納附近十數萬、甚至數十萬民眾都能躲進來避禍,一方面城池的面積,在相當的基礎擴大,城墻的高度也需要達到二十米甚至更高。
這時候還想要融鐵筑城,而且未來要在榆城嶺一線,修筑十座主要城池,所消耗的銅鐵礦石,就遠不是一兩億斤這個概念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有人建議除了已經在造的三艘風焰飛艇,再造更多風焰飛艇的,有人建議在秦潼山貼著懸崖陡壁修造棧道,也有人建議利用潼河在秦潼山西麓深山絕嶺的水道,進行運輸。
每一個建議都有局限性。
風焰飛艇修造的速度不能快,投入使用后的修護成本其實不低,其他不說,一艘飛艇如此頻繁的使用,氣囊每年更換一次,就需要兩三千張上等獸皮;即便有十艘風焰飛艇,實際上也遠不能滿足運力的需求。
修棧道,是在懸崖陡壁打眼插入梁柱,然后一段段鋪上竹木,但棧道的寬度有限,頂天能容易一輛馬車單向通行,而且想要修造從瀝泉到橫山的千里棧道,也不是一年能完工的事情,最終的運力也遠不能滿足要求。
潼河銜接瀝泉與橫山及潼口不假,但潼河行經秦潼山西麓的深山絕嶺,高度有三千米的落差,灘急水險不說,整條河道還形成一截截瀑布般的泄流,令舟船難通。
要不然的話,從橫山到潼北府早就形成現在的水陸通道了,也不需要等到現在。
然而說到大宗物資的運輸,利用河道無疑是最便捷跟經濟實惠的。
“咳咳!”陳海輕咳了兩聲,打斷了眾人的討論,一揮手,從天機學宮往雁蕩原的千余里地形圖在一片光幕中徐徐呈現。
“用風焰飛艇運輸代價太高,即便是有十艘甚至二十艘飛艇,也不能將每年數十億斤的鐵礦石運出秦潼山,何況需要風焰飛艇的地方太多。修筑棧道之事,也不是不行,但前期就需要投入極大的人力、物力,將來的運力也有限——這事是要做,但只能徐徐圖之,能在五年內修出一條連接橫山的便道,就算成功了。前期的精力,還是要放在潼河之上。潼河從秦潼山東麓蜿蜒流出,經瀝泉一直往西而去,出了秦潼山后,一直往北,往瀚海而去。而在秦潼山內,也是有不計其數的溪流河湖,能使諸礦場所在與潼河相通,我們甚至也能在西麓深山,開墾出更多的田地出來……”
除了周鈞、吳蒙、曹善等族人,陳海早年還在聚泉嶺收納流民、戰俘以及后期張氏兩萬多罪族遷入,瀝泉的人口數量早就有三十萬之巨。
瀝泉山多地田少,也虧得除天機學宮之外,諸閥在瀝泉大造工場,才容納得下如此之多的人口。
當然為了緩解土地與糧草的壓力,陳海也是很早就在聚泉嶺以西的深山,差不多在潼河的兩岸,尋找相對開闊的山谷、平壩,建造村寨,將一些失地貧民遷進去開墾。
同時,深山絕嶺之中,也有一些土著村寨的存在,林林種種也有十數萬的山民,棲息繁衍,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現在唯有將潼河的河道貫通起來,在橫山與瀝泉之間形成一條極為難得的水路通道,秦潼山西麓深山里的礦產自然就不難運出去,但衡算起來,工程量要比修造一條簡易棧道,艱難得多。
五年之內,根本就不可能做成此事。
“完全貫通河道,是不可能的,但僅僅是單向將銅鐵礦石,往下游運輸,則不太難,”陳海說道,“潼河行西麓一千四百里,主要有四處主要的疊流,比如聚泉湖西去,就直接是百余高的落崖,但我們在斷崖頂端設轉運站,將數以億計的鐵銅,從斷崖頂端運下去,實要比從崖底運上來,要容易得多,甚至只需要貼著石崖,建滑道往下傾倒鐵礦石即可……”
大家細想也是,將數以百萬斤、千萬斤的銅鐵礦石先集中到斷崖前,直接往百米懸崖下傾倒,絕對要比運到百米斷崖上,容易多得多……
運輸是一件事,同時每年要在秦潼山的腹地開采如此巨量的銅鐵礦石,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想到這事,大家都大蹙眉頭。
橫山、潼口緊缺人手,能抽出二十萬青壯勞力入山采礦?
陳海對此早就有考慮,機關傀儡術要學以致用,要是到這時候還要用人力一錘一鎬的去挖礦石,就有負天機學宮的盛名了,他從儲物戒里拿出一疊圖卷,遞給張雄、趙如晦等看。
卷刃采礦車圖卷、軌道運輸圖卷等等林林總總十幾種圖卷和構想圖,看得張雄、趙如晦眼花繚亂、乍舌不已,特別是卷刃采礦車,實際是在天機車的前端安裝采礦部件,同樣用風焰動力匣驅動便可。
當然,張雄、趙如晦、郭泓判等人看到采礦車的圖卷,同時都想到,要是采礦部件換成螺旋狀的利刃,是不是所有傳統密集陣形,包括陳海自己所創的長矛重甲陣,都將灰飛煙滅?
這時候想來,當初在玉赤城外,輸得真是半點都不冤啊。
張雄、趙如晦等人頓時又困惑起來,相信陳海絕不可能想不到這點,而龍驤大營一旦裝備這樣的卷刃戰車,與重膛弩配合使用,裝備簡陋的妖蠻戰兵,怎么可能抵擋?他們還需要費那么大力氣,去在榆城嶺一線融鐵筑城嗎?
陳海費那么大力氣,在榆城嶺融鐵筑城,防范的真就是妖蠻戰兵?
當然,陳海不說,張雄、趙如晦、郭泓判他們也不細想,只是問道:“這采礦車,是不是要秘密制造?”
陳海點點頭,相信張雄他們也已經了解到采礦車結構的巨大價值所在,要趙如晦專門監督采礦車的制造,繼而又將張雄留下來單獨說話。
張氏兵敗玉赤城下,逾兩萬族人隨張雄被陳海流放到瀝泉,但瀝泉太狹窄了,絕大多部分的張氏族人,甚至連養家糊口的耕地都分不到,絕大多數人都安排到諸多工場做工,壓根不要奢想能恢復以前錦衣玉食的生活。
陳海這次想將遷一部分張氏族人到橫山、潼口定居,讓大部分張氏族人分出去,在雁蕩原扎根。
要說高素質的人口,陳海手里也就張氏兩萬子弟子,經歷這幾年的打磨、熬煉,將他們身上的輕浮、狂妄以及對底層的不屑磨礪掉之后,也該能抵得上大用了。
張雄也清楚這是張氏在燕州再次崛起,也是真正崛起的良機,自然不會不答應,認認真真的在陳海面前跪下,口喚:“一切但憑主公吩咐!”他這算是真正心甘情愿的投到陳海的帳前。
“張公無需多禮,世事唯艱,我等相互扶持而已。”陳海將張雄扶起來,說道。
擔心血云荒地會有什么反復,陳海回到天機崖就找了間凈室,催動蛇鐲,轉念間,再次潛入血云荒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