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戰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似有兩團陰冷的火焰在燃燒,盯著鐵鯤,要他表態。
將己有的兵馬,分兩線布置,不僅能牽制一部分敵軍,還能將相對容易進入堯山腹地的猿跳峽保護住,保證他們在堯山腹地有足夠的縱深——畢竟諸部逾二十萬族人以及十數萬燕州苦奴,都撤到堯山之內安置,生產、生活都需要大量的土地——這應該是更正確的策略。
而拋開其他的成見,蒙戰對鐵鯤和鐵崖部族還是很欣賞的。
而在往常,鐵崖部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脅,但蒙兀部在橫山、榆城嶺一線,本族精銳損失太慘重了,蒙兀部本族此時手里就一萬多精銳,要是接下來的戰事里,再有什么損失,還怎么去統制那些從屬部落力量?
特別是鐵崖部,近年來崛起得有些太快,假以時日,必然要凌架到蒙兀部的頭上。
穆蓮雖是汗王之女,但她的母族數年受敵族侵凌,大創后就剩數千族人,淪為蒙兀部的附庸,但不管怎么說,穆蓮始終是汗王之女,她的婚事淪不到蒙戰置喙,但當下的形勢,蒙戰只能拿穆蓮的婚事,逼使鐵鯤同意將鐵崖部重新撤回到西麓白鹿峽。
雖然這于整體不是最佳的策略,但唯有將鐵崖部撤回來,在敵軍強攻堯山時,他才能令鐵崖部的戰力抵在前面,而蒙兀部本族精銳則可以作為預備兵馬,才能放在后線,不急于參戰。
帳中極其安靜,燈火由于油脂里面的雜質沒有清除干凈,燃燒起來噼啪作響,遠遠的堯山地宮處,還隱隱有號子聲聲傳來,左右望了望場中眾人,幸災樂禍者有,艷羨者也有,這讓鐵鯤心亂如麻,遲遲做不了決定。
一方面是夢寐以求的伴侶,一方面是部族的命運,他能怎么取舍?
“這小子會不會讓精蟲糊了腦,鐵崖部要是撤回來,咱們還玩個鳥啊?你快踹這小子一腳,他日成為瀚海之主,什么蠻女騙不上床?”蒼遺又不老實的在陳海的識海里嘮叨起來。
陳海沒理會蒼遺的叨叨,這時候鐵鯤開口了,朝蒙戰行禮道:
“謝左都將厚愛,只是我鐵崖部在南麓已做好萬全準備,這時撤出,實難給上下一個交代。他日拓跋、克烈二部來襲,鐵鯤在猿跳峽定會為左都將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請左都將放心。”
鐵鯤甕聲甕氣的聲音震驚了場中所有人,他這么說,無疑是拒絕了蒙戰的好意。
鐵崖部好不容易看到崛起的希望,而且撤回白鹿峽絕對是失策,他豈能因個人,而損害鐵崖部族的前程?
想是這樣想,可是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穆蓮,鐵鯤心里還是不免一痛。
蒙戰沉著臉,沉聲說道:“你在猿跳峽筑城,我也聽說了,將巨石碎粉,攪和泥漿筑成城墻,與人族境內那些脆弱的土城有什么區別,而且城池又建在開闊處,憑什么能在南面守住?”
鐵鯤起初也是擔心陳海所授的筑城之法無用,實地試驗過才放下心來,但這時候他卻沒辦法跟蒙戰解釋這些。
這時陳海咳嗽了一聲,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走了出來揖禮:“左都將請允許老朽插句話……”
“……”蒙戰不悅的看了陳海一眼球,也沒有阻止。
“魔猿城所有的一切都是老朽設計。我燕州人族,肉身雖然孱弱,但是造城、工匠一事,還是略有心得,就連汗國引以為傲的黑石城,也是我燕州匠師所造的——左都將要是擔心魔猿城不夠堅固,不妨派人去察看一番。”
說到工造之事,陳海舉目四望了一番,相信這些人高馬大的蠻將們,還沒有辦法來反駁他。
陳海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還有一事,想必左都將也注意到了。前些日子鐵崖部族人與苦奴在修連接西麓的道路時,有一頭血魔傀儡闖出來,虧得鐵鯤將軍神武,鐵崖部族將士用命,這才將這些血魔傀儡一一擊殺。為了防止更多的血魔傀儡從這洞口闖出來,鐵崖部此時派精銳守在血魔峽,這要是不管不顧,都撤到白鹿城來,到時再有幾十具血魔傀儡闖出來,偷襲白鹿城的側后,要如何應對?”
說到這里,陳海假模假樣的咳嗽了幾聲,帳中諸妖蠻卻都神色凝重。
白鹿城雖然已經基本建成,但只有四五里縱深,只能作為抵御敵軍進攻的防壘使用,二三十萬族人、十數萬奴隸以及大量的牲口,都要安排在白鹿城內側的山谷里。
這些血魔傀儡,并非他們所不能敵,但這等兇頑一旦現世,循著生魂氣息,偷襲他們族人位于堯山腹地的棲息地,必將是生靈涂炭。
而要這些棲息地都嚴密保護起來,又要額外消耗多少兵力?
猿跳峽附近出現血魔傀儡,蒙戰早就心知肚明,也猜到猿跳峽那一側可能有進入地宮的一條通道,他沒有過問,甚至假裝不知道,就是想著鐵崖部私自進入地宮,他就有問罪鐵崖部的理由,二是血魔傀儡出現,消耗的是鐵崖部的實力,沒想這老奴,這時候直接將這事捅破。
陳海給蒼遺使了個眼色,蒼遺心領神會,趁著大帳里諸蠻將更懷心思,他神念一轉,血魔峽那邊一道就血腥氣息沖天而起,諸多蠻將在七八十里外的白鹿城里,也能清晰的感知到。
鐵鯤色變,匆忙給蒙戰施了一禮道:“族長,怕是又有血魔傀儡從裂口里闖出來,恕鐵鯤要先走一步了。”
看穆蓮黯然神傷的樣子,鐵鯤也是心下嘆了一聲,就跟蒙戰要告辭離去。
這事揭開蓋子,蒙戰也不能再假裝不知情,與諸將說道:“我們也一起去看看……”
這時候情形緊急,眾人直接在山嶺間奔走或御空飛行,而不是騎乘座騎,帶著大隊的扈衛從外圍繞行,一炷香的時間,眾人就趕到血魔峽。
之前有血魔傀儡出現在血魔峽,鐵崖部就派兵馬守在附近,這次也無需提前打招呼,蒼遺直接放了兩頭血魔傀儡出來。
陳海他們趕到時,兩頭血魔傀儡已經因為精魄消耗殆盡,躺在山谷里,另外還橫七豎八躺著十數具蠻兵尸骸,一地的狼藉,陳海此前所建的數座木屋已經被摧毀,崖洞重新露了出來,鐵崖部數百精銳戰兵,在崖洞里嚴陣以待,防止有新的血魔闖出來。
這些就是蒙戰他們趕到所看到的景象,
蒙戰及諸蠻將,往巖洞里走去,就見崖洞深處的巖壁崩斷坍塌下來,露出一座青銅大門的一角。
果然是地宮的另一處出口。
青銅大門上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符號按照玄奧的規律排成一個個形狀,蒙戰不以術法見長,也認不得。
突然,石門上的符號一個個亮了起來,大地一陣顫動,沉重的銅門緩緩上升,血腥而狂暴的氣息再度從門縫中狂泄出來,伴隨著一陣陣瘋狂的嘶吼聲,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血魔傀儡藏在里面,令諸蠻將心驚肉跳,紛紛后退,只有蒙戰如岳臨淵般站在那里。
這時候鐵都帶著鐵崖部十數巫蠻拼盡全力,施法釋放出一面面靈盾,將四五米大小的洞眼死死的堵住,不讓里面的血魔傀儡有出來的機會,畢竟這么小的洞眼,只容許一頭血傀儡鉆過來,十數巫蠻還是有能力抵擋住的。
僵持了許久,終于一聲巨響,青銅大門重新落地,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再也不敢提合兵之事。
蒙戰輕嘆了一聲,通道里的氣息他還是能清晰的分辨出來的,里面的血魔傀儡怕不下兩三百頭之多,要是都闖出來,進入空曠之地,哪還得了?
心灰意冷的蒙戰勉慰了鐵鯤幾句,就要轉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