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河每年攜帶數以十億噸的泥沙奔流而下,到入海口處由于水流放緩,大量的泥沙沉積下來,經年歷久,在入海口位置形成了一個數百里方圓灘涂沼澤。
每年開春之后,潼河入海口冰層融化,海潮喧囂;而等到入夏后風平浪靜,承接上游暴雨洪水的潼河滾滾而來,潼河入海口同樣是洪水滔天,肆意泛濫,使得這數百里方圓之地,妖蠻部族根本沒有立足之地,成為了荒禽異獸的家園。
陳海站在海陵原西南麓的主峰,往北眺望過去,綿延的荒灘水澤似乎沒有盡頭,無數的鴉雀荒禽棲息高過人頭的雜草之中,偶爾能看到一兩頭巨大的妖鱷,從沼澤深處猛撲出來,獵殺無意間闖入其領地的小獸或者荒獸——還有一些體形巨大的巨鷲,在萬丈高原翱翔,警惕的盯著兩大波不速之客。
陳海所立的海陵原,是這片沼澤灘涂南面的一片丘陵區,距離堯山約有四百多里,呈西南、東北走向,從地脈上來說,應該是堯山的余脈。
海陵原縱深近兩百里,雖然是潼河入海口最成規模的丘陵帶,但主要都是由低矮的荒嶺組成,大多在數十米到百余米之間,西南麓主峰甚至都不足二百米。
在鐵崖部和黑燕軍騎兵的連番襲擾之下,拓跋旗最終率八萬兵馬,簇擁著大量的奴隸、牲口進入海陵原緊靠潼河的東北麓,而鐵崖部則從海陵原的西麓,緩慢而堅定的逼近敵軍。
相比較而言,海陵原東北麓地勢更險峻一些,不僅山勢更成為一個整體矗立在潼河邊外,主峰也有四百多米高。
拓跋旗率部進駐海陵原東北麓,除了東北麓地勢更為險峻,有利防守外,更主要的還是背依潼河,在白水城援兵抵達潼河西岸之后,拓跋旗在海陵原東麓卻不再孤立無援,糧草也能通過潼河解決。
瀚海草原上的部族以游牧為主,并不擅長江河捕撈漁獲,但不意味著諸部族就絕然不會造船。
拓跋部奠定基業的白水城,就背靠定波湖,也很早就俘虜一批人族工匠制造船舶,當時是為了加強對定波湖的控制,沒想到這時候會派上用地,而從定波湖,也有一條數百米寬的大河——白水河——從海陵原的對岸匯入潼口后再入海。
拓跋旗選擇退到海陵原構筑防線,是他深刻用意的,陳海站在西南麓主峰之巔,都能隱隱看到有帆影從極東方向,沿著白水河的河道漸漸往潼河駛來,那數點帆影之上,應該有著從白水城增援過來的援兵跟補給。
不過拓跋部擁有的船只還是太有限了,根本不可能將西岸的八萬多兵馬以及大量的奴隸、牲口一次接走。
鐵崖軍第一、第二大營以及閻淵所率的黑燕軍殘部,從三個方向逼近海陵原,也以海陵原西麓主峰為核心,在兩線構造防線,以備將拓跋旗所部八萬精銳、大量被脅脅的奴隸,封堵在海陵原西南麓以北、潼河河道與瀚海東岸相交的夾角區域。
海陵原西南麓也有兩條主要的溪河發育,一條往東匯入潼河,一條往北流入北面的沼澤區。
這兩條一名資水、一名野鷲河的溪河,水面頗為開闊,但河道只有二三米深,水流也不湍急,絕無法跟潼河相提并論,但為鐵崖軍與黑燕軍封鎖拓跋部在潼河西岸的兵馬,提供很大的便利。
除了沿資水、野鷲河構建十數座軍塞外,鐵崖軍、黑燕軍主力也分別從西麓主峰的兩翼越過資水、野鷲河,對東北方向上的拓跋部,保持進攻勢態。
站在西南麓主峰之巔,陳海看著兩翼簡易軍寨里綿延的軍帳,心中感慨萬千。
自從他神魂被帶入這方世界之后,已經過去了十數年。
十數年的時間,他寄舍姚興廢體之中,一步步騰挪,費盡心機,到今日總算是有些模樣了。
仔細算一算,包括自己在內,將魔猿等妖丹境大妖也算上,龍驤大營除了蒼遺之外,擁有道丹修為者,已近十——閻淵絕不甘愿向宗閥低頭,悍然率黑燕軍殘部北上,但他心里終究是迷惘的,看不到黑燕軍未來的出路在哪里,在陳海揭開血魔大劫的殘酷真相之后,閻淵道心反倒堅固了,修為甚至有進一步往道丹境后期突破的跡象,閻淵所統帥的這一部分黑燕軍,自然也就成了陳海所能依重跟信賴的戰力。
誰能想象陳海從早年的一無所有,到此時直接控御三十萬精銳戰兵(龍驤大營、精絕軍、黑燕軍以及鐵崖軍第二大營),僅僅只用了十數年的時間,這還沒有將鐵崖部的戰力計算在內。
由于魚龍變和虎踞等武道秘形功法的傳播,僅龍驤大營以及董寧所掌握的精絕軍,就涌現出三四萬通玄境悍卒,而閻淵所率的黑燕軍,絕大多數都是經過多次血戰錘煉的老卒,擁有通玄境修為底子的悍卒,比例絕不在精絕軍跟龍驤大營之下——目前也就鐵崖軍第二戰營相對較弱一些,后續需要進一步的加強。
陳海真要將諸多力量,都聚集到天水郡,又與天機學宮互為表里,這等實力放眼整個燕州,也能與董氏、苗氏等王侯級的宗閥一爭高下了。
然而陳立的目的,并非要與董氏、苗氏等王侯郡族一爭雌雄,也無意去替代贏氏統治燕州,他心里清楚,這樣的實力面對隨時會暴發的血魔大劫,依舊是那么的弱不禁風。
蒼遺、閻淵、樂毅、鐵鯤、鐵都、齊寒江、鶴婆婆等,這時候皆往西麓主峰這邊飛過來。
看到人都到齊了,陳海伸手釋出一團玄光,隨著光幕的展開,整個海陵原的地形圖,清晰無誤的在眾人眼前展開來,雙方的兵力部署以及營寨安排,也都直觀的呈現出來……
“拓跋部率部占據東北麓的主峰后,將兵馬都收入東北主峰到潼河東岸的寬谷之中固守,他們擺明了想要借地形之便,支撐到潼河冰封之時。”陳立說道。
陳海展現的地形圖,非常的立體,大家能清晰看到拓跋部八萬多兵馬以及大量奴隸、牲口所占據的東南麓寬谷的地形特點。
從東北麓主峰一直延伸到潼河西岸的山谷,長約三十里,最狹窄處不到一里,最寬處也就三四里而已,兩側的山嶺看似不高,卻格外的險峻……
齊寒江抽了一口冷氣,插嘴道:“拓跋旗這老小子真夠陰損的,搶先占據這座山谷,后期的戰事難打了……”
“你們兩部通力合作,先不惜一切代價,將東北麓主峰拿下來,后續戰事將易如反掌。”陳海看向閻淵、鐵鯤說道。
第二日,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鐵崖部就開始了動作。一隊隊的甲卒踏出營地,跟隨著百夫長、千夫長往指定地點集結而去。
當黑夜如同綢緞一般被陽光揭開的時候,鐵崖部、黑燕軍的前鋒精銳,都已經集結完畢,往四十里外的海陵原東北麓主峰緩緩推進——他們接下來的動作,就是要將兩軍的前鋒大營直接駐扎在東北麓主峰之前,對東北麓主峰直接展開凌厲的攻勢。
晨風緩緩的吹拂海陵原上下,遠處隱隱約約有陣陣波濤聲傳來。初晨的陽光已經稍微有些耀眼,陳海微瞇著眼睛,拓跋部此時也正往東北麓主峰調兵遣將,以應對這邊的強攻。
天空中一聲厲鳴鶴婆婆化作金翅羽鶴高高的飛起,開始監控戰場上的一舉一動,拓跋部的方向也放飛了十幾只魔鷲來應對,只是那些魔鷲并不敢往西多遠,就在空中盤旋著,算是示威。
空中此時又有呼嘯聲傳來,二十幾頭妖獸經過近一個月的休養,早就恢復了過來,這時候也趕到海陵原,進入鐵崖部的前鋒大營,張牙舞爪的對著遠處拓跋部嘶吼。
鐵崖部陣中一片歡呼,一直到現在,他們還在認為這些妖獸是自己祖地的守護大妖。
魔猿城的幾日并肩苦戰,也讓他們見到了妖獸們的實力,今日看到他們再度參戰,無疑給勝利憑空增添了許多籌碼。
中午時分,鐵鯤接到通報,黑燕軍前鋒大營在北翼也已準備妥協,便下令調五個千人隊出營,高舉巨盾,從東北峰南側的緩坡往山頂強攻,伴隨著蒼涼的號角聲,十數頭妖獸也跟著大軍一起出動。
拓跋部在東南峰半山腰上的陣地,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準備將這兩天來,準備的巨石、擂木一起順著山坡推下去,準備給整隊而來的鐵崖部及黑燕軍將卒以迎頭痛擊。
拓跋旗盯著已經南面逼近山腳的鐵崖部蠻卒,心里一片堅硬,站在他身側的左鷲,這時候突然驚呼起來,震驚的盯著從北坡逼近的黑燕軍,嘴都哆嗦起來。
拓跋旗轉頭看去,心里也是一寒,就從黑燕軍的沖鋒隊列里,有二十多頭黑翼巨鷲騰飛起——令人震驚跟心寒,不是這些能駝運三四千斤重物的巨鷲,而是巨鷲背上安放的那一具具床弩模樣的戰械,以及每頭巨鷲后背都有三名御鷲銳卒,在操控這些戰械。
“就是那個東西,就是那個東西!”左鷲渾身哆嗦著,仿佛看到這世間最恐怖的東西一樣,絕望的喊著:“在沁海渡口就是那個東西能萬箭齊發,數息之間就摧垮了沁海渡的城防。快退啊宗子,我們敵不過的。”
拓跋旗身旁的幾個人頓時嘩然,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些床弩般的戰械怎么可能爆發出如此大的威力,可是左鷲素來勇武,能將他嚇成這樣怕也不會簡單。
眼看著軍心要亂,拓跋旗當機立斷,大吼一聲,讓左右將左鷲帶下去。只是左鷲雖然膽寒,實力仍在,一邊高呼快退,一邊將拓跋旗的幾個扈從摔飛了去。
拓跋旗此時都有心一刀將左鷲斬死當場,只是左陽剛剛受重創,如果自己再把左鷲斬殺,怕是這一仗沒開打,克烈部戰兵就直接亂了,只得親自出手,將左鷲擊暈,讓人拖下去。
蒼遺、鶴婆婆此時化變真身,飛騰在十數巨鷲之上,令拓跋旗無法組織精銳,以突襲的方式殺鷲群將這些戰弩毀去,這時候只能寄希望這數日來趕造的堅木盾牌能發揮出一些作用來。
黑燕軍儲備的淬金重鋒箭已經差不多耗盡,此時裝填到天機連弩箭槽之中的,以精鍛鐵重鋒箭為主。
精鍛鐵重鋒箭的鋒銳程度,是要差淬金重鋒箭幾個等級,但天機連弩箭陣匣催發之下,射擊速度是精銳弓弩手的二十倍。
二十八具天機連弩箭架在巨鷲的后背上,就相當于是將五百名精銳弓弩手,直接部署在敵陣的正面,能夠以箭陣壓制住敵軍,以掩護己軍從南北坡強攻上來。
拓跋部蠻勇所持堅木盾,在精鍛鐵重鋒箭的攢射下或許還能支撐數息時間,但在天機連弩的箭槽里,是精鐵重鋒箭與淬金重鋒箭混裝,即便后者的數量都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但也足以令前壘的敵軍猝不及防、傷亡慘重……
鐵崖部、黑燕軍的前鋒戰卒,趁著半山腰敵軍被壓制的時機,舉著巨盾,以相對分散的線形陣,逆著山坡往上沖——這時候拓跋旗也是揮動玄兵,下令前壘將卒,以木盾扛著箭陣的壓制,將擂木滾石推下山,碾壓敵兵。
看著兩軍很快在半山腰混戰到一起,齊寒江熱血沸騰的湊到陳海的身邊來,說道:“爺,俺老齊自從來堯山之后,不是操練那些小輩,就是憋在地宮中,都沒有打過幾次硬仗,實在憋屈得很,這場仗就讓俺上吧!”
陳海看齊寒江迫切邀戰的樣子,也是無奈。
陳海有意用齊寒江統領扈衛營,但奈何在他獨自掌軍之后,披掛上陣的機會就少,也就將齊寒江這勇猛好戰之將憋得慌,此戰要將敵軍從東北峰壓制下去,需要派勇將上陣才行,就默許齊寒江去給鐵鯤助陣。
看到陳海同意,齊寒江雖然沒有辦法將陳海身邊的一千狼騎帶走,但還是極興奮的趕往鐵崖部的前鋒出擊陣地。
在敵軍半山腰滾石擂木消耗差不多后,鐵鯤此時正準備將最精銳的數百獒狼甲騎,派上南坡戰場。
看到這一幕,齊寒江眼珠一轉,湊到站在鐵崖部前鋒出地陣地撩陣的黑角妖虎面前,說道:“虎妖尊,您老人家還記得欠俺一個人情不?”
黑角妖虎噴了一口氣,懶洋洋的說道:“老子是這種說話不算話的人么?說吧,你小子想要干嘛!”
齊寒江一臉的諂笑,搓著手道:“虎妖尊,您看俺老齊現在要上戰場了,卻沒有一頭顯威風的戰獸相伴,心里空落落總感覺少了一點什么,能不能勞煩一下您老,屈尊一下跟俺同上戰場可好?”
黑角妖虎登時就打了一個激靈,聽齊寒江的意思,是要騎著它上戰場啊,真要同意了,他身為妖丹境大妖的尊嚴何在?
齊寒江腆著臉說道:“虎妖尊,你當初可是將青玄靈石輸給我的,這事猿妖尊、黑狡妖尊都能見證——我自然不敢跟虎妖尊討要青玄靈石,但是我可以將這青玄靈石送給猿妖尊啊?”
“你敢!”黑角妖虎氣得火光直冒,朝金毛魔猿瞪過去,懷疑是它給齊寒江出的餿主意。
魔猿看到黑角妖虎看向自己,嘿嘿笑道:“不就是騎一下么,你又能有什么損失?俺老猿對你那塊破石頭,可不感興趣,但要是小齊將軍,要將你那塊破石頭送給俺老猿,俺老猿還是卻之不恭的……”
黑角妖虎咆哮一聲,人身起來,朝起巨掌要將魔猿拍過來,卻聽著萬丈高空之上的蒼遺一聲咆哮,嚇得它渾身一哆嗦,心想著今天受些委屈,將債給還掉,也省得魔猿以后惦念著他那頭石頭。
黑角妖虎屈下身子,讓齊寒江坐上去,但也不等后面的獒狼甲騎跟上,就直接帶著齊寒江往半山腰的敵軍沖過去。
“等等,等等!我不跟虎妖尊你討要那塊靈石了——爺,爺,快救我……”齊寒江看到只有他與黑角妖虎一人一虎沖入數千敵軍精銳之中,心想不是找死是什么,也不知道黑角妖虎用了什么術法,竟然令他無法跳下來,嚇得哇哇大叫,連聲救饒,要黑角妖虎慢下速度,不要這么就沖過去送死,“我還是處男啊!”
黑角妖虎卻是不管,帶著齊寒江就是一頓猛沖,好在金毛魔猿、黑鱗妖狡這時候也如黑色閃電沖上來,在黑角妖虎的左右兩翼,共同殺入敵陣……
看到這一幕,在云端督戰的蒼遺也無奈之極,揮舞著雷電陷隱的鱗爪,就直接沖下云端,往直接在半山腰督戰的拓跋旗抓去。
看到這一幕,鐵鯤也是無奈而笑,取出戰戟,驅動雪獒狼,親自率領五百獒狼戰騎,往南坡半山腰沖過去——這時候閻淵在北坡山腳下,也將靈劍祭出,噴薄出百丈金芒,繞到南坡半山腰來,暴烈的斬劈下來,諸方合力,便以最暴烈的攻勢,先將敵軍從南坡半山腰逼退。
東北峰還是太狹窄了,拓跋部雖然八萬精銳,此時卻只能將四千多精銳蠻卒部署在東北峰的南北兩坡,根本就抵擋不住以蒼遺為首,諸多大妖以及鐵崖部、黑燕軍前鋒狂風暴雨般的沖擊,僅支撐了一個時辰不到,就傷亡逾半,被迫從東北峰撤下來,眼睜睜的看著海陵原東北麓的制高點,被鐵崖軍、黑燕軍聯手奪走。
陳海奪下東北峰還不滿意,直到鐵崖軍、黑燕軍沿著東坡,往東坡峽谷殺出三里有余,最后在東坡半山腰間一道僅兩百多步寬的峽口守住腳。
再下去,就十數里縱深的谷地,背靠潼河,兩側石嶺險峻,像是一座天然的城池,拓跋部八萬精銳背靠潼河,都扎駐在谷地之中。
從東坡半山腰的峽谷下去,差不多有兩里的距離,通道都相當狹窄,鐵崖部、黑燕軍想要借這個狹窄的道通,去強攻谷地里的八萬拓跋部精銳,是極其困難的,何況拓跋部船只雖然不多,但每天運送三五千兵馬過來,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陳海飛到東坡半山腰的峽口前,目光森冷的看著前方密如蛛網的敵軍營帳,跟鐵鯤、閻淵說道:“拓跋旗算不名將,將己部都陷入絕死之地,還不得而知啊——你們在這道峽口筑壩蓄水,看這下面的敵軍,能不能抵擋住數以億萬噸的洪水沖擊!”
鐵鯤、閻淵這時候才明白,陳海為何要我們一鼓作氣搶占東北峰,他們看峽口兩側的石嶺,心想他們在峽口筑三十米高的大壩,就能在拓跋部八萬精銳及數萬奴隸及牲口的上方,蓄出一座千畝方圓、二三十米深的高湖來。
不需要陳海再額外提醒,鐵鯤與閻淵心里也清楚,在筑壩之前,黑燕軍與鐵崖部先要從兩翼逼進山谷,徹底堵死拓跋部八萬精銳從兩翼突圍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