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城依孤刃峰,主城位于孤刃峰與秋野河之間,在歸寧主城之外,東西又各建兩座里許方圓的堅固軍壘,名義上是歸寧侯府的扈衛營駐地,但分別由龍驤大營及鳳雛大營挑選三千精銳進駐,代表陳海與內廷勢力的存在。
甚至就連主城的防務、治安,也是以歸寧侯府為中軸線,分東西城歸兩部兵馬負責。
在孤刃峰的東西兩麓,緊挨著東西兩營軍壘,又分別建有兩座比歸寧侯府略小一些的院子,居高能看到歸寧主城內的情形。
西側是陳海在歸寧城里的臨時別院,而東側則是趙承教的潛修之地。
文勃源身為宿衛軍中郎將,負責統管宿衛軍的所有軍政事務,自然不可能長期滯留在歸寧城,盯著陳海與宋國夫人楊巧兒的一舉一動,自然是由恢復修為的趙承教留在這里,負責一切。
然而晚宴過后,趙忠、文勃源等人從歸寧侯府辭行出來,卻沒有急于回燕京,住進趙承教潛修的東山別院。
陳海恍然毫無察覺,畢竟從歸寧城回燕京城,還有五百里路程,趙忠、文勃源在歇一晚,與趙承教商議些事情,明天再起程回燕京城,也是正常。
自然這事看上去尋常,陳海也當什么事都沒有,起身要跟宋國夫人、歸寧侯辭行,要回西山別院去休息。
“歸寧城是建成了,方圓三十里內也是歸寧城的屬地,但姚氏將二十多萬民眾全部遷到秋浦寨西邊去了,站在城墻之外,看著四野之地空蕩蕩的,也不是一回事啊。”楊巧兒這時候卻沒有起身要送陳海走的意思,檀唇輕啟,問道。
宋國夫人楊巧兒看似乏了,與歸寧侯贏累并坐在上首長案之后,伸著懶腰,身形一拔,本來雍容寬松的服侍一緊,曼妙的身材涌動在衣袍之下,分外誘人。
經歷這么多事,宋國夫人楊巧兒在陳海面前再也不會端什么架子,但這樣的舉動,多少有些勾人的意味了。
赫蘿站在楊巧兒身后,看到這一幕,眼眸里流露一絲鄙夷。
雖說楊巧兒是久曠之身,這數月與陳海常常親近,有些男女之想也很正常,但楊巧兒此時的舉動,未免有些刻意了。
只是當前的局勢太復雜了,心機單純的赫蘿看不透所有的微妙,但在她的眼底,陳海與楊巧兒只是一對互相利用的狗男女——雖然她這時被陳海派到楊巧兒身邊,貼身護衛楊巧兒的安全,也不能改變她的看法。
歸寧侯贏累今天終于有一點歸寧城主的感覺了,沒有注意他母親慵懶的姿態,也是盯著陳海,說道:“陳侯有什么妙策,說來聽聽,要不然我這歸寧侯,干得也實在乏味得很?”
歸寧侯贏累希望陳海能為此事繼續出謀獻策,心想著只要歸寧城能擁有屬民,他總歸能挑選一些自己能用的人,不需要再事事都看陳海與內廷的臉色行事。
“照常理而言,歸寧城雄踞楓林渡,控扼南北要津,往來商旅極多,夫人與累皇子,將城中空地歸給匠工、商戶自建院落;而城外田山數以十萬畝計,能安置三四萬戶耕農,夫人與累皇子,大可能招攬流戶、獎勵耕織。而待商工耕農齊聚,夫人與累皇子建立學校,教授子弟識文斷字,繼而選拔資質優異者,傳授玄法、武道,繼續用之侯府,便能成就勢力,”陳海頷首說道,“然而這只是宗閥的經營之道,而且需要數十年之積累才能有成,累皇子想必是沒有這個耐心,也沒有這么必要,待他日累皇子再入燕京城時,天下皆是累皇子的天下,億萬子民,皆是累皇子的臣民,累皇子何需要此等些微之事?”
聽陳海這么一說,贏累的心思便被岔開了,留下來也覺得無趣,起身便要離開。
陳海看楊巧兒有單獨留他說話的意思,但今夜注定是一個難眠之夜,他沒有時間留下來跟楊巧兒周旋,也不顧楊巧兒美眸里流露出來一絲幽怨,也起身告辭,在魔猿、周景元及諸扈衛的陪同下離開歸寧侯府。
走出歸寧侯府,陳海看似無意的抬頭看了一眼夜色。
夜空輕云掩月,看似跟平素沒有什么不同,但即便是魔猿也感知不到,在輕云之上,有一樓普通玄修根本就感知不到的清玄氣息,正凝聚成一頭鸞鳳的形狀,俯瞰著下方的孤刃峰。
陳海心里冷冷一笑,暗想內廷為實現對他的謀算,竟然將青鸞陣夾藏在小五行陣之中,部署在東山,要不是青鸞陣就是從道禪院搶走的寶物,蒼遺都未必能覺察出來。
陳海負責組織人手建造歸寧城的主城以及歸寧侯府,但趙承教潛修的東山別院以及東山別院前內廷扈衛進入的東營,都是內廷自行組織工匠建造。
而且建造之前,內廷就光明正大的將小五行陣部署在東麓,將孤刃峰東麓四五里方圓的山嶺完全籠罩起來,外人也不知道內廷在東山別院內做了什么布置。
在東山別院建成之后,小五行陣也沒有撤去,這實際使得歸寧城自建成之日,就有兩個中樞,一個在東麓、一個在西麓,而所謂的歸寧侯府,反倒是空架子。
文勃源、趙忠隨趙承教走入東山別院最里側的院落,這里是小五行陣的控制中樞。
這時候數百扈衛以及上百劍侍,這時候將里院團團圍護起來,而小五行陣也是隨時啟動著,將東山別院籠罩起來,確保沒有一只蚊蟲能夠闖進來。
一陣輕微的隆隆聲響,一個密道在東山別院深處顯露了出來。
趙承教就站在秘道旁,請文勃源和趙忠先行進入地宮,心想大概誰都沒想到,他們在小五行陣之下,又部署了一座更高級別的法陣吧?
三人走入秘道,絲毫沒有任何氣悶的感覺,轉過了幾道彎,就見在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穴中間,有一座三四米高、完全由精銅鑄成的小銅殿呈現在三人面前,誰也不知道文勃源他們將這座銅殿偷偷摸摸的就轉移到東山別院下面的洞穴之中。
地下洞穴是天然的,石壁都沒有雕飾,頂部不知道鑲嵌了什么東西,放射出柔和光芒,將四周照射得如同白晝一般。
文勃源他們走入銅殿,銅殿四壁皆是繁復的道篆秘符,閃爍著隱隱的光澤,正中有一座小池子,有泉水嘟嘟冒出,赫然是一道地底靈泉,顯示東山別院建在孤刃峰的靈脈之上。
有這靈泉在,小五行陣才能源源不斷的汲取天地靈力,維持運轉,但此時在靈池之中,深深插入一樽古拙無比的細長銅柱,銅柱之上,一頭青鸞雕刻得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能會活過來,飛入高空。
而青鸞銅柱與銅殿四壁所篆刻的道篆秘符,氣息融為一體,
此時也有九名玄衣宮侍盤膝坐在靈池之旁,讓銅殿顯得更加擁擠,他們心念神識沉浸入青鸞銅柱內部的陣法禁制之中,繼而通過青鸞銅柱,將孤刃山以及歸寧城內外的一草一木,都探察得一清二楚。
“西山那邊有什么動靜?”趙忠問居首的那名宮侍。
“陳海剛回西山別院,正將部屬召到偏廳里商議事情,他們以神念交流,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么?”宮侍回道。
“好,你隨時注意陳海的動作,他什么時候將部屬遣走,孤身獨處時,再來稟告我們。”趙忠說道。
文勃源要利用蠱魂丹控制陳海的神魂,距離遠了不行,畢竟要就近施法,而利用蠱魂丹控制陳海神魂時,陳海身邊還不能有人。要不然讓陳海身邊的人察覺到異常,他們即便能控制住陳海,也不可能令天機學宮、龍驤大營的人盲目的繼續唯聽從陳海的號令,他們也就無法達成通過陳海控制天機學宮及龍驤大營的大計。
片刻之后,那為首的玄衣宮侍就走過來匯報:“陳海一人走回寢院,似要入寂煉化真元了……”
“好,陳海入寂潛修,是神魂最為松馳之時。”趙承教說道。
“那陳海從一介經脈被廢之人短短十余年就有了現在的成就,身后肯定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蠱魂丹還有搜人魂魄的作用,師弟你切莫圖省事,直接將他的神魂滅去,將其煉制成肉身傀儡——那樣的話,很多秘密探察不出來,留下來的破綻也會太多,陳海身邊那些人,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來……你只需做到讓陳海知道,他再敢對我們的命令陰奉陽違,我們隨時能叫他魂飛魄散,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趙忠又不放心的告誡文勃源道。
文勃源點頭應允,說道:“這個我自然省得,還請二位師兄幫我護法。”
說完他走到靈池旁,坐到那名玄衣宮侍之前的位置上,手結玄印,神識潛入青鸞陣的禁制之中,這時候就見他渾身精光一閃,銅殿四壁的符篆同時綻放出耀眼的強光。
文勃源是要借助青鸞陣的神通,趁陳海不備,強行侵入他的識海之中,對數年前種入陳海識海之中的蠱魂進行二次祭煉,到時候就能將陳海的性命完全控制在他的掌控之下……
想想數年前布下的棋子,這一刻終于能發揮作用,趙承教、趙忠也是既緊張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