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真殿偏殿,氤氳繚繞,陳海被簇擁在那里坐著,大多數的臣工早已經先被打發走了,也恭送新帝贏累返回寢殿,大殿之內只留楊巧兒、董良、黃岐瑋、屠缺、陳烈、姚文瑾、謝覺源等人,強抑住激動的心緒,迫不及待的要跟陳海敘舊。
陳海現在的模樣略微有些凄慘,董良、屠缺拿出靈藥,給陳海服用,請他先立時調息休養一段時間,再議要事。
陳海是修成道胎回來的,而留在燕州的肉身不僅肉身修為還停留在道丹境,而即便楊巧兒、董良他們用盡手段保存,但因為二十多年沒有天機真陽的滋養,也已經有些衰敗腐朽了,此時承載他的道胎神魂,就像是老船超載,很有些岌岌可危的樣子,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潛修,才能再度回到靈肉合一的地步。
董良、屠缺看到陳海不僅回來了,神魂還修成道胎回來,自然是高興之極,對陳海這些年的行蹤也充滿好奇,但再迫切也不能影響到他的道基,這會兒就想著先按捺住心里的狂喜,告退后再兩天再進宮來。
陳海搖了搖頭說道:“我這次并不能在燕州盤桓太久,這具肉身即便腐朽損毀,也是顧及不上了,我們還是商談要事要緊——想必你們也能猜到,我這些年去了哪里!”
“血云荒地與上域的通道,這時候也打開了?”董良等人壓著內心的驚喜問道。
蒼遺與陳海之前對星衡域的一切都知之甚少,但饒是如此,這也給天壽將盡的黃岐瑋、謝覺源等人帶來了無窮的念想。
黃岐瑋、謝覺源等人抓緊椅背,雙目蘊光,等著陳海敘說他這些年的經歷。
陳海點了點頭,這時候往神陵山方向看云,笑道:“蒼遺師兄已經過來了,那等他過來再說。”
在陳海說話的當上,一道青光劃破長空,正向燕然宮飛速而來,那青光正是蒼遺。
當初陳海神魂氣息斷絕之時,蒼遺也曾懷疑過他是否是經由天域通道去了星衡上域,只是當時陳海才去血云荒地沒有幾日,而當時天域通道的層次極低,都不容道丹境以上的或人或魔通過,而且蒼遺也不認為陳海當時就能瞞過幾大魔侯,穿越天域通道進入星衡域,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接受陳海元神在異域意外殞滅這個“事實”。
隨著時間的推移,燕州的局勢逐漸穩固了下來,而天機學宮由趙如晦、郭泓判等修習會的長老統領,規模日益壯大,在西線戰事穩定之后,不善于處理世俗事務又不喜統領兵馬的蒼遺,也就返回燕京的天樞學宮,在神陵山上潛修,盯著燕京的局面不脫離陳海當初的設計。
今日正在入定之中,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息忽而從他神魂中生了出來,這是他與蛇鐲的獨特感應,蒼遺分外的熟悉——這個發現令蒼遺迅速從入定中驚醒過來。
在蒼遺之外,還能祭御蛇鐲的僅有數人,一個陳海、一是董寧、一個則是寧嬋兒。
陳海“身故”之后,董寧走火入魔,此時封印在天機崖維系隨時會油盡燈滅的生機;而寧蟬兒拿走一只蛇鐲,也已經是二三十年沒有消息了,此時蛇鐲出現氣息異動,不管是董寧傷勢回轉,還是寧蟬兒返回,對蒼遺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之事。
蒼遺將神識向蛇鐲波動的地方投了過來,恰巧看到了陳海狼狽地從銅棺出來,更是叫他狂喜得沖開大殿直接飛上高空,令神陵山上的弟子們都不知道蒼遺老祖今天是吃錯了什么藥,在半空又跳又叫。
沖進了潛真殿偏殿之中,蒼遺一眼看到陳海剛剛放下靈茶,站起來帶著笑意看向自己,他大步上前,一把將陳海抱住:“你小子,終于想到要回來了!我開始還抱有一絲期待,這些年過去,還以為你死得不能再死了呢!”
陳海這些年在星衡域中左右折騰,雖然有姜寅、姜雨薇和周晚晴等人的幫扶,但他的根腳、執念以及近乎全部的感情寄托,還是落在燕州,落在燕州的這些人身上。
這次回到燕州,一個字、一句話都讓他心底難抑激動跟暖流。
又是一番好敘,待到眾人的情緒都穩定了下來,陳海這才將星衡域中的種種事情和現在的情況娓娓道來。在此過程中,所有人都屏息凝氣,沒有半點打擾。
星衡域的牽涉頗多,陳海足足說了兩個多時辰才結束。
陳海將大崇帝國、大越帝國、天南國以及三國之外依舊廣袤得難以想象的人族領地,將人魔兩族數十萬的廝殺等等形勢,以及他這二十多年在大崇西北域一隅、在萬仙山的掙扎,將大崇當前所面臨的嚴峻形勢,一一跟眾人道來。
除了龍鼎、玉虛神殿及左耳的所在外,玄元上殿的叛亂、流陽宮在血云荒地殘存上萬年以及玄元上殿此番進軍天羅谷的根本目的等等秘辛,陳海也不加以隱瞞,畢竟在座的所有人,嚴格意義上說都是流陽宮的傳承余孽,實際上大都是捆綁到一顆樹上的螞蚱。
而陳海接下來要在燕州調兵遣將,還是需要得眾人的認可才行。
待到陳海停下來之后,蒼遺捋著自己的長髯,倒吸一口涼氣,嘆道:“沒想到星衡域的局勢,居然比之前燕州還要嚴重、復雜。”
陳海點了點頭,說道:“燕州由于天地法則的限制,所有人的修為都被限制道胎境以下,無法再突破,諸多勢力能保持平衡,卻也有機會讓我折騰起了這么大的陣仗,但星衡域廣袤無垠,勢力比我等所想象的還要強大無比,我這些年也未能折騰出什么來——目前新雁城、北陵城的防線隨時都會崩潰,不得以我只能重回燕州救援來了……”
他這話說出來,董良、屠缺等人盡是老臉一紅,他當初都是對陳海動過殺念,只是限于形勢牽制,未能有機會出手,但也幸好如此,否則現在整個燕州,怕是早已經滅亡了。
事情早已經過去,屠缺皺著眉頭,輕出了口氣道:“也幸好在星衡域中的羅剎魔族機謀深重,否則讓雍京精銳從容收拾了血云荒地中的羅剎血魔之后,定然會大舉侵入燕州,到那個時候他們真想要斬草除根,燕州注定又是一場大難。說不好,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不說,整個燕州都將徹底成為他們的奴役之地了。”
說到這里,屠缺站起身來朝陳海說道:“太尉,之前顧慮羅剎魔族的后續手段,所以我一直不同意反攻黑山,現在陳侯已經回來,那一切就全憑陳侯做主。”
陳海問道:“現在這燕州之中,羅剎魔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子?”
經過董良他們的敘述,陳海這才將燕州這些年的勢態發展了解清楚。
最初數年,上百萬精銳魔兵、上千萬雜魔經黑山魔淵一擁而入,就直接燕州而來,而燕州在太微山、鐵流嶺等地所建的防線,進行有效的攔截,給魔族迎頭痛擊,成功的將魔潮擋在太微山防線之外。不過,金燕諸州除了燕州之外,其他地方人族棲息繁衍猶多,也缺少足夠的防備,傷亡慘烈無比,數十億計的人族以及規模更為龐大的生靈,慘遭吞噬,而魔族得到如此巨量的血食補充,大量的雜魔也進化發育成精銳魔兵,對太微山等地的防線攻勢也越發猛烈。
這也是即便沒有龍鼎這樣的重寶,能繁衍億萬生靈的天域,對星衡域諸大人魔勢力極為重要的關鍵。燕州相比星衡域是要小得多,但對萬仙山或者天呈山的人魔兩族勢力而已,卻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資源。
血云荒地的精銳魔兵最初不過百余萬,其他以雜魔為主,但在進入燕州之后,雖然最初幾年被斬殺的魔兵、雜魔就多達數百萬,但這時候經過數十億人族及以億萬生靈血肉滋養后,所能聚集的精銳魔兵卻高達三四百萬,要有機會,誰不想著長久控制一方像燕州這樣的完整天域?
之后十年,才是對太微山等地防線最為殘酷的真正考驗,但在付出巨量的慘烈傷亡之后,也幸虧天機傀儡術在燕州磅礴的發展,這些防線最終還是守住了,甚至還有余力展開反擊。
這幾年來,魔族轉攻為守,將大量的魔兵從燕州抽調回去,目前直接進駐燕州的魔兵數量并不大,目前僅有七八十萬的模樣,主要都駐守在黑山魔淵附近。
由于魔族在血云荒地還有二三百萬精銳魔兵以及不知道血云荒地另一側的勢態,目前燕州在太微山等地防線即便駐扎上千萬將卒,而整個大燕還能再抽調出一千萬兵馬,即便燕州這些年來的天榜、地榜人物不減反增加到一倍以上,但對要不要打下黑山魔淵,甚至反攻到血云荒地,屠缺與董良他們這些人,還存在爭議。
現在陳海回來,還帶來星衡域的信息,雖然玄元上殿依舊是懸在眾人頭頂之上的利劍,但對于大殿之內、原本以為此生突破無望的眾人而言,在死亡威脅之下卻藏著一線令他們心動不已的生機。
整個燕州因為天域限制,八百年天壽已是盡頭。
近萬年來,唯一突破這個極限的例外就是魏子牙,但就算為此攪得整個燕州殺戮四起,魏子牙最終還是化為灰燼。
眼下他們不僅要打下黑山魔淵,甚至都有人都激動得想著立時進攻血云荒地,打開進入星衡域的通道,最終在星衡域占得一席之地。
這可是九千年才有的機會,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在座的人,特別是黃岐瑋、謝覺源等自覺壽元所剩無幾的道胎境巔峰強者,誰愿意錯過,誰不想去搏上一搏?
只是屠缺、董良都是老謀持重之人,即便心里都明確了最終的目標,但星衡域當前的情勢復雜無比,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如何去實際這個目標,一切還需要從長計議。
楊巧兒這時候站出來,說道:“事情需要從長計議,陳侯方才往返三個天域,早已經神情困頓,不如先讓陳侯休息一下,再做其他的打算?”
她和陳海的關系眾人早已經知曉,也正因為如此蒼遺、郭泓判、姚文瑾等天機學宮一系的人馬才會堅定不移的支持她垂簾聽政,成為大燕帝國真正的皇權象征,維持住燕然宮的威嚴。
聽楊巧兒這么說,大家都覺得形勢再緊迫,也不缺三五天的時間,此外真要商議秘事,還要將陳海留在天機學宮以及太微山防線的那些嫡系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