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謂性,率性之為道,修道之為教。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這就是一直以來我尋找的那份屬于自己道,也是我出道以來一直恪守的為人處事的原則。不偏不倚,致中平和,既不如法門之偏激,也不如道家之無為。
當我悟出這一道理時,我只覺天地了然于胸,山河錦繡,天地萬物皆遵循這一道法。
這一刻,京城之中大放光明。驚神陣運轉下,天下十八路州氣運紛紛涌入,噬靈血滴倏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滿無限生機的力量。體內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數萬道真氣將我體內各竅穴貫通上下。這一刻,我就是天地,天地就是我。
一劍揮出,正是秋水劍法。
這套劍法,是明教當年興起自創的劍舞,本是十分花哨的劍法,此刻卻蘊含著撕碎一切法則空間的毀滅之力,向慕容白云攻了出去。
慕容白云感到危機,心生怯意,佯作舉劍迎擊,腳下卻微晃,釋放出法則空間,意圖遁去。我滿心憤怒,怎會給他這個機會,長劍緊鎖他氣機,一劍又一劍攻了出去。
一劍刺透慕容白云左肩。
慕容白云緊咬牙關,也不顧肩頭中間,強行后退。
劍花微抖,又一劍刺透他右劍。
當啷,慕容白云長劍墜地。他正要開口,我哪里肯給他機會,墊步向前,一拳沖出,將他擊上三丈多高。慕容白云一身悶哼,胸口肋骨盡碎,口噴一口鮮血。
秦三……
“觀”字未出口,又一拳迎上,慕容白云雙膝盡碎。等落到地上,慕容白云全身經脈盡碎,骨骼寸裂,七竅之中滲出鮮血。我冷眼看著他。
當年在慕容山莊,我去跟秋水提親,你說武功天下前十,家財富可敵國,你便同意我倆婚事。想必當年也沒料到,今日會有如此情形吧?
慕容白云雙眼惡毒的看著我,哈哈大笑,你算什么東西,就算你天下第一,老子說不同意,你照樣無法娶她!我以劍意威壓過去,慕容白云忍不住疼痛,撲騰趴在地上,吐了口血痰。
你有本事殺了我!
我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長劍一橫,架在慕容白云脖頸之上。慕容白云道,你殺了我,恐怕永遠救不了你的小魔女了。我看了紀君璧一眼,法臺之上,六芒星禁錮隱約有破去的痕跡。
我劍花一抖,一劍割斷慕容白云手腕動脈。鮮血立即噴了出來,慕容白云欲運功療傷,只是體內真氣早已被擊碎,眼見無果,目露驚恐之色。
我說你不會立即死去,多則一個時辰,少則一炷香功夫,你會血盡而死。
慕容白云吼道,你不能殺我!
我毫不理會,徑直朝著紀君璧走去。法臺之內,紀君璧處于半昏迷之中,六芒星陣缺少了白馬寺禿驢主持,兀自在運轉著,我嘗試了幾次,竟無法讓它停止下來。
慕容白云如發瘋般咆哮著,我若死了,也要拉她一同去死!忽然,他口中振振有詞,默念起一道奇怪的咒語。
法臺之上,光芒乍現。天空中那道黑洞迅速旋轉起來,一道、兩道、三道、四道黑光突破三俗先前那道禁錮,沖了出來!一道幽暗之力籠罩到我身上。噬靈血滴嗅到這股力量,迅速旋轉,逐漸變大,變成了噬靈珠大小,幾乎要掙脫我身體。
我試著運功抵抗,卻發現這道力量遠超出了我的能力,噬靈珠如有了生命一般,幾乎要控制我的身體。
冥界之門大開,四座神將踏出黑洞,降臨人間。
揮手之間,萬佛寺隱去,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這是哪里?這是暗域!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一個絕對位置,還有來自冥界的四個神將。確切說,這里面是噬靈珠生出來的獨立空間,也是連接人間與冥界的那道大門。
你們是誰?
只見那四人同時跪倒在地。
往生殿圣裁使者、接引使者、準提使者、凈空使者,恭迎神座大人重返冥界!
我目瞪口呆,什么神座,你們認錯人了吧?
接引使者道,二百年前,神座在永生界犯了戒律,被流放人間,幾經輪回才到了今世,如今期滿,我等奉命前來迎神座歸位。神座如今尚未蘇醒,等回到冥界,自會知曉一切。
我心中暗驚,卻也不知對方說的真假,不過我對冥界的人向來沒有好感,于是不耐煩道,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們冥界什么的老子不懂,我還有事,要沒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話音剛落,四大使者將我圍在身邊,說這事神座說了并不作數。
我呸了一聲,說話不作數,別說什么狗屁神座,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稀罕。給我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接引使者道,那就多有得罪了。說罷,四人揮動兵刃,就要擒我。我怎會束手就擒,就地一個打滾,翻了出去。擎起手中長劍,只覺得驚神陣之力在這暗域之中仿佛更加精純,以新悟出的中庸之劍,攜驚神陣天下氣運,一劍朝四人揮去。
鐺的一聲。
我向后急退數十丈,胸口一陣翻騰,這四人怪異兵刃似乎專門克制人間真氣,方才那一劍,竟未傷及對方分毫,反而讓我一陣氣血翻涌。
四人聯手,一道幽光泛起,將我籠罩其中。
頭疼欲裂,我試著提起真氣反抗,卻發現人間真氣,在這道幽光之內完全失去了作用。終于,忍受不住這股疼痛,我大聲呼喊起來。
這時,暗域之外,紀君璧的聲音傳了進來。
以黑暗之神之名,圣教弟子紀君璧在此起誓。
我心中大驚,京雨柔曾經說過,紀君璧是魔教圣女,身負光明、黑暗兩大咒誓,當年在魔鳴湖底,她破了光明咒誓救我一命,自己卻深受血毒之苦。然而魔教最強大的咒誓,卻不是光明咒,而是暗黑之咒。此刻紀君璧剛說出第一句,我便連喝止道,住口!
紀君璧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我愿以我血脈,喚醒沉睡中的神明。
我愿永遠沉淪,將無盡深淵產生的最強大的力量,籍由我血脈將你呼喚至此。
我愿烈焰焚身,只求助心愛之人擺脫囹圄。
從此甘愿為您仆人,永墮黑暗之中!
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我體內蘇醒過來,仿佛在黑暗中睜開了幽暗的眼睛,冷漠無情,而又充滿憐憫。意念所及,冥界四神座禁錮全然消失不見。
接引使者四人臉色劇變,就要逃跑。
我冷冷道,就想這么走嗎?一道吞噬之力溢出,將四人困住,動彈不得。接引使者道,秦三觀,你可知擅殺冥界神將,將遭受的什么罪行?
我冷笑一聲,那只有殺了你們之后才曉得。
那四人聞言,拼命向那絕對黑暗之處奔去,我哪里容他們逃竄,幾乎瞬間攔在四人身前,一指點出。
圣裁使者一聲慘叫,形消魂滅。另三人見狀,怪異兵刃橫擊在我身軀之上,我也不閃避,跨前一步,將準提使者撕成兩截。
接引使者和凈空使者滿臉驚恐,加速向冥界奔去。我綴在身后,凌空兩掌揮出,那兩名使者踉蹌癱倒在地,接引使者喊道,不要殺我,我認輸!
我心中滿是憤怒,如今紀君璧生死不知,我怎會輕饒得了他們。
對不起,我不接受!
手起掌落,將兩人擊殺。
我已成魔,腦海之中,滿是殺戮畫面,若有十萬冥界兵將,我也要照殺不誤。
黑暗的天空之中,一道桃木飛劍穿越時空,瞬間來到我身前,從我體內透體而過!
我認出了那柄飛劍。
呂純陽在魔教總舵斬殺魔教的那柄飛劍,也是將饕餮老祖元嬰斬成肉醬的那柄飛劍!
體內氣勢暴減,心中戾氣頓時減弱。
耳旁傳來一道聲音,你是誰?
我怒道,我是你大爺!
飛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又沖我飛來。我揮起魔劍劈去,那柄桃木飛劍竟渾然不懼,硬生生撞了一劍。我心口一陣劇痛,仰面倒飛出去。
你是誰?
我是你祖宗!
飛劍又來,我再次被擊退。
一聲女人的嘆息,旋即耳旁傳來一道梵音,吟誦的正是大日如來凈世咒。那道梵音如行云流水,蕩滌我心神,那股煩躁的魔性逐漸褪去,我心神越發寧靜下來。
黑暗之中,一絲亮光,九座蓮臺。
當年在開封府,正是這凈世咒,讓我悟出三座蓮臺之上的大日如來手印。如今另外六座蓮臺之上,分別是實住印、空樂印、光明印、清目印、安心印和定力印。
我盤膝而坐,梵音繞耳,六處法印連同大日如來三印一一呈現在腦海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又問,你是誰?
我緩緩睜開眼睛,我是秦三觀,中原鏢局的一名鏢師。
幻象盡去。
夜空之上,皓月當空,星辰若隱若現。
不遠處,慕容輕靈身穿粗布麻衣,站在三俗身旁,見我醒來,微微一笑。
明帝朱悟能雙唇緊閉,一臉陰沉,在不遠處,看著慕容輕靈。
慕容白云身下滿是鮮血,已是氣若游絲,見到慕容輕靈,試著掙扎起來,努力了幾番,卻終究無濟于事,伸手去指慕容輕靈。慕容輕靈來到他身旁。
慕容白云斷斷續續道,姐,這件事,自始至終,終究是我錯了。
慕容輕靈低聲道,愛憎恨憎離別憎,俱是虛無;貪毒嗔毒癡念毒,皆為塵土。我不怪你!慕容白云忽然笑了,單純的如同一個孩子般,閉上了雙眼,再沒有醒來。一代梟雄,自此隕落。
三俗說,還不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兒,若不是他,你早就命喪黃泉了。
我連來到法臺之上,紀君璧雙目微睜,面色慘白,低聲道,當年我欠了你三條命,如今都還清了。
我心中一痛,眼淚留了下來,君璧,你這個傻子!這么做根本不值得,是我欠你啊!三俗,快些給我想辦法!
三俗說我有什么辦法?
我不管!
慕容輕靈道,你看他急成什么樣了?
三俗這才不甘情愿的掏出一個盒子,扔了過來,說,事先警告你,這玩意兒我研究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去救人,你若沒把握,還是不要亂來倒好。
你是我師父,怎么能不負責?
三俗說師父也不是萬能的,至陽丹非人間之物,天下對此有研究的,除了那個老偷兒,別無分號了!
何道子?我腦海中閃過這個人,那人幾年前已經出海尋仙了,如今要無音訊,又要我如何去尋他?三俗說,他不是還有個徒弟嘛,動動腦子,總會有辦法的!
萬佛寺外,腳步聲傳來。
大門打開,只見門外烏壓壓站滿一片兵馬,滿身黑甲,一片肅穆,整個場間,安靜無比。
人分左右,太子朱潤澤一身戎裝,在蕭乾良的陪同下,來到萬佛寺內。
明帝朱悟能滿臉怒容,你們想造反嘛?
朱潤澤當頭跪倒在地,隨后身后幾千兵馬齊齊跪倒。
恭請圣上退位!
三俗望了我一眼,走吧,還愣著干嘛,想吃宵夜啊?
我背著紀君璧,柳清風抱著明教,與小道童走出萬佛寺。柳清風問怎么辦,我說過兩日,先安頓好君璧,我把明教送回江南,然后出海去找那何道子。
黑風寨早已找來了馬車,看到明教,雙眼通紅,竟然嗚嗚哭了起來。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子?前幾日明教找到我,說等這件事過去,要重返中原鏢局,你、我還有小柳,咱們中原鏢局行鏢四人組,一起去行走天涯。
我心中一痛,拍了拍他肩膀,沉聲道,她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的。
薛魚兒給紀君璧處理了傷勢,以金針度穴之法穩住她經脈,喂了些藥,她才安然睡了過去。
當夜,我與柳清風、黑風寨坐在院落之中,一支煙接著一支煙,大家各懷心事,誰也不肯說話。
在下武當派柳清風,這位兄臺是哪個門派的?
波斯明教。
那以后我們就叫你明教吧。
聽說你有個妹妹叫慕容野結衣,有空給我們引薦一下啊?
三觀,她讓我轉告你,你在鏢局槐樹下埋的那個土罐子,她帶走了。
你等著,將來我成為天下第一,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娶你為妻!
我掐滅了最后一支煙,啞著嗓子道,明日,給她找一副好棺木吧,大家湊一下錢。柳清風轉身回到屋里,沒多久,拿著一疊銀票出來,說當年出去吃飯,我們老占她便宜,老說回請她,總覺得她是豪門公子,不缺這點錢,如今卻沒有機會了。
我紅著眼,罵道,你這個吝嗇鬼,當年干嘛去了!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流,三人抱頭痛哭。
遠處傳來雞鳴聲,天空中露出魚肚白。
柳清風去安排后事,我來到天師府,小道童與太平早等在那里,見到我,朱茗撲倒我懷里,哭著道,秦大哥,父皇走了。
我早已料到有此結果,朱潤澤是實干派,又遭囚禁過,椅子只有一把,既然他想坐那把椅子,就得拿出坐椅子的魄力來。
皇宮之中傳來十八鐘鳴聲,昭告著明帝朱悟能的死訊。
京城中流言四起,各種版本,將昨夜之事說的玄乎其玄,有的說是神仙顯靈,將朱悟能接走當神仙去了,也有的說是皇宮失火,老皇帝燒死在宮中,在錦衣衛的鎮壓之下,沒幾日,流言就無影無蹤。
宮內頒布詔書,朱潤澤登上了皇位,大赦天下。
三俗與慕容輕靈走了,臨走之前,我送了他一筆銀子。
三俗說這輩子收了你們這幾個徒弟,真是值了。操勞了大半輩子,如今也該享清福了。我說留個地址,將來有空去看你跟師娘。三俗嘿嘿笑道,等銀子沒了,你自然會見到我的。
三日后,通州碼頭。
經過幾日調養,紀君璧已無性命之憂,我扶著她進了船艙后,與前來送行的柳清風、黑風寨告別。這幾日,柳清風、黑風寨一直在為重建中原鏢局奔走。
柳清風道,決定了?我們還商量著,等你回來,咱們一起在中原鏢局大干一場呢。
我說少則三年,多則五載,給我留著大當家的位子,就怕到時候你舍不得啊。柳清風搖頭晃腦道,大當家,當大家難啊!我說你們倆好好干,到時候我來看你們。
回到艙內,紀君璧面露微笑,回來了。
我上前握住她手,說娘子,今日之后,沒人能將我們分開了。等江南事了,我們便從松江出海,去尋盜圣何道子去。紀君璧笑道,我就怕你再遇到什么公主、小閣主,舊情未了,把我扔海里去喂鯊魚。
我連發誓道,若真如此,便讓我天打五雷轟!
紀君璧道,我開玩笑的,對了,我找人做了些點心,我嘗過了,稍微有點咸,不知合不合你胃口。我說我可是濟南府的,能有多咸?
紀君璧道,那就要問一下做的那人咯!
門外傳來敲門聲,君璧說,你自己問吧。
打開艙門,朱茗身穿鵝黃色長裙,端著一盤點心,嘴角含笑,俏然站在門口。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繁華,
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
如今我四海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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