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黃河之水

類別: 末世少年 | 縱橫諸天 | 諸天謠 | 龍七二十一   作者:龍七二十一  書名:諸天謠  更新時間:2016-08-07
 
樊籠之威,取決于施術人的神識修為。

周癲雖然功力深厚法術精通,僅僅依靠神識卻撿不起一張紙。像菜鳥滿江紅,靠神識連一粒飄浮灰塵的軌跡也改變不了,還不如哈一口氣。

這樣的樊籠有什么威力?

但滿江紅可以敏銳地感知樊籠內的氣場變化,加以催動。更何況,岸上彌漫的靈氣從靈索里激發出來,和他有著天然親近,使喚起來如臂使指。

他要南星用心感覺自己施加于劍上的氣場律動,也就是引導,順勢出劍。

高手之爭,從來沒有所謂完美的防御或者進攻。待扶搖子一動,周身氣機立刻出現漏洞。普通人用肉眼看到或者氣場感應到這些紕漏后,再加以行動,往往就遲了。因為對方不是一根木頭,會不停地移動調整。在這個過程中,舊漏洞會消逝,新漏洞又產生,瞬息而萬變。如果不能夠隨機應變,一味蠻干,等于緣木求魚刻舟求劍,會死得相當難看。

但是在樊籠之中,滿江紅的神識感應到對方種種變化并催動氣場應對,幾乎是同時發生,不需要時間。任你千方百計,還是要掉進飯碗里。

南星順著劍上傳來的律動出手,也不需要費神思考,快捷無倫,簡單犀利。

而且從小就練熟了這套劍法,動作一氣呵成,劍勢如怒濤洶涌。

扶搖子右手倒執桃木劍背在身后,腳下連踩,身形在一瞬間變幻了十數次,如微風吹拂柳絮,自然順滑地閃避開綿綿不絕的攻勢,仿佛閑庭信步。

歷史上孔子去見老子,是有一段精彩問答的。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老子回答道:天地一體,人生自然。人有老少如天地有春秋,任其自然則本性不亂,何悲之有?不任自然則本性羈絆,焦慮之情生,利欲留于心,煩惱徒增,如何得逍遙?

扶搖子方才施展的“逍遙步”,是經過南海幾代高手數百年改造后“黃河之水”的核心,貫穿始終,與最初的儒家劍法大不相同。以逍遙步配合中正劍,千百年儒道之爭在劍法里消弭于無痕,是南海派的得意之作。

太上長老一展身手,哪里是那么容易看到的?若是在平時,這樣的場面早已經引發馬屁聲四起了。

可他的對手更加不得了!表面上看是一個小屁孩,實際上不是小屁孩,是八百年前的老祖宗在假借其出手。

于是乎,眾人只好尷尬地沉默著,連咳嗽都不敢,連眼皮都不眨。

貌似,有著仙人指點的南星還是不夠瞧,速度慢許多,太上長老連劍都不需要拔。想一想也是,一十二歲的小孩就算資質頂天,又能有幾斤幾兩?丫又不是哪吒!

再說呢,黃河之水雖然勢大,骨子里卻堂堂正正。但南星此番施展卻暴烈了許多,失去了中正平和之意。尤其許多劍招只使一半就變了,甚至一擊之中變幻了數次。雖有奇詭之意,卻劍走偏鋒,顯得凌亂輕飄。

反觀太上長老,逍遙步施展開來自然而然,隨劍勢而走,縹緲空靈,不帶一點煙火氣。

雙方的高下立判。

但場面就在所有人沒有作好心理準備前,迅速向一邊傾倒。

南星的出劍越來越快,數招之后便形成漫天劍雨,如河水決堤泛濫,后浪不停地拍打著前浪,殺氣森森劍意澎湃。

普通弟子完全看不清對戰情形了,幾位長老的面孔變得古怪起來。

這哪里還是煉氣二層的速度,煉氣七層也不過如此。況且,南星每次出劍絕無虛招,直奔扶搖子防守的漏洞。不管對方如何騰挪閃躲,劍勢在中途也隨之變幻,好像未卜先知、理所當然一般。

扶搖子失去了先機,完全依仗煉氣八層的劍道修為和身法速度強撐,其實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形勢岌岌可危。

樊籠之中,一切盡在掌控。

滿江紅不但引導南星捕捉戰機,還把氣場的波動施加劍身,賦予速度上的增幅,隨著時間的推移效果越來越驚人。到后來已經不是南星在舞劍了,而是那把桃木劍拖拽著他飛舞。猶如萬丈高空墜物,初起之時不能穿重縞,到后來呼嘯而至,卻可以撕裂樓宇,洞穿巖石。

咔……

一聲脆響,一截劍尖飛上了天空。

二人交錯而過,南星一把丟掉斷劍,氣喘吁吁,歡呼雀躍道:“我贏了,我贏了……”

最后這一節,連長老們也覷得不甚分明,依稀是南星一招“舉火燎天”直取面門,扶搖子無從閃避,本能地一彈指將劍叩斷。按正常比試這便贏了,可扶搖子默認以同等境界出戰,被迫顯露出強橫功力后,應當是輸了。

眾人惴惴不安地相互張望著,依舊沉默。

現場古怪而安靜。

風聲呼呼,濤聲嘩嘩,夾雜著南星猶帶童音的咯咯笑聲,顯得格外清脆。

云陽子張了張嘴,似乎想斥責兒子,但望一望海面卻沒有出聲。

扶搖子背手倒持桃木劍而立,仰面望天,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從一開始到落敗,也才過了十幾秒,他根本沒機會出劍。

能夠在末法時代修煉至煉氣八層大圓滿,扶搖子自有卓越之資,也不是重虛名的人,對這場比試的結果并未多看重。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南星在吃了“仙藥”后依然是煉氣二層,速度怎么變得如此之快?尤其一招出手之后竟然不停變幻,專奔自己瞬息間產生的漏洞而去,連蜀山劍派里也沒人能夠做到。若說“仙人”在傳音入密指點,可南星根本沒有反應調整的時間。再說,自己在比劍之初感覺周遭環境有一點異常,可現在釋放境界后又毫無所察,忒忒奇怪了。

“南星,回去。”

霧中傳出了威嚴的聲音,隨即一物飛出,落在了南星掌中。嗯,那個是剩下的半截山藥。小孩子經過一輪暴風驟雨般搶攻,體力與真元的損耗巨大,小臉蛋蒼白蒼白的,需要獎勵一下,好好補補。

南星像一只小孔雀般回到精英弟子的前排站立,團團轉扮了個鬼臉,嘴里嚼吧得嘰呱響,饞得周圍人直流口水。

嗯,這顆仙藥長得真像山藥,可截面晶瑩剔透跟玉一般,冒出絲絲靈氣,吃了以后絕對大有補益。

扶搖子不出聲,掌教和長老們便不敢出聲。

掌教和長老們不出聲,精英弟子們便不敢出聲。

定力差的雜役弟子把幾乎蹦到嗓子眼的吶喊咽回去,有的用手掌捂住嘴,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嗚嗚”聲,憋得很辛苦。

他們沒有出聲發言的資格,也沒有考慮很復雜,針對“祖師爺”和太上長老的這場交鋒并沒有什么鮮明傾向。但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試問誰不渴望神話成真、神奇實現呢?

之前扶搖子逼得晶龍現身,之后白霧滔天,大部分人以為他輸了,少部分人知道不是。而剛剛發生的一幕,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南星不到十招就擊敗,卻無可辯駁。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呢?

人群依舊沉默著,在思索,在等待……

滿江紅卻不會給這些人留下思考的時間,想得越多越容易出問題。

“云在青天水在瓶,萬里青天無片云。一念忽回腔子里,依舊瘦骨倚床繩……”

又是幾句偈語后,小滿哥直接把紫府石壁上的煉神、煉氣口訣拋了出去,愛誰誰!

偈語只起拋磚引玉的作用,可眼前這批人就愛吃玄玄虛虛的一套,也不可少。

周癲是末法時代道門的集大成者,尤其秦之后煉氣沒落修真手段匱乏,他在繼符箓丹方之后又開創出“神識修煉”這一蹊徑,功德直追天師道的祖師張道陵。可惜丫太懶,不像張天師那般注重包裝宣傳,又不肯扶持傳人,遺留下一個南海派還是弟子創立的,因此名聲不顯。

建文帝是聰穎之人,在周大懶鬼東一鋤頭西一棒子的傳授下,居然也開創出了種種應用手段,堪稱奇跡。但是,理論缺失的硬傷卻不是小巧法門可以彌補的,弄得后來的南海派傳人苦不堪言。

比方說,甲處你明白,乙處你也曉得,但怎么從甲跳到乙的呢?為什么可以如此呢?

不知道。

像這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導致整個理論體系停滯,不能夠創新,也很難衍生出其他法門。從明至今的八百年間,南海派也有卓越之士想填補這些空白,但他們如何能夠超越周癲?最終窮經皓首,也僅僅完成了一點點拾漏補缺,往往還似是而非。

所以小滿哥把攏共不到五百字的兩篇口訣拋出去后,下邊的氣氛如文火煲湯,悄悄升溫,漸漸冒泡,最終鼎沸。

頭幾句吐出口,雜役弟子聽到了無動于衷,精英弟子則一愣,感覺怎么跟本教的絕密心法好生相似。

長老們神情一凝,正在仰面望天捋須搔首的扶搖子身體一僵,伸出去一半的左手就這么停住了,仿佛突然石化成一尊雕像。

后續的七、八句拋出去后,頓時如一塊塊石灰丟進了冷水,漸漸升騰熱汽,水面冒出細泡,泛起漣漪。

云陽子突然搶上前幾步,拔出一柄短劍趴在地上刻起字來,什么掌門人儀態全丟往爪洼國里。

冰冷如霜的妙羅師太不顧形象地把雙臂張開一劃拉,仿佛雞婆子振翅一般,示意妙華師太和地隨子騰開地方,迅速拔出金釵蹲下,也開始刻字。

見他倆如此,有聰明伶俐的弟子恍然大悟,學著尋覓空地尋找工具,整齊的隊形立刻散亂。

膳堂和雜役的人群修為最低,反應最慢,可也不傻。

手抓燒火棍的哥們龍飛鳳舞,焦黑的棍頭恰似一支炭筆。如椽巨筆當然要寫錦繡大字,燒火棍一劃拉就是一小塊空地沒了,漸漸越過人數最少的燕子樓末端,逼近了精英弟子群。

另外幾個臉黑黑估計也在灶前廝混的哥們聽得似懂非懂,反正記不住,便圍在燒火棍附近張羅,見有人礙事就一推。要是在平時,他們碰到這些精英弟子都低垂著頭,連說話也不敢大聲的。

那些被推的精英弟子也不惱,只癡癡呆呆掃一眼,自覺地挪到一旁,口中念念有詞。

以棍寫字都不算啥,有機靈的狠人心一橫,干脆咬破指頭在地上書寫。瞧瞧,我以我血薦祖師,這一片心夠摯誠!

瞧見眼皮下紛紛亂亂的一幕,小滿哥面皮抽搐,想起了小時候在雪地里撒尿寫字。焦黃的尿液射在雪層滋滋響,沖出一個個黑窟窿。我靠,這篇文章太長,至少上百泡尿才拿得下,好歹沒有冒出一個膽大仿效的。

當然,絕大部分弟子還是在老老實實地凝神細聽,閉目強記。

對這兩篇短文,滿江紅在紫府里揣摩過多次。此刻朗聲誦讀,又在周癲的神魂氣息掩護下“觸摸”南海派眾人的氣場起伏,神識波動,感覺理解又精深了一層。

將近五百個字,平靜清晰,不徐不疾,費了五、六分鐘才念完。某人不再出聲,靜靜地看著下面。

月亮粑粑的,小爺勞神費力,一十八般武藝全用光了,丫挺的可別不知好歹!

感覺海面上沒有繼續傳出聲音了,瞇眼背誦的睜開眼睛,趴在地上刻字的齊刷刷仰起頭顱,好像一條條水桶里的鱔魚一般。

一陣嚎啕傳出,催人肝腸寸斷。卻是扶搖子匍匐于地痛哭流涕,就差撒潑打滾了。

“祖師爺呀,您老人家怎么過了八百年才回來啊……”

嚎啕聲瞬間勾起了南海眾人諸多的委屈,隨即哭倒一大片。好似被欺負的小孩子終于盼到大人回家,眼淚怎么也止不住了。

云陽子迅速起身,鄭重撣去袍子上灰塵,帶領眾人跪拜。

“南海一脈,叩迎祖師……”

在山呼海嘯一般的音浪中,霧里傳出了得意猖狂的笑聲,某人一直懸著的小心臟終于落回了腔子里。

月亮粑粑的,小爺容易么,簡直累脫一層皮,寶貝靈氣浪費了好大一片。你們愛跪就跪吧,別這樣眼巴巴地瞅著我呀,糖果已經發光了。

少頃,霧中傳出了蒼老威嚴之聲。

“吾此番臨凡,實有天機傳與爾等,不可對外妄言……辛巳年,暮春三月,天魔將至……呂宋之國,不宜再興土木;神州外門,統統撤回;玉笥島囚人有傷天和,永不登臨……”

滿江紅把“天魔臨世”這顆“炸雷”拋出去后,也不管下面怎么消化,直接把“放棄玉笥島”混雜在幾條命令中下達,反正他來這里搞東搞西的目的就是這個。

南海派高層對鳳一的預言,“辛巳年,天魔渡虛空至”,應該是聽說過的。但“暮春三月”這個具體時間點,卻是無名計算出來的。滿江紅在把信息透露給地球聯邦之前先告訴南海派,也是存了一點小小心思,希望這支今后很可能被自己掌握的力量提前做好準備,能夠在末世之中保全下來。

他倒不擔心南海派泄密,提前引發世界大亂。想想連周癲的信息都隱瞞八百年,這里的保密措施確實嚴格。不過也說不準,對華夏神州而言,羅浮島就是蠻荒之地,交流存在障礙。為了防范永樂大帝追殺,周癲的信息在無上真人那一代應該是嚴格保密的。但到了后來,就算你鄭重其事宣布,人家也只以為你是在往臉上貼金,根本不會相信。

其實,天魔臨世的消息泄露了也沒啥,反正地球聯邦會秘密通知修真界,只要不在世俗中傳播就可以了。

那么天下大亂,該如何自處?

疏散?深挖洞,廣積糧?完全不需要他教云陽子。只是為了隱藏“放棄玉笥島”這個至關重要的目的,才多啰嗦了幾句。

呵呵,當祖師爺的感覺真爽,只下達命令就可以,不需要解釋來解釋去。瞧見沒,下邊“喏喏”連聲,沒有人敢蹦出半個“不”字。

講完了這些之后,滿江紅準備學曹操昂天大笑三聲,卻見到云陽子急急忙忙走到海邊一撩袍子跪下了,雙手把一件晶亮物事托舉過頭,恭恭敬敬道:“還請祖師爺收回芙蓉令。”

對呀,這可是一個好東西,如假包換的古董,號令南海,莫敢不從。暈倒,隔這么老遠,怎么拿回來?癲老頭可以凌空攝物,小爺做不到呀,頂多影響一下物體運行的軌跡。難道順著冰棍兒爬下去,踏著冰面兒到岸邊,那裝了半天的神仙形象豈不是全毀了?

霧中沉默了數息,突然連續傳出“亢兒亢兒”的低沉鳴叫。

南海派眾人都跪在地上,聽到聲音后大為奇怪,仰面見到帶領眾鳥盤旋于半空的信天翁俯沖下來,雙翅一展如一片黑白相間的云朵掠過,從掌門手中叼走芙蓉令送入霧里,驚訝得下巴頜差點脫臼。

“吾在人間尚有傳人,日后持此牌相見。”

海上傳出這一句話后,便再也沒有聲音。

霧氣愈加濃厚,將“白玉柱”遮擋得嚴嚴實實。

本來還想弄一個完美謝幕再走的,但行為藝術家小滿哥突然心神不寧,根本沒有心思多講話了,急匆匆讓靈索劇烈釋放靈氣制造云霧掩護,準備溜下冰棍通知大白撒丫子跑。嗯,還不知道那貨有沒有被凍成魚罐頭。

就在這時,某人感覺被一股堅韌至極的神識鎖定,晴空響起了一聲霹靂。

“呔,何方妖人?吃俺一拳。”

話音未落,一道電光劃破長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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