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了我的老故事,該翻一翻你小子的新篇章了。”
老人瞟了聚精會神聆聽的小混蛋一眼,緩緩說道:
“我在你的腦海住了大半年,相當于在人世呆了幾千年。幾千年時間,足夠從抹布擰出一場洪水了。所以別耍滑頭,我對你的了解超乎你想象,知道你知道的,知道你不知道的,甚至連你以為不知道其實知道的也知道。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沒有興趣篡改任何記憶,勞神費力還得不到一點好處。
“在潛意識里,你以為自己是神子了,沾沾自喜。但我告訴你,你不是。我把許多蛛絲馬跡串聯起來,從無數路徑之中進行推理,發覺你可能是天人之子,或者仙人之子,但絕不會是神子。所謂的天人、仙人,終歸是人。而神,則是出離想象的存在,全知全能的存在……不過呢,也許該稱呼你為天子或者仙子了,哈哈哈。”
切,沒文化,真可怕!
老人自以為風趣,小滿哥卻沒有笑,反而撇了撇嘴角,心里腹誹。
宏觀世界終歸要遵循因果律,哪里會有全知全能的存在?上帝能不能變出一塊連他自己都舉不起的石頭?如來佛祖能不能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因為老人談及身世,少年也不敢表現出太明顯的鄙夷,只好安靜地聽。
“一十八年前紐約的微型核彈爆炸,在至短時間至微尺度撕裂了空間。這樣的能量級數太低,空間一瞬就會愈合,因此人類進行過千百次核試驗都沒有發現異狀。然而這一次,假設在空間的另一端,甚至在空間夾層中,恰巧徘徊著一個強大生命,就能通過轉瞬即逝的至微縫隙傳遞出信息。所以我判斷,在核爆炸火球形成一剎那浮現出的嬰兒形象,并非昭示神子降臨,而是一道試探信息,或者干脆是求救信息,就像沉船之即發出SOS電碼。這一個判斷,在我與白塔接觸之后得到驗證。
“白塔的塔身雕刻著異域銘文,不屬于地球上任何一種文明,其實叫做通天塔。聽到這個名字,是不是感覺有一點熟悉?”
老人停下了,望向目瞪口呆的少年郎,頗為自得。
“既……既然是異域銘文,你又怎么認得?怎么知道它叫通天塔?”
聽到這一番話,少年郎好像腦袋里有轟隆雷鳴,完全被震撼住了,毫無一介街頭混混應該具備的撒潑打滾窮追不舍輸人不輸陣精神。
老人得意地昂起下巴,不回答這個白癡問題,繼續道:
“通天塔受了嚴重損傷,像是經過一場激烈廝殺,也像是穿越空間造成的,也許兩者都有。我曾經試探進入,同它斗得天昏地暗,最后誰也沒有奈何誰。但我肯定它不是神器,極可能是仙器或者通天靈寶。它的主人無疑非常強大,可能就是你的親生父母。
“世俗對于不可理喻的神秘現象喜歡臆測,編造出自圓其說的累贅系統。像什么天上有玉皇地上有龍王,神仙都像文武大臣一樣在凌霄寶殿點卯站班,純屬胡扯淡!哦,煮個飯有灶神,養匹馬有馬王神,連上個茅房都有廁神……媽拉個巴子,神連大白菜都不如!”
突然聽到一句臟話,滿江紅驚訝得眉毛直跳。
我暈,神明的一縷殘魂居然學會罵人了?丫沒有同外面世界接觸過,瓊華綠萼又玉潔冰清,混賬話跟哪一個王八蛋學的?我倒,可不就是跟小爺學的嗎?不過,老震似乎把宗教里的神明同俗語里的神明搞混了,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在和通天塔一戰之后,我探知了它外泄的一點點信息。這家伙好像糊涂了,經常處于癲狂癡呆狀況中。后來我又深入你的潛意識,復原那些淡化到極致的初始印痕,基本上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十八年前紐約核爆炸撕裂了空間,一個強大存在于另一度時空發出了信息。隨后伊塔城核爆炸,引發巨大能量穿越空間。雖然兩次爆炸相隔足有一個月,但對于其它空間或者空間夾層而言,可能就是一瞬間。在那一瞬,通天塔降臨地球,而你,也在那一瞬間誕生。
“那一夜子時,道門感應天命之人降生,你以初生胎兒狀態出現在沙洲的樹林子里,隨即被梅婆婆發現。當時有無數光點盤旋進入了大黃狗的軀體,將它改造得強大無匹。后來有極少光點進入了你的身體,在你不斷越階挑戰中把能量耗盡,殘留信息被通天塔封存了。它們就好像一個個活生生的戰士,最后戰死沙場,變成了檔案里凝固的名字。
“那些光點,其實就是一個個量子狀態的魂靈,是一支護衛你的軍隊。通天塔有點像載著你穿越空間的‘諾亞方舟’,在降臨時發生了嚴重事故,導致分隔萬里。你出現在洞庭湖,它停留在伊塔城。
“這沒什么好奇怪的,穿越空間,便可以同時出現在物質世界的兩端。如同宣紙上的兩個墨團,對于紙上生命而言距離遙遠,對于握筆的手則只是晃了一下。就像每隔一百年,天宮之門打開后,總會有大量靈氣涌入人世,一瞬間出現在世界上任何一處礦脈中,而不會像俗人以為的那樣,開門之后吹出一陣風,只單單清涼了昆侖山。
“不知道什么原因,通天塔不能移動,離開不了伊塔城,但一直在用強大的神識搜尋你。你一十三歲時虎渡河遇險,守護你的魂靈軍隊爆發出驚天能量,這才被通天塔感應到。我猜測是因為相隔萬里信號微弱,實在太消耗精神了,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它沒有來過。
“你必定來自異世界,你的父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僅僅從這一點講,世俗間稱呼你為神子也沒有錯。這半年多你進步神速,展現了非同凡人的素質,是幸運,也是不幸。就像大海里幼小的蛟龍被投進爛泥潭,未必就斗得過老泥鰍。方才差點被沖霄子一拳轟殺,就是明證。
“情多傷身,慧極傷神。你學不會低頭忍讓,更學不會薄情寡義,嫩肩膀挑重擔子,遲早要被壓垮。在填海區為小乞丐拼命,在南澳鎮為紅蓮拼命,斗妖龍為冰靈拼命,戰白起為如歌拼命,現在又為玉笥島拼命……搬腳趾頭數一數,自己到底有幾條命?這一次來羅浮島搞事,其實你的運氣已經非常好了,最后怎么樣?實力不夠,滿盤皆輸。我住在你的識海里,當然不希望宿主早早夭折。所以想來想去,準備送你走上一條金光大道。在那之前,我們先簽訂一份靈魂契約。”
呵呵,這老貨有這么好心?
滿江紅心里冷笑,下意識退了半步,躲避飛濺的唾沫星子。
關于身世,關于通天塔,以前有過萬千種猜測,被證實之后也沒什么好驚訝的。只是在對方提到大黃和那些潰散的光點時,他心中一痛,隨即又壓下這股深切的哀傷。
丫講的就是真的嗎?把一分虛假摻雜進九分真實,欲進還退,欲取還舍,瞞天過海,這種事以前自己常干。老震在識海呆久了,恐怕也沾染上幾分精髓。
哪一部分是真實的?哪一部分是虛假的?哪一部分是臆測的?
雖然丫年紀一大把,都成千年王八了,到底沒有在世俗廝混過,臉上浮現出急切的表情。這副模樣毫無神圣味道,更像是一個夸夸其談的空心大老倌,一個專門誘人下水的蹩腳神棍。
不管怎么樣,他不急忙喚醒自己正沉入海底深淵的身軀,挑在這個節骨眼談判,就露出了狐貍尾巴。不能說沒安好心吧,至少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出于一片善意。
“在神魂狀態,綠萼能夠讀懂我的思想。你比她強,為什么讀不出。”
少年不問對方的打算,也不問什么是靈魂契約,冒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疑惑。
“因為你對我戒備重重,相當關閉了門窗不準外人偷窺。對漂亮的小仙子卻沒有設防,完全敞開了心扉。事實上,我能夠在你識海中探知的記憶有限,恢復印痕也相當艱難,相當于恢復格式化之后的硬盤。”
嗯,老震不能夠即時察覺我的思想,那就很好。
“如果我不答應,你準備怎么辦?”
啊,老人吃了一驚。
“你要想清楚!天魔將至,呆在地球上死路一條,只有我能夠拯救你。渡虛空跨星域的力量,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科技同修真能夠抵擋。什么煉氣九層大圓滿,什么歐洲核子中心實現了五十萬倍于核爆炸的高速粒子對撞,屁都不值。到時候,如果遭遇像蒙古人屠殺漢人、歐洲人屠殺印第安人的浩劫,對人類而言還算幸運的。怕就怕對方沒把你當成猴子,沒有感覺到你的存在,當做細菌霉斑給清洗了。”
“如果我不答應,你準備怎么辦?”
少年似乎沒有聽見這一通苦口婆心的威脅,加重了語氣。
“你不是要救玉笥島上的人嗎,不是想救姥姥朋友鄉親們嗎,沒有強大的力量怎么行?這個我可以幫你,包你成絕頂高手,在這個世界橫著走。”
少年干脆不說話了,靜靜看著對方,眼睛里面流露的意思非常明顯。你丫不回答,小爺便懶得張口了。
老人似乎有點慌亂,愣了好一陣子,突然說道:
“你的跟班小弟,那條大白鯊……”
“不是小弟,是弟弟。怎么啦?”
“為了救你,你的小弟弟被沖霄子抓住拖上了岸,再遲一會兒恐怕要被開膛破肚。”
我靠,這老貨懂得避實就虛,聲東擊西圍魏救趙了!
縱然在策略上可以裝作對大白的生死不屑一顧,繼續逼迫對方亮出底牌,但是小滿哥做不到。
他親口對大白承諾過,我們是兄弟,不是主子同奴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天魔渡虛空也好,滅世浩劫也好,終歸是遙遠的事情,都不如眼皮下兄弟的生死重要。
“那好,告訴我怎么簽訂靈魂契約。”
(本章完)